浮生胭脂录

　　休整了好几日，胭脂娘的面色虽比之前要差了许多，可喜的是精气神倒是足。还跟狐妖使嘴绊子。狐妖没讲的过，在一旁虎着脸生火。
　　胭脂娘瞧着火苗，脸上烤得热得慌。
　　狐妖在一旁加柴。
　　胭脂娘用脚踢了踢狐妖：“把那个烤地瓜给我。”
　　狐妖哪里肯理她，把脸撇向一边。

　　胭脂娘见他这样，知他还扭着脾气，只得自己起身要去拿。
　　“我又没讲不拿给你！你你，坐着！”狐妖把地瓜上头的木灰给扑干净，又给撕得好好的：“……烫。”
　　胭脂娘一只手拿过地瓜，另只手抓住狐妖的指尖：“这下子不烫罢。”胭脂娘的手冰冷，手心还爱发冷汗。狐妖僵着手“啊”了半天。胭脂娘也只抓了一会子，便一边吃地瓜去了。
　　狐妖闷声不坑地蹲在火堆旁，一会儿用小棍子捣捣柴火，一会子又在地下乱画。整个闲不住的：“……你先前被妖怪缠住了罢？我怎么也寻你不着，我，我……我……”
　　胭脂娘：“……嗯，只是些不够看的……小妖。”
　　狐妖见胭脂娘不愿多讲，脸色又不好了，板着脸。

　　等了许久，也不见胭脂娘来搭理自个儿，有些忍不住：“你！我去寻了复花粉来，你不早想要了么！拿去啊！”
　　胭脂娘接过：“我早闻到了。”讲完还斜视着狐妖。
　　狐妖是彻底气起来了，一闪出了山洞。
　　胭脂娘坐着向外头喊话：“外头冷，进来。我的不是。”
　　“……”
　　“我欢喜的很。”
　　“……”
　　“狐九！”胭脂娘阴沉沉地。

　　赶在太阳暖和了，胭脂娘才启程。
　　狐妖有些不情愿，但也没甚么话。
　　天入了隆冬。一阵风都能吹到骨头里，胭脂娘也是肉骨凡胎，说抗得住那才假！
　　胭脂娘只觉得浑身骨头疼得厉害。
　　狐妖拿了一个衣裳出来。
　　胭脂娘望向他：“哪来的？”
　　狐妖有些支吾：“……我的毛。”
　　胭脂娘：“……”

　　再过一个小山头就是文昌城。
　　胭脂娘大概看了，估莫着下午那当口是能到的。于是加了脚程。
　　等到了文昌城，胭脂娘有些讶然。
　　听着文昌城这名字倒想不出，这地儿这般破败。
　　整条街上头，没得甚么小商小贩，除了几家打尖的店，冷清得很。
　　胭脂娘进了一家，里头的伙计瞧了可算是见着了恩人似的：“里面请，打尖还是吃饭？”
　　胭脂娘瞅着四下里破败得不成样子的店面：“打尖，再给送点吃食。”
　　“好嘞！”伙计把擦了桌子的抹布往肩上一搭，报了菜名儿。

　　胭脂娘胡乱点了几个，又看狐妖：“你要些甚么？”
　　狐妖摇头：“就这般罢。”
　　胭脂娘摆手让伙计下去准备去。
　　这会子倒是有人进了来，大着嗓门：“伙计！来坛酒！”
　　胭脂娘瞧过去，是一莽汉，溜肩粗脖子大脸。
　　伙计忙从柜子后头出来，赔了笑：“这，咱这店小，没得酒。”
　　莽汉怒道：“胡侃！休要欺俺！哪个店里还能没得酒！快快给俺拿上来！”讲完把腰上大刀往伙计面前一横。

　　掌柜的见这般模样忙从柜后出了来：“好汉！好汉！莫要动气。并非小店欺人，真是店里头没得一点酒水。”
　　莽汉拔了刀，那架势唬得伙计缩了又缩。
　　掌柜的脸上堆着笑，搓着手背子，伸脑袋往门外头张了几下，又缩了回来，压着嗓子：“好汉，我这块儿得酒水都给卖给醉柳楼去了，好汉要是想吃得紧，再往前头走，过了两个巷子就到了，那块儿酒水管饱！”
　　莽汉合了刀：“你要是欺俺，回头就把你这店给砸咯！”
　　“不敢，不敢！好汉慢走。”

　　胭脂娘瞧着掌柜的，眼珠子转了转：“这醉柳楼是个甚么地儿？”
　　掌柜的见着胭脂娘，四下瞧了一圈才讲：“本该是喝花酒的地儿，现今喝不喝花酒都可去得。”上前瞧了胭脂娘，“姑娘一会儿也可去耍耍。”
　　胭脂娘点头。
　　掌柜的还在一边讲醉柳楼的好，巴不得把胭脂娘一行送去醉柳楼似的。
　　胭脂娘抬着下颌儿：“掌柜的可真是个怪人，这到了自家门口的生意非得往别家嘴里头送。”
　　掌柜的拿汗巾子擦了擦脑门子：“怪我多嘴，怪我多嘴。”接着就退到柜台那边不讲话了。
　　旁边的伙计见自家掌柜的被人讲了，也是不舒坦的样子，嘴里嘟哝着甚么。胭脂娘同狐妖都听不真亮。倒是掌柜的抬头剜了他一眼。

　　胭脂娘心下长了个心眼，这店里头像是有名堂。
　　狐妖也在那块儿挑挑眉。
　　吃完，胭脂娘就要去上头歇脚。
　　刚转身抬脚上楼，就听着楼上有两人嘀咕着甚么，下楼险些撞了胭脂娘。
　　胭脂娘退了一下，往两人面前一拦：“两位，借一步说话。”
　　狐妖瞧着胭脂娘引着两人去了雅间，也忙跟了去。
　　两人见胭脂娘面容艳丽，也是心下欢喜，倒斗似的同胭脂娘说叨。

　　“文昌城，有宝贝！”
　　胭脂娘点点头：“宝贝？”
　　矮些的神神叨叨：“是哩！是哩！通天的仙器，听讲能呼风唤雨又能助人得道升仙呐！”
　　另个忙摆手：“胡讲！是个宝藏！里头的钱物宝石比皇帝家还多哩！有了这些钱财，亲娘哎，能享好几辈子的福咯！”
　　矮子见状，急了：“是个仙器！我在外头就听讲了，要不是奔着这个我能来这鸟不拉屎的地儿？！”
　　“我也是在外头听讲的，怎地就和你不一样？”
　　“这个我哪晓得，兴许你听岔了哩。”
　　“嘿！你这人……”
　　胭脂娘吃了口茶：“听二位这般讲，这块儿是铁定有好东西了？”
　　“肯定的！”

　　胭脂娘摆弄着茶盖儿：“二位这会子是要去哪块儿？”
　　“醉柳楼。那块儿有酒吃。”
　　胭脂娘眯了眼：“掌柜的让去的。”
　　矮子嘿嘿笑了几下：“是哩。那块儿也真不孬，甚么都有。”
　　胭脂娘点头，又让伙计上了点吃食给两人，转身上了楼去。
　　狐妖望了眼和衣躺床上的胭脂娘：“要去醉柳楼？”
　　胭脂娘睁眼，动了下，算是应过了。
　　狐妖走过去：“我从上回里头就想讲来着。”
　　胭脂娘扭头看他：“甚么？”

　　“你的味道有些不齐全，像是少了甚么？”
　　胭脂娘做出个困倦的模样：“大概，有些个没得用的，被妖怪夺了去。”
　　狐妖皱了眉：“我还没听讲人的魂魄身子有哪块儿是没得用的。”
　　胭脂娘这下子坐了起来，阴沉沉：“你就是非要同我闹脾气？”
　　狐妖这下子也呲了牙：“我同你讲这些，是为了甚么！难不成害你？”
　　胭脂娘不着声，许久：“没得事的。”
　　狐妖化了原形冲胭脂娘低低地吼，转身成了青烟从窗户越了出去。

　　胭脂娘又躺了下去，盯着窗外头老久，直到闻不到狐妖的味儿才闭了眼。
　　一觉醒来，胭脂娘觉着头越发的重，想起来吃口热茶。还未挪到桌边子。就听扑通一声，狐妖从窗户窜了进来。
　　胭脂娘瞧了他一眼：“还气着？”
　　狐妖坐下就着茶杯吃了口：“这事没完！”
　　胭脂娘倒是笑了一下子：“急着回来是遇着甚么事了罢？”
　　狐妖点头：“我出去那会子想找个地儿自个儿待会儿。就随便进了一小户，你猜怎么着？”
　　胭脂娘坐下来，也吃了口茶。示意狐妖讲下去。
　　“里头有死人。怪的不是这个！是那人跟被吸干似的，更怪的是，我又进了几户，也有几户空的，也是干着的死人。”
　　胭脂娘食指叩着桌沿：“你看着像是妖怪做得？”
　　“没得别的可能。”
　　胭脂娘起身靠了窗子往外头看，过了半柱香的功夫才讲要到外头四处看看。

　　狐妖跟着胭脂娘后头，讲完正经话就不再理睬她，看上去被气得不轻的模样。
　　胭脂娘走在街上总觉得那种莫名的黏糊劲怪难受的。
　　这街上倒也不是没得人，只是街头上的人莫讲是能搭话了，大都怪怪地看了胭脂娘一行，低头就跑了去。
　　胭脂娘好容易找了个说是刚从醉柳楼出来的：“这块儿人怎地都不怎么出来？荒败成这样子。”
　　那人似书生模样，两颊下凹，嘴唇青紫，说是冻的也不像。
　　书生这会子还想着红袖添香的事，干干笑了几声：“姑娘好模样啊。不如……”打了个酒嗝，便跑到一边，伏了身子吐起来。
　　胭脂娘没甚么，倒是狐妖一脸厌恶，嘴里头冒了句：“腌臜货！”

　　胭脂娘回头看了狐妖一眼。狐妖也盯着胭脂娘细瞧。半晌：“你在人里头真算是好看的？”
　　胭脂娘偏了偏头：“在你们，妖里头算不算好看的？”
　　狐妖点头：“算。”
　　胭脂娘继续往前走：“那就算罢。”算是回了狐妖的问。
　　狐妖这下子又不答应了：“跟你讲个话，你就不能好好说，非七拐八拐的！我气得很！都不希着跟你讲话！你就不能长点心！”
　　胭脂娘正儿八经地想了会子：“我的模样在哪块儿都算是好的。”
　　狐妖虎着脸：“我没讲这个！不是这个事！”
　　胭脂娘神色软了些：“是我的不是。你讲，我听着。”
　　狐妖刚张嘴要讲。胭脂娘立马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狐妖皱了皱眉，闭了嘴。
　　胭脂娘快步走到巷口，两边都空空如也，刚刚那阵子顺风来的味道甚么也没得剩下。
　　狐妖冲到巷尾。
　　胭脂娘跟上来：“那个书生不见了？”
　　狐妖点头。
　　胭脂娘想了想：“他不是妖怪，刚刚我用了咒。他不是。”胭脂娘又念了几句，手里的粉动了动，蓦地散光了，细细密密飞了去，像是要把城都笼起来。是火粉。
　　狐妖没瞧着胭脂娘的动作，只往上面看了几眼。
　　胭脂娘也抬头：“你也觉着这块子妖气重。”
　　胭脂娘不等狐妖搭话：“醉柳楼。”
　　狐妖不吭声跟着胭脂娘。

　　“二位这般急是要去哪块儿？”
　　狐妖瞧着那人，眯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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