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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公
阿苦全副心思却都放在了师父受伤一事上,靠在谢离肩上,伸袖小心将他唇边血迹拭净,凝目看他脸色,蹙眉道:“师父,没什么大碍罢?”谢离见她眼圈都急得红了,轻轻拿开她手,淡道:“师父没事。”将阿苦抱在床沿坐下,运力掌底为她推血过宫,解开穴道。
唐戚在旁瞧着,但觉两人行止亲昵无间,发乎自然,想是经年累月这般相处惯了的,眸色不由微微一沉。却听阿苦转头问道:“唐大哥,你……你这里还有没有多余的伤药?”说着目光闪烁,眼角偷偷向床头藏放瓷瓶处瞟去。
她知那“蕴莲丹”乃是疗伤灵药,方才看见唐戚取出给南雎服用,此刻担心师父伤势,便想厚着脸皮向他讨要一颗。唐戚略一颔首,从床头取出瓷瓶递上。阿苦大喜,忙倒出一颗丹药送到谢离唇边,道:“师父,我听江叔叔说过,这‘蕴莲丹’对内息调理大有裨益,你服一颗试试。”
谢离垂目疑道:“蕴莲丹?”鼻端闻到一股清凉刺鼻的辛辣药味,眼见那瓷瓶中尚有大半瓶药丸,眸中精光忽现,盯着唐戚道:“‘蕴莲丹’是谭家世传秘药,自飞虹剑客谭逐流死后,世上仅余数颗存于他义弟上官沐风之手,你这瓶丹药又是从何得来?你究竟是什么人!”
唐戚面色无波,淡淡道:“谢先生,江湖传言谭家灭门惨案乃是你一手所为,你见我手中握有这‘蕴莲丹’,便担心我与谭家有甚么瓜葛,会为谭家向你寻仇,是不是?”
谢离冷冷道:“世上想取谢某性命之人数不胜数,多你一个又有何惧。”
唐戚忽而抬眸,唇角轻扯,目中却无半分笑意,缓缓道:“当年谢先生盗得《天一诀》之事传遍江湖,各派不便明着出手抢夺,却借由为谭家报仇之名合力向你追杀。谢先生其实清楚,谋害谭大侠的真凶另有其人,难道就甘愿无辜蒙冤,不想找出那暗中嫁祸之人,替自己讨回公道?”
谢离面色阴鸷,目中似有了然之意,盯着他嗤道:“小子,你倒狡猾,想要借我之手为谭逐流报仇。嘿,谢某与各派仇怨深结,即便此事水落石出,对我也无任何好处,凭什么要替你出力?”
阿苦想起云碧笙之言,忍不住道:“师父,你没杀那位谭大侠,可不能就这么认了,平白便宜了背后害你之人。”她心中另有盘算,倘若谭逐流并非师父所杀,临湖剑庄与谢离的仇怨便可解开。她虽一心向着师父,但在内心深处,毕竟不希望师父与爹爹、江叔叔互为死敌,彼此拼斗。
这番话听在谢离耳中,却道阿苦已对唐戚生了情意,有意为他说话,面色更是不豫,冷笑连连,却不接口。
忽听外面一人叹道:“这小子自小性子孤僻,明明非他所为,偏偏不屑解释,到头来便只好自认倒霉,替他人背下黑锅。”气息听着有些不稳,正是那白袍客的嗓音。
谢离身形疾展,携阿苦出了茅舍。只见白袍男子与南雎盘膝而坐,分踞一株大树两侧,似是均在运气疗伤。阿苦问道:“大叔,你又走火入魔了么?”谢离面色一变,蹙眉上前握住了白袍客手掌,默运内力助他行功。
阿苦在旁看了一会,便觉得无聊起来。眼见南雎敛目打坐,料想他此刻难以动弹,想起这怪人无缘由掳了自己与唐戚拜堂,还打伤了师父,恼恨起来,偷偷捡起一枚石子,手指运力对准他脑门弹了过去,暗道:老疯子,看这回还不打得你头破血流!
哪知石子飞至南雎面前,便似遇上一层无形阻力,蓦地弹回,风声劲急,比她掷出的力道岂止大出数倍。阿苦“哎哟”一声惊叫,急忙抱头缩身,堪堪将石子让开。身旁一只手伸过,接住石子,谢离沉声斥道:“又在顽皮。”不知何时,他已撤掌起身,到了阿苦身边。
白袍客亦睁开了双目,朝她笑道:“小姑娘做得好,这疯子烦人得紧,早该教训一顿。只是你方才投掷石子力道太弱,怎不用我教你的运气法门?”阿苦心中一动,偷眼望向师父,见他缄口不语,大着胆子又捡了颗石子,依照白袍客先前传授的口诀,将一股真气运至指尖,扬手掷出。
这次石子去势迅疾无伦,“嗖”的一声飞去,正弹中南雎前额。南雎沉哼一声,蓦地睁眼道:“是谁打我!”阿苦吓了一跳,忙躲向谢离身后,白袍客哈哈一笑,安慰她道:“别怕,他这会子自身难保,不敢过来的。”
南雎跳起身叫道:“谢钧天你这老家伙休要胡吹大气,你和贼小子父子二人齐上,南某也是不惧!”他与白袍客连日比拼,双方都耗去不少精力,加之两人修习的高深内功皆存险阻之处,方才同时察觉内息不妥,各自罢斗调息。这时稍一动作,便觉胸前气血翻涌,只得重又坐回地上,也顾不得强敌在侧,闭目又运起功来。
阿苦闻言却大吃了一惊,转头向白袍男子望去,但觉他俊颜含情,言笑风流,实在无法相信他会是师父的爹爹,吃吃道:“大……大叔,原来你竟是我的……我的师公么?”
谢钧天笑容微滞,皱眉道:“还是叫大叔罢,免得把我给叫老了。”谢离冷冷道:“反正我与谢家已无瓜葛,你自也无须唤他什么师公。”
谢钧天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哼道:“这么多年了,倔脾气还是一点没变。”
阿苦见他父子两人相处情形,想起前事,顿时明白了几分,转了转眼珠道:“大叔,明明是你不对。前夜你躲在暗处也听到了,谢夫人他们合伙陷害我师父,你既已知情,怎也不出来主持公道,反倒丢出颗石子帮你那个坏儿子?”
谢钧天咳了一声,道:“小丫头又懂个什么。”阿苦心下不忿,撇了撇嘴,小声嘟囔:“冤枉了人也不认错,难怪我师父不肯认你。”
谢钧天瞪她一眼,忽又摇头失笑:“好啊,牙尖嘴利的,就知道帮着你师父。”阿苦抱住谢离一条胳膊,气鼓鼓朝他翻了个白眼,暗忖:就算你不认他,师父还有我呢,我自然是要帮着师父的。
却听谢钧天叹了口气,徐徐道:“我自也知道冤枉了他,只不过眼下时机未到,却不能让他就此下手废了琛儿。”他语声转低,瞥了谢离一眼,又喃喃地道:“何况哪有老子跟儿子认错的道理,当真是岂有此理。”
阿苦偷眼一望,见谢离面色冷淡,疏无接话之意,只好开口问道:“大叔,你说时机未到是什么意思?”
谢钧天唇边微露苦笑,缓缓道:“当年你师父离家后《天一诀》即告失窃,世人皆道是他被逐之时蓄意所为,其实这小子心高气傲,既已被赶出家门,但凡谢家之物,他必是不屑一顾,绝不会染指分毫。我本有心彻查此事,却在那时察觉自己体内已有中毒之兆……”
谢离身子一震,目光不由向他双腿瞥去,果然听谢钧天叹道:“几桩事凑在一起便不难猜想,挑唆栽赃、窃书下毒,这一连串阴谋环环相扣,早有人在暗中安排下一切,心思手段可谓高明之至。而我那时修炼内功正在紧要关头,被那毒性所扰,致使内力走岔,双腿没了知觉,只得离府远避,免得遭人毒手。”
谢离垂下目光,心知父亲生性风流,素以擅博美人芳心自傲,他将云碧笙接进府中后极尽宠爱,多半还是因为被她所欺,心灰意冷下无意回府,这才离家多年不归。
阿苦在旁蹙眉倾听,忽道:“大叔,若是你那坏儿子盗走秘籍,怎地他习练多年后,武功却还是不怎么高明?”
谢钧天微笑道:“小姑娘心思倒挺细的。不错,琛儿心肠虽然够狠,性子却向来鲁莽自大,这些计谋手段绝非他能想出,盗取秘籍的应该另有其人。而那人想必不甘心只得到半部秘籍……”他状似无意看了谢离一眼,顿了顿方道:“故而想要找出幕后之人,还须着落在龙隐宫失窃的那半部《天一诀》上。”
阿苦记得唐戚与南雎都曾说过,龙隐宫的《天一诀》是被师父所盗,忍不住抬眼朝师父看去,却听谢离冷冷发话:“多嘴多舌问旁人的闲事做什么,走了。”手掌一紧,已被他扯着疾步而行。
便在此时,南雎陡然自地上跃起,喝道:“贼小子别走!不交出我宫中圣物,便将你和绮罗那小贱人一起碎尸万段了!”
谢离身形微顿,并不回头,只缓缓道:“南雎,那半部《天一诀》自然还在绮罗手中,你要夺回宫中圣物,怎不自己去寻她出来?”
阿苦听师父说到“绮罗”二字语声微涩,与他相握的掌底更有一阵阵热意涌上。她素知师父修炼乾寒功,体质比常人偏寒,此时掌心骤然发烫,显是心绪动荡所致,不由暗暗讶异:这个绮罗到底是什么人,师父一向淡定自若,怎么提起这人会如此生气?
南雎双目发直,神智已有些糊涂,愣了一会,蓦地喝道:“不错,我要亲自去寻出小贱人,将《天一诀》夺回来!”说着大叫大嚷,转身纵出。谢钧天唤道:“南老弟!”南雎恍若未闻,脚下快得惊人,径自去了。
谢钧天摇了摇头,目光望向谢离,道:“现下我欲回府寻找线索,设法查探那幕后之人。不管如何,此事了结后你须得重归谢家族谱,也算对你母亲有个交代。”
谢离面色愈发冷冽,伸手在阿苦胁下一托,足下发力,两人身影更疾,不多时便隐入了深山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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