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我是林向北

　　当夜谢二有事要离家几日，临走前他来见我。
　　我睡眼惺忪倚在房门，看他手中行李，一愣才笑：“咦，漏液前来，莫非要约我私奔？”
　　他踌躇片刻，说：“我有急事前往国外，大概一星期。”
　　我稍微清醒，问他：“什么时候走？”
　　谢二回答：“现在，车子五分钟后来接我。”
　　我有些惊讶，还是笑笑说：“既然这么急，直接走好了，何必来通知我。留下字条，我也是识字的。”
　　他看着我。
　　我忽而恍然：“你怕我偷跑？”
　　“放心啦，”我拍他肩膀，“别看我这样，其实我还是满讲信用的。”
　　他凝视我：“等我回来，我……”
　　他停住，仿佛欲言又止。
　　我道：“我是绝不会逃债的。”只差指天发誓自己会信守承诺。
　　他沉默不语，只是看着我。
　　我俩对视片刻，我开口提醒：“时间到了。”
　　谢二说：“一定等我回来。”
　　我点头答应。

　　后来我想，我和谢兼之间的确是有过机会的。
　　可是世间这么多机缘巧合，不经意间将我俩分开。
　　或许我与他都曾试着回头，然而终于在这种种阴差阳错间擦身而过。
　　由不得他，由不得我。

　　谢二离开之后，我才发现这间老屋这样大，我在其间游荡，有时怀疑自己会成为徘徊在此地的一只幽魂。
　　真是奇怪，很久之前我还恨不得谢二从人间消失，现在我却怀念起他在的时候。
　　夜间失眠，我坐在床边听雨。
　　呵，这难消的永夜。
　　我明白自己已经病入膏肓，于是为自己恻然。
　　第二天我打电话给九枚。
　　那边九枚夸张大叫：“兄弟，你跑到哪里去了！我一直注意报纸社会版，担心你被姚乃分尸！”
　　我凉凉的说：“我被人绑架兼囚禁，两个月来惨遭折磨，如今趁他外出才找到机会给你打电话。”
　　九枚当然不信：“哈哈，向北别和我开玩笑啦。”
　　我以为这个说法要比我被人分尸可信得多。
　　我不再与他开玩笑，讲正题：“九枚，你有多少钱可以借我。”
　　“你真的被人勒索！”九枚惊异。
　　我无语。
　　我无力的说：“你想象力太丰富，我只是欠人钱现在要还债而已。”
　　“唉，那就好那就好。”九枚放心，他豪气的说，“不过钱而已，我借给你。”
　　我瞬间被感动，我的老友。
　　可惜没过三秒钟，九枚又贱兮兮小声说：“你欠人家多少钱，你知道，我也不太富裕。”
　　简直被他逗笑。
　　我问他：“你可以拿出多少？”
　　“三万吧，你也知道我花钱大手大脚，没什么积蓄。”九枚回答。
　　我沉吟，片刻后说：“九枚，我那把lw吉他你知道放在哪里吗，你帮我卖掉。”
　　九枚问：“卖多少？”
　　我咬咬牙：“五万就卖。”
　　九枚叫：“五万？你疯了！你到底欠了多少钱，难道是高利贷！”
　　在他脑子中我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我解释说：“这个债主不太好相处，我不愿欠他。”
　　九枚犹豫：“可是就算这样，五万块也太便宜。”
　　“别废话，尽快脱手，价钱可以再便宜一点也没有关系。”这样的价格，应该很容易卖掉。
　　我将谢家地址抄送给九枚，嘱咐他到时把钱送到这里来。
　　没想到过两日九枚就登门。
　　他咂舌：“这么大且美，难道这些日子你中头奖得别墅？”
　　我好笑看他：“我被人包养！”
　　九枚瞪我，大声嚷：“这不公平，我这样英俊潇洒才色兼备，为何没有富婆贵女相中我。”
　　我让他滚去等下辈子。
　　九枚把钱给我。
　　我讶异，“这么快就出手？”
　　九枚嘻嘻笑：“我与酒吧老板有交情，允许我在酒吧内拍卖，有人出价三倍。”
　　我更愕然。
　　那已然超过原本价格。
　　九枚得意洋洋：“那人说，凡有价值的东西不应当被贱卖。他看得出你珍惜那把吉他，所以愿意替你救急。”
　　我静下来。
　　没有想到世上有这样热心好人。
　　九枚接着说道：“那人留下姓名及联络方式，他说如若有天你后悔，可以去他处赎回。”
　　我笑：“或许他要替我保留一辈子。”
　　或许有一天我会凑足那么多钱，可是那种留恋珍爱之感却会随时间消散。
　　这世间缘分实在难料。
　　我只能奋力争取。

　　九枚逗留一阵子才走。
　　我请教他：“你是如何追求异性，这般无往而不利？”
　　九枚与女性之间，好似一个眼神就可会意。恋爱对他如同喝凉水，从来不必费力。
　　我却这样艰难。
　　实在不能不叫人纳罕。
　　九枚促狭看我：“林向北，哪个叫你开窍？直接表白就好，难道你还怕被拒绝？”
　　还安慰我，“你在女生中间还是颇为畅销的，不必妄自菲薄。”
　　我不理他。
　　我想起谢二。
　　开头我俩恨不得杀死对方，后来我却爱上他。
　　是命运戏弄我。
　　我对九枚说：“他深深爱着另外一个人，我没法走进他的心。”
　　九枚哂笑一声。
　　他说：“没有人会爱另外一个人一生。一切都会过去，她会忘记他。”
　　我扭头看他，问：“你又爱过什么人？”
　　“我？”九枚指着自己，一愣，然后笑，“我仍在等待有缘人。”
　　他没有爱过，又怎么知道爱不会持续一生。
　　我怕谢二一心痴情无悔似杨过，我白白做了那苦苦等候的陆无双。十六年后杨过与姑姑谷底重逢，皆大欢喜。
　　然而江湖上可还有陆无双的消息？
　　等一个等不到的人，那实在需要勇气。
　　这一点上，我佩服谢二。

　　临走前，九枚为我打气：“努力！”
　　他前辈似的向我传授经验。九枚认识的都是情场得意客，他这一身武艺没有用武之地，好不容易遇到我这爱情无能儿，终于找到为人师的成就感。
　　我倒也悉心听教。
　　最后他拍拍我肩膀：“最要紧记得勇往直前，爱情到来，如果做了胆小鬼，将来必然后悔。”
　　说完自己先一愣：“咦，我也说得出这样至理名言。”
　　一边掏纸笔，“赶紧记下，拿回给他们欣赏，看谁还敢嘲笑我小学文化。”
　　我哭笑不得看他。
　　回想当初自己是否也是这样简单容易欢愉？

　　一生这么漫长这么好，为什么我会爱上一个令我不再快乐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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