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蜗牛的拥抱

　　路晨回家先在火车上颠了一天一夜，又在长途汽车上颠一天，回到家感觉骨头都散架了。不知道瞿风是怎么过来的，看他纤尘不染的样子，好像没受很大罪。有心要问问，却抹不开那个脸。
　　摩托车一开进小镇，尤其到了他们那个生活区，出来看热闹的人就多了。老家人还是一如既往的对外来人保持好奇，尤其瞿风的打扮气质，几乎刚一停车，就有人上来问，香港的台湾的，你对象么，什么时候结婚……
　　路晨尴尬的笑：“我同学。”
　　瞿风保持微笑，见人就问好，对于各种问话则一概微笑摇头表示听不懂。路晨家乡话跟普通话有些微差异但类似，不知瞿风真听不懂还是装听不懂。

　　一进门，路晨习惯性的找了棉拖给瞿风。他照顾瞿风习惯了，不经意间就会忘记他们之间存在着一个重大的矛盾。不过鞋也找来了，人也蹲下了，要反悔就简直更难堪了。
　　瞿风低头看着路晨弯身下去放鞋在他脚边的姿势，嘴角弯起一点，不易察觉的笑了。伸出手想要摸摸那个脑袋，却被果断的拒绝了。
　　路晨腾的起身，去了客厅。知道他绝不回头，瞿风就盯着那个坚毅细瘦的背影，和他乱糟糟的长发。
　　他的脾气个性跟女孩子明明很像。为何偏偏心思其他。
　　有时候的确又坚毅果断像男孩。
　　瞿风低头换上了拖鞋。

　　虽是两房一厅，但也只有50几个平方，各种家具杂物太多，显得更加拥挤。
　　瞿风换好了拖鞋就坐在客厅里的沙发上。这是70年代流行的折叠沙发，一放开就是一张床。

　　刚好是晚饭时间。大姐忙着做饭，卧室里孩子醒了也没顾上，娃儿正伊伊哇哇的哭，奶声奶气的。路晨连忙抱起来。小家伙不愿意，蹬着小腿奋力的哭。路晨看着婴儿开裆小秋裤里那圆圆又可爱的一坨，立即移开视线。
　　……当年妈妈抱着自己会是什么心情。
　　路晨站在客厅里叫，“姐，我做饭，你来抱他。”
　　冷不丁听到大姐一声尖叫，路晨想也没想就把宝宝放去瞿风怀里，冲进了厨房。
　　可能是听到孩子哭心急吧，大姐炒菜蹦出了油溅到手臂上，锅铲一下扔到地上，路晨冲进去的时候差点没扔到他脚上。
　　大姐一时慌了神，站在那里盯着胳膊上的水泡不知该怎么办。路晨连忙关了火，拉着她去水龙头下冲洗，又去洗手间找来牙膏给她涂。
　　拉她去客厅饭台旁坐着，大姐习惯听从，安心坐在客厅晾胳膊。
　　路晨去厨房开了火把菜炒熟，装盘的时候，弟弟回家了，咚一声撞开门，就喊，“饿死了，饿死了。”看到陌生人，立刻噤声，慢悠悠几乎沿着墙壁顺进来，坐在饭台边。
　　大姐笑，“把书包拿下来啊。”
　　他才取下书包。偷偷看了瞿风一眼。
　　宝宝不哭了，在瞿风怀里向着妈妈伸出小手。嘴里呜啊呜啊的叫唤。
　　大姐看了一眼瞿风，又看看厨房，说，“怎么过来的？”
　　“坐飞机到D市，下飞机打的。”瞿风说。娃儿抓着他风衣的领子往嘴里塞。瞿风由着他玩。
　　大姐看了笑，“该换尿布了，给我抱吧。”
　　瞿风起身想把孩子递过去，路晨端着菜出来了。
　　“先给我吧，等下被他抓了水泡也麻烦。”放下菜，接过娃娃，去房间换尿布。大姐跟进去指导。

　　客厅剩下瞿风和弟弟。两个人都不作声。
　　弟弟简直坐立不安，想起身跑掉，客厅里光留一个客人也说不过。大姐用一个严厉的眼神示意他留在客厅陪客人。
　　弟弟屁股刚离椅子就收到指示，于是又怯怯的坐回去。
　　瞿风想了想，把手提包打开，拿出一个PSP。触屏全新款。
　　弟弟看了，眼睛都亮了。亮晶晶的盯着，不说话，直到瞿风往他面前一送，他才羞涩而结巴的说，“给，给，给我？”
　　瞿风点头。

　　等大姐和路晨回到客厅的时候，客厅的气氛已经发生了180度大转弯。弟弟不怕生了，一脸崇拜，俩人哥俩好一般黏在一起讨论游戏升级，因为双方都是不善言辞的家伙，所以交流基本上用单字和单词。再加上偶尔会心一笑。
　　这种交流方式旁边的人看了的确有意思。
　　大姐冲路晨一笑。
　　路晨没明白大姐笑什么。
　　结果弟弟抬头冲着路晨谄媚，“姐夫给的。”
　　这一句不打紧，路晨简直尴尬至死。
　　瞿风倒还好，面无表情，闲闲说了句，“点击升级。”
　　弟弟看着瞿风的样子，简直想跪在他牛仔裤底下了。

　　一顿饭吃的开开心心。除了路晨。他在妈妈和瞿风的双重夹击下，感觉有点透不过气来了。
　　弟弟吃饭狼吞虎咽。一阵秋风扫落叶。然后就回房间学习去了。PSP老老实实的交给路晨。大姐抱着孩子回去了。姐夫忙得门也没进，只在楼下按车喇叭。

　　路晨收拾好桌子，洗了碗。然后开始收拾客厅那张沙发。
　　瞿风带着换洗衣服站在他身后。路晨也不说话，一声不响的去洗手间调好了水温。
　　等瞿风洗刷好出来，路晨已经躺在沙发上了。
　　两条长腿，几乎要伸到沙发外面去。
　　瞿风一边擦头发，一边盯着那两条长腿看。
　　路晨躺在沙发上装睡，听到瞿风的脚步声，也听到他的呼吸和擦头发的声音。离自己那么近。
　　本想忍住。却又忽的一下掀起被子坐起来。
　　“你到底来干嘛！”想大吼，又怕弟弟听见。
　　瞿风走过来，一屁股坐下。继续擦头发。
　　路晨想他大概在组织语言。瞿风这样的人，准备说好多话时是不是都要花点时间打好腹稿。
　　自己沉浸在各种情绪里，所以没料到他忽然凑近。那么近，只差一点就要碰到了。
　　路晨不自觉的往后退。心怦怦跳。
　　瞿风却双臂撑着，又慢慢凑近。
　　笼罩在他的呼吸里。刚刷完牙的味道混合了男孩沐浴后的体香，让路晨发晕。这不是第一次了，瞿风让他如此清晰的意识到自己身体里属于女孩的那部分。
　　瞿风双眼紧紧盯着他的唇，非常久。而后又忽然移开视线，退开身体，站了起来。
　　“那些资料，你看了？”他说。
　　路晨生气的看着他，没回答。他抽来的那一页至今还皱皱的窝在他的裤兜里。
　　“你误会了。”他继续说，“我们之间不需要误会。”
　　路晨无法理解他的逻辑。他那么快推断出自己发现了抽屉里的资料，现在却又用常人完全无法理解的逻辑来回答。
　　因为“不需要误会”，所以那就是个误会，所以现在就消除了。
　　但路晨不想同他讲道理。
　　他在瞿风面前完全自卑。
　　“你什么时候开始知道我的事？”路晨问。
　　“阿姨应该在你出生时就做好手术。”
　　路晨怒了，“她希望我长大后自己选择，她没有错！”
　　“你现在决定了么？”
　　路晨心里一抖。陆斯琴冲进脑海。他觉得自己简直恼羞成怒。一下子从沙发床上跳下来，跳到瞿风面前，但仍然不及他身高，所以仍然仰望他，两眼通红，“我就是不能选择。关你什么事？”
　　“我可以帮你完全变成女孩。”瞿风说。
　　路晨心里咯噔一下，好像忽然不跳了。几秒后，又剧烈的跳起来。眼泪也跟着掉下来。
　　他不知为何异常伤心。回去沙发钻进被子，连头也盖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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