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歧双

　　这是位于部落中央的一座较大的帐蓬，帐中的男人排成不规则的圆圈依次盘坐在地上的毡毯上。中间是矮矮的一个方桌，桌上一个木桶，桶中盛有游牧民族自酿的烈酒，每个男人面前都斟了大半碗，却无人动口，他们都在等着酋长发言。

　　“我和翎衍大哥这次出去，听了一个消息，铁离和哲甘两个部落打算联合起来了。”奚烈望着众人缓缓说道。

　　“他于罕这是明显的针对我们！”一旁的粗壮汉子，端起桌上的烈酒猛喝了一大口，恨恨道。

　　“上一辈的恩怨我原本不想争，但自我继阿爸做了这酋长以来，于罕没少抢夺咱们的人口和牲畜。前些年我们实力太差，不能与他们相抗，可现在不一样了。”奚烈也端起碗，饮了一口，看向左手边的翎衍。

　　翎衍笑了笑，问道：“那酋长是想以后与哲甘和铁离两个大部落结怨？”

　　奚烈一怔，继续道：“铁离部是西部草原的大部落，我也不想树此强敌。可是于罕的居次就要嫁给铁离部的世子了。”

　　“那就让她嫁不成！”翎衍接口道。

　　“什么？”奚烈有点迷惑，他看向笑得神秘的翎衍。

　　“左耆大人莫非是想劫了哲甘的宝连居次？”另一个男人说道。

　　翎衍摇摇头，反问向说话的男人：“铁离部世子孛极那颜昭楚，十一岁时智斗狼群救下母亲，十五岁时马上功夫娴熟，骁勇劲捷，驰射如飞，一个人可以独战部落中十三猛士，如今铁离的酋长耶迟已经年近六十，这个世子很快就会成为部落的主人。不知豪辇将军可愿意将爱女嫁与铁离部世子？”

　　在坐的莫不听得震惊，都在心里暗自叹道，这个孩子长大后可真不能小看！

　　“这个，”被问的豪辇大人是奚烈唯一的亲叔父，奚烈虽已有了阏氏，但只有两个尚不足十岁的儿子，按部落间联姻的惯例来说，豪辇的女儿依玛也是算可以代表寒寒部落的。

　　“依玛是我们部落公认的漂亮姑娘，在这东部草原上也是人人皆知的事情。她今年已经十五岁，与铁离部的世子相差一岁，两个孩子正合适。倘若将军愿意将依玛许配给铁离的世子，那么我们不仅可以少了一个强敌还能多一个朋友。”翎衍看豪辇有些动心，继续道。

　　奚烈听到此处，也不禁劝道，“豪辇叔父，依玛如果愿意，那我们部落可是和西部最大的部落结了亲，以后依玛还能做阏氏。”

　　“我们也只是一方愿意，铁离部和哲甘部好好的，怎么会无故就解除婚约？”豪辇没直接答应，沉默了一会儿说出了心中的疑问。

　　“将军放心，这个我自有办法，到时只希望将军能够说服依玛姑娘答应就行。”翎衍俯身，凑到豪辇的耳旁悄声保证道。

　　“那好。”豪辇干了桌上大碗中的烈酒，宽大的袖子一擦下巴，“我豪辇家的姑娘也不是谁想娶就娶的，这次如果铁离部愿意与我寒寒结亲，依玛她，必不会逆了我的意思！”

　　“舅舅和翎衍叔叔在大帐里吗？”阿蛮回来后，跟着莫青一起给阿木哥上好伤药，然后就一路从自己居住的帐篷跑过来，绯红的小脸上冒出了点点细汗，她急切地笑问帐口的卫兵。

　　“是的。阿蛮姑娘请在帐外等候。”卫兵看着身前的小姑娘，她是酋长和左耆大人爱护有加的人，不能轻易得罪了她，可是这里是部落的议事大帐，酋长吩咐过，大人们正在议事的时候谁都不许进去。

　　“阿蛮，我们在外面等一会儿。”其他的少年都回家去了，莫青莫古仍跟在阿蛮身后，因为他们的阿爸此刻也在大帐之中参与议事，他们兄弟俩也是快有一个月没有见到阿爸了。

　　阿蛮扭过头，看见跟来的莫青莫古兄弟，“不知道他们在商量什么事？”

　　“阿蛮，这都是大人的事，你一个女孩子不用管啦。”莫古说着，从身上的袋子里拿出一个草编的蚱蜢，“刚才一直想让你看的，给。”

　　“这是什么？”阿蛮接过手中，惊喜道：“用草编的，真漂亮。”

　　“我还会编别的呢。”莫古嘴一撇，颇为自豪的笑笑。

　　“有空教我好吗？”

　　“好啊。”

　　“莫青哥哥！你怎么了？”阿蛮正要问一句莫青会不会，不会的话大家可以一起学，却看莫青眼睛看向大帐，面露沉思，不知在想些什么。

　　莫青闻声一愣，回道：“没事。”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老觉得刚才遇到的那个叫什么世子的人有些奇怪，他是铁离部的人，怎么会到东部草原来呢。突然想到最后阿蛮咬他的那一口，莫青又不禁释然一笑，或许自己想太多吧。

　　“阿妈。”昭楚回到部落的时候天色已晚，他便径直到阿妈的帐篷问安。

　　阿妈生了九个女儿，自己是阿妈五十高龄时冒着生命危险生下的孩子，也是她唯一的儿子。而铁离部的世子从来不是他值得骄傲的身份，是人称“铁血阏氏”的阿妈的儿子那才是昭楚倍感自豪的事。

　　“我的小狼，你终于回来了！”毡床上的女人有六十多岁了，她盘腿坐着，身上拢了件领口饰着貂毛的大氅，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嘶哑，眼角也已经爬满深深的皱纹，但脸上奕奕的神彩却放佛告诉着你，她还未老去。

　　“阿妈，你这几天还好吗？”昭楚走到毡床前蹲在老阏氏身边，握住她的双手笑问。

　　老阏氏将手中的小串佛珠放下：“当然好。你不在家里折腾我，我怎么会不好。”

　　“真的？”昭楚笑得像只狐狸。

　　“小狼崽子！快收起你的狡猾样子。”老阏氏抬手轻轻敲敲昭楚的头，“于罕家的姑娘你见到了？”

　　“嗯。”

　　“怎么样啊？”

　　昭楚站起来坐到了老阏氏身边，用手摸摸鼻子，没答话。

　　“过两年就带回铁离来，阿妈想早日看你娶个女人。”

　　“这些事，阿妈着什么急？”

　　“你阿爸和我都老了，过不了几年你就要接手整个部落，你知道，铁离虽是西部的大部落，但其他部落也一直对我们虎视眈眈，我看重于罕的女儿也不单是为你结亲，更因为他哲甘部是与我铁离部相离最近的较大部落。娶了他的女儿对你将来执管部落大有帮助。”

　　“我知道。”

　　“那就好，阿妈为你安排的是不会错的。”

　　“阿妈，寒寒部落怎么样？”

　　“你去寒寒部落了？”老阏氏讶然问道。

　　昭楚忙打哈哈，“只是随便转了转。”

　　“转了转？我说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老阏氏看看身旁的儿子，突然笑道，“寒寒在西部草原也算大部落了，我听说他们的酋长十分年轻有为，也许是你将来的劲敌哦。”

　　“年轻有为？”昭楚的脑中忽然浮现出白天那个叫阿蛮的小女孩，她听说什么酋长什么大人的时候吵着回去的好一副急切模样。

　　“难道他会比阿妈的儿子还厉害？”不自觉地开口后，昭楚再一次意识到今天的自己的确有些不太正常了，因为那语气竟透着几股怪怪的味道。

　　老阏氏一抬眼，也觉得昭楚和平时不太一样，“我的小狼，你这次出去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没有啊-------哎。”昭楚正慢悠悠说着，突然一只胳膊被阿妈用力握住了，“阿妈，你力气怎么还是这么大啊？”

　　“胳膊受伤了？”老阏氏闻言急忙松了力，扯着昭楚的胳膊翻开他的衣袖，却被上面的两排青紫的牙印逗得直笑：“这是谁家的小狼，这么厉害？”

　　“阿妈，你年轻的时候是不是就特别厉害？”昭楚挣开手臂，抬起脸来，对上阿妈探究的眼神。

　　老阏氏瞧着昭楚的样子，轻声笑了笑，“怎么，你没听别人都称呼我铁血阏氏？”

　　“可我以后可不想找一个阿妈这样厉害的阏氏。”

　　“你是嫌于罕的宝连居次太厉害？”

　　“她才没有，她简直就是一只小绵羊！”

　　“那不是正称你的意。”

　　“阿妈，太厉害的女人是不好，但一只小羊又怎么配做我昭楚的阏氏？”

　　“你究竟想说什么？”

　　“阿妈，我不想娶那个什么宝连居次！”

　　“什么？你---------哦，我知道了，你是看上了这只小狼？”老阏氏猛然又揪起了昭楚的胳膊，惹得他故意呲牙咧嘴地喊疼。“说说吧，她到底是谁？”

　　“哎呀，阿妈你能不能轻点？”

　　“少装，阿妈现在还能真的弄疼你？”

　　“我们才见过一次面，她还是个小女孩呢！”

　　“哟，见过一次面的小女孩就让你不想娶阿妈给找的好姑娘了？”

　　昭楚手一甩，“不管怎样，我是真的不喜欢那个于罕的女儿！”

　　“这事可由不得你！”老阏氏刚才还含笑的脸立即冷若冰霜。

　　“好好，我们先不说这个。”昭楚忙安抚住薄怒起来的老阏氏，这个阿妈，可是比那十三勇士还厉害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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