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歧双

　　春天的草原是一年四季中最漂亮的时候，嫩绿的草刚过马蹄，一眼望不到边际的铺展开来，
　　像极了一张巨大的柔软的毛毯子，让人忍不住想要躺在上面来回打几个滚。今天天气格外好，暖暖的东风轻轻地吹，高空中偶尔有鹰盘旋着飞过。

　　铁离部的世子孛极那颜昭楚正和自己的仆从慢慢的打马西行，这位世子有十五六岁的年纪，略有深陷的眼窝里嵌着一双不算大却熠熠有神的眼睛，高挺的鼻子，皮肤微暗，他轻抿着唇，说起话来倒露得一口雪白的牙齿。上身是绸子面料的青色薄衫，只在左袖上绣了一个图案，细看下来，竟是一只抬首长啸的野狼，薄衫外罩一件白色的小软坎，粗粗的羊毛线勾成，上面可以看见密麻麻的线孔，不能御寒，春天套在薄衫外正合适。

　　两人各骑一匹马，仆人是个年岁还略大的小伙，他耐不住主人这不急不慢地性子，一路上老是挑起话题。

　　“世子。”

　　“嗯？”昭楚漫不经心地开口。

　　“你觉得怎么样？”

　　“什么？”

　　“就是阏氏给你推荐的那位漂亮姑娘啊。”

　　“你觉得她很漂亮？”眉毛挑起，昭楚的语气有点不以为然。

　　“难道世子不是这么认为？”

　　昭楚没答话，抬头看向蓝天，那么高远，那么宽广的空间，真想化作一只雄鹰自由自在地翱翔在其中啊。忽然一只黑色的鹰进入了他的视线，那应该是一只不到两岁的小鹰，尖喙利爪，盘旋地飞在他们头顶上的半空中。

　　它的翅膀在滴血！

　　昭楚恍然，对侧后方跟着的人说道：“巴图，快把袋子里的牛肉干扔出一些来。”

　　“是。”巴图按言从马上的布袋中掏出一大把牛肉干用力洒向一旁。

　　受伤的鹰看见洒落在地上的牛肉干，在半空中飞旋了几圈，才一个俯冲下来，落在地上。

　　“它的翅膀被人打伤了。”昭楚看着正在进食的小鹰，对身侧的人说道。

　　“世子，你想抓住它？”

　　“你看出没有，它是只海东青，长成后必定凶猛无比。”

　　巴图牵牵马缰，往小鹰处刚靠近一点，它立即警觉地抬头，好像在考虑只要此人再靠近一点下一秒就飞走似的。巴图只好退回去，有点棘手地道：“现在它不让我们靠近啊。”

　　“袋子里牛肉干还多不多？”昭楚瞥瞥地上的小鹰，仍在滴血的翅膀展开，就像一触即发的利箭。

　　巴图拍拍身后的袋子：“还有半袋。”

　　“足够了。”昭楚自信的笑笑，嘴角扬成一个好看的弧度，“地上的这些根本不够它吃的，一会儿它还会继续跟着我们，你隔半里路撒一把给它吃。”

　　“世子真是好办法，但是它要攻击我们可怎么办？”巴图有点担心，他可不想惹出什么麻烦事，若是回去的太晚，阏氏又该说他的不是了。

　　“它还没长大，不到可以伤人的时候，况且它现在伤还没好，不敢对我们怎么样。”

　　巴图绑好袋子，策马跟上前面已经奔出十几步远的主人，心道，终于可以快些赶路了。

　　“阿木哥！”

　　一道婉转却透着焦急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听得出来是个小女孩在喊。

　　昭楚向声音处望望，只见一匹白马疾驰而来。马上的小人儿一身宝蓝，头戴浅色发箍，两耳边垂下的细长辫子荡在胸前，脖上挂一串名贵的东珠，背后的散发随风飞扬。她的身后不远处还跟着几匹快马，马上的少年扬起马鞭，紧追上前面的女孩。

　　“世子，海东青飞走了。”一旁的巴图忽然开口。

　　昭楚抬头，看见头顶的鹰已经朝着女孩的方向飞去，女孩伸出右臂，对着飞过来的鹰一声口哨，小鹰便缓缓降落在了她的肩上，立定。

　　“原来是她的。”昭楚遗憾地对巴图说，“看来没我们的事了，我们走吧。”

　　“是。”巴图也觉得没将这只小海东青引到部落里逮住实在是有些扫兴。

　　二人正要调转马头离去，身后马匹奔近的声音传来。

　　“不许走！”又是那女孩的声音，严厉中不失一分小女孩特有的柔腔软调，“伤了我的阿木哥还敢走！”

　　随后的几个少年很快策马追上，他们迅速围住停下马来的昭楚巴图二人。

　　“阿蛮，他们是铁离部的人。”一个少年看着白马上的女孩道。

　　“我不管，伤了阿木哥就得负责！”小女孩十一二的年纪，娇俏的小脸上一片气愤之色。

　　“可是，酋长说，不能跟别的部落起冲突。”说话的少年跟巴图年纪相仿，粗眉大眼，宽宽的额头，四方脸，看着就是个沉稳的孩子。

　　“莫古，你们几个帮不帮我？”女孩闻言有些不悦，转头对着另一个少年问道。

　　几个少年看看阿蛮，又看看刚才劝女孩的沉稳少年，不知该怎么开口。

　　“阿蛮。”沉稳少年又喊了一声女孩的名字，他应该是这些孩子中说话最有分量的，“你想对他们怎么样？”

　　昭楚一直没出声，笑看着周围的几个孩子，尤其这个其中唯一的女孩子。她叫阿蛮？灵动的双眼摆出七分骄横，小巧的嘴巴吐出的声音真好听。他很好奇这个女孩要将自己如何处置，虽然鹰根本不是他伤的，但他的确也动过不好的心思。

　　“你的鹰不是我们伤的。我们世子好心还喂食给它！”巴图不想惹事，他见昭楚一直不吭气，便开口为自己解释，不过，言语中多少透着一点心虚。

　　“可是你的眼睛告诉我你在撒谎！”女孩娇声怒道。转头看看小鹰，蹙起眉：“阿木哥还在流血，”她看向沉稳少年，放轻语气：“莫青哥哥，你先带它回去好吗？它听你的。”

　　海东青是从小奚烈送与阿蛮养成的，厄伦家的莫青莫古两兄弟打懂事的时候起便护卫在小阿蛮身边，完全成了阿蛮贴身的私人侍卫。哥哥莫青年纪大些，知晓事情的大小与轻重，有他在阿蛮身边，奚烈和翎衍也放心许多。

　　“这个，你你还要在这里跟他们争？”莫青说完，又看看这边被包围着的昭楚主仆，这个是铁离部的什么人？他的衣着打扮可不像一般的牧民。

　　“我不会怎么样他们，只要他们道了歉我就放他们走。”阿蛮看莫青不走，急忙郑重地保证，“你先带阿木哥走，给它上点药。”

　　莫青闻言，看向小鹰，它的翅膀果然有伤。可这边的主仆貌似没有要道歉的意思，也可能是真误会了，“阿蛮，我们也没有亲眼看见是他们伤了阿木哥，可能会错怪人家。”

　　阿蛮听了这句话，跨在马上，凝眉想了想，答了一声：“对哦。”

　　“那，我们赶快回去吧。阿木哥得回去上点药，这样伤才好的快些。”莫青见状忙又说道，“还有，酋长和左耆大人今天可能回来。”

　　“什么，他们今天回来？”阿蛮听到后一句话，立马兴奋起来，“那我们快点回去！”说着就要调转马头，放佛不再继续追究阿木哥受伤的事。

　　昭楚看着马上的女孩，没想到她竟然突然要走，突然不追究自己了，见什么酋长和左耆大人有这么高兴吗？自己还等着看她如何处置呢，心底忽然生出一点点小小的失望。

　　“喂。”看着正要离去的人，昭楚忍不住开口喊道，“我是想诱逮了你的海东青。”

　　“嘎。”一句话听得身边正暗自高兴的巴图下巴差点掉下来。

　　“什么？”几个少年刚刚散开对他们的包围，挥着马缰就要跟着阿蛮离开，都被这一句话给震惊了，莫青也奇怪了，这不是没事找事。

　　“世子，你胡说什么？它根本不是我们伤的，我们见到它时它就已经这样了。”巴图在一旁拽着昭楚的袖子，急急地说道，眼看着就没事了，您这不是给自己舔事儿吗？

　　阿蛮转头对着小鹰指指一旁的莫青，小鹰会意地飞落到了莫青肩上。然后她跃下马，白色的小羊皮靴子踩在柔软嫩绿的春草上，一步一步走到昭楚马前，笑着说了一句：“你下来。”

　　昭楚有些不明白，但还是有点高兴地跳下马来。

　　“伸出胳臂。”阿蛮轻快地说，好像并没有因为他刚才的话生气。

　　巴图和莫青莫古几个少年也愣了，这是要闹哪样？

　　昭楚虽也奇怪，但什么话没说，略微犹豫一下还是将左臂伸了出去。

　　--------------事后连他自己都奇怪自己为什么这么愿意接近这个萍水相逢的陌生小女孩，并且还眼睁睁地看着她在自己胳膊上咬了一口。

　　“真够狠的你！”昭楚翻开袖子，抚着胳膊，看着上面隐冒血丝的两排小牙印。

　　“扯平了~”阿蛮露出一个甜美的笑，转身跨上马镫翻上白马，“莫青哥哥，我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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