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笔花秀]老旧时光所埋没的年华

　　现在想来，我已经不太记得他说那话时的眼神了--大概他也喝醉了。那天晚上，他在我楼下唱了一夜的戏，是幼时的那调子，依旧朦朦胧胧听不清词儿。第二天我去看他，他眼神冷冽，见了我只挑挑嘴角。那笑容很假，让人浑身发冷。从那以后，我和他就疏远了。再见到他时，我只叫声花爷，偶尔在他心情好的时候，私下里可以叫他声小花哥。我知道，他的意思是从那个子夜开始，干干净净的学生解雨臣就已经死了。
　　我不再频繁地见他，偶尔有他的消息传来，也都是杀了几个叛|变的手下，倒了个油斗儿之类的。我们同在这北京城里，却仿佛隔了天际。
　　我考上大学，四年后没继续念研究生，而是跟着奶奶开始学生意。大概是零三零四年那样子，我又见到了吴邪哥。他和我们不一样，仍是最初干净光明的模样。其实我也不太记得他了，只是由他想起了小花哥从前的样子。我想，从前的他应该和从前的小花哥是一样的吧。
　　新月饭店出了大乱子，吴邪哥点了天灯，和他一起的面瘫男抢了鬼玺，还和小花哥打了一架。然后我带着他们坐车，被袭击。我的确吓得发抖，因为我从没见过当街械|斗。唉，难道下次出门还要让奶奶给我配上一队兵？
　　晚上安置了他们，小花哥来找我。我看他缩骨穿上和我一样的裙子，捂着嘴笑出来，不出意料地被他瞪了一眼。我极力忍住笑，给他拿过去两个海绵垫子，一本正经地说：「你垫上再出去，要不然人家要瞎传，说霍家大小姐是个太平公主的！」我知道在面具后面，他的脸一定气得通红。因为他伸过手，给了我一个爆栗。我笑着躲开，那么一秒钟的功夫，我感觉好像回到了最初。但我知道，我们都回不去了。
　　我和吴邪哥探讨了我们共同在查的东西，不禁咋舌。他被家里人和朋友保护得太好了，仿佛坠入深渊后峡谷缝隙中漏出的濒死的光明。我忽然有点替他不值，我向他说了小花哥曾对我说的话：「水太深了，你别再查下去了。」我忽然明白了他说这句话的心情。我说这句话，是因为不忍看见唯一的光芒暗去。那么他呢，是否也有一样的感觉？
　　我和奶奶向那个男人下跪，我听奶奶要和他们一起倒斗。回屋后我劝奶奶不要拿这一把老身子骨冒险，奶奶却笑：「傻丫头，你知道这是为了谁？」于是我也沉默了。我说，奶奶，回来之后您要兑现去年说的那对儿耳环。奶奶拍着我的肩，点头。
　　我等了几个月，这才知道，奶奶的队伍失踪了。我本打算自己组织救援，可小花哥却让我再等等。果然，吴邪哥哥戴着吴家三爷的面具整顿了盘口，开始组建队伍。我简直没看出来那是他，是小花哥告诉我，他为了两个朋友戴上了这张严酷的脸。我心里隐隐为他悲伤，又为他的两个朋友高兴。从前我和小花哥看着吴邪哥哥想起幼时的自己，而现在，他已经熄灭了身上的圣火，带着殉道者一样满足的微笑自动走入深渊。我有些嫉妒他，我和小花哥倾尽一切所想要的平凡的生活被他轻易抛弃，我们不得不痛苦地担上的责任被他有说有笑地负起。
　　我和小花哥开玩笑，说奶奶的队伍里是不是有他的爱人啊。小花哥敲了我一下，说那队里只有奶奶是女人。我看着他的眼睛，那眼睛里丝毫没有笑意。我知道，我的眼中也是这样。我努力让自己放松，不去担心奶奶那边，结果越想放下的，却越黏在手心里扔不掉。我看向小花哥，我对你，似乎也是这样子啊。
　　吴邪哥哥表现的很好，但我不知怎么没有了看下去的欲|望，回到屋里拍着手流下泪来。两个镯子磕在一起，叮叮当当地响，好像它们也很享受吴邪哥哥唱的这一场变脸戏。有脚步声传来，很轻的，急促的，带着鼓点儿一样的节奏。我知道这是小花哥的脚步声。我擦干眼泪，装作在看书。他进来，说话的声音沉如无底的深潭。
　　「要变天了。潘子被小邪打晕过去了，底下要乱了。」我怔住，许久也没说话，就坐在那儿，看着他摇头出去。
　　后来他们似乎去清理了个个盘口，回来的时候浑身带血。我跟着吴邪哥哥前去救援，在那儿荒山野岭的地方等了个把星期，只等来了奶奶的头颅。我极力冷静，可是脸上还是一片湿。

　　霍秀秀的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我坐在这位高雅的女士对面，收起了录音笔。女士抱歉地笑笑：「对不起，结尾那一段儿我实在不太想回忆，就这么带过去吧。」我会意地点头。能看出来这位女士是爱憎分明的，对于自己经历的美好的事情说得很多，可对于那些黑暗或悲伤的回忆，基本一个字都没提。我拿起包，冲她点点头：「您的故事出版后我会给您打电话。」女士摇摇头，笑容高贵得仿佛王妃：「不是我的故事，是霍秀秀的故事。」我有些惊讶。霍女士难道是精神分裂了吗？我看她还很正常啊。她见我不解，拿出了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个女高中生，笑容俏皮可爱。「这是您小时候？」我笑着问。她却摇头。「这是霍秀秀。」接着，她指向自己的结婚照。照片上她挽着自己先生的手，两人都在笑，眼神却都很清冷，给人一种不舒服的感觉。「这才是我。」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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