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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海难为水
子夜时分,披头散发一身狼狈的少夫人突然从落松院里奔了出来,裴少爷只草草披了件外衣,一路穷追不舍。
裴府上下鸡飞狗跳。
裴行远刚跟出来的时候,被若雪抱住了胳膊。昏黄的灯光下,美人咬唇不语,眉眼中尽是楚楚,裴行远这会儿只急着赶紧去寻他失而复得的宝贝疙瘩,挣了两下脱不开,反手捏住她手腕,也顾不上控制力道,“卡嚓”一声脆响之后,陆若雪的手就软绵绵地垂了下来。
裴行远趁机跳到地上,抓起一件衣服就要往外跑。
“裴大哥,我——”
“此时我们容后再议,你的事我会处理,不过——你也得给我一个解释。”
屋子里只剩下碧云和若雪大眼瞪小眼。
碧云上上下下扫视了一遍,目光停留在她瘦削的肩膀上,不错不错,果然肌肤胜雪,我见犹怜,要是自己是个男人,保不齐也能被她迷了去。
“愣着干什么,帮我更衣吧。”若雪被看得有些不自在,想端起些架子,可被下人撞破这些窘相,气势上总短了三分。
碧云弯下腰,把地上散落的衣物一一捡了起来,捡到肚兜的时候还嫌弃地撇了撇嘴,然后抱着这一大坨,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哎——你去哪儿!”
“少夫人爱干净,奴婢把这些个秽物烧了去。”
“放肆,你回来!”
“奴婢是少夫人的贴身丫头,不由他人差遣,姑娘见谅。”
碧云走到门口的时候,步子顿了顿,回头道:“姑娘,您还是赶紧起身吧,奴婢得把这床被子也烧了去。”
“死丫头,你回来——”
若雪的尖叫被碧云关在了屋子里,正好烧纸钱那堆火还在披啦啪啦燃得欢快,碧云大步走过去,用树枝挑着,一件一件扔进去烧了,一边扔一边小声咒骂,先是骂若雪不要脸,然后骂她少爷不争气,最后骂少夫人也是个没用的,跑个屁,就不能冲上去扇那贱人两巴掌,哪里有个正房太太的气势。
其实碧云觉得少夫人还是年纪太小,又生养在那淳朴之地,心思过于简单了。这男人有个三妻四妾算什么,那些个以色侍人的,能翻出什么大浪,把手段拿出来,还不治得她们服服帖帖的。
这也是碧云一直以来所设想的生活来着。
少爷也是,哪有老婆刚死了就去和别的女人滚到床上去的。碧云又拾起一件,发现这件是裴行远的,团了两团也扔进了火里,烧了干净,省得以后糟心。
小柔没头没脑地往外跑,跑到半路才发现满府俱是灯火通明,黑白交错的纱布和绢花在夜风中微微抖动,显得格外安静。
联想到落松院里烧纸钱的碧云,白天大街上的车水马龙,她这才回过味儿来,裴府死人了?
这么大排场,难不成是公公婆婆?
“谁死了?”小柔跑到一半停留下来,随手抓了一个打着白灯笼的小厮,揪着他的领子问。
“少少少少夫人——”
“我问你谁死了!”
小柔吼了一句,声音也不算大,那小厮立刻给跪下了:“少夫人,小的上有高堂老母,下有懵懂小儿,小的平时就好喝两盅,偷过老爷一坛花雕,再没干别的坏事,您饶过小的吧,别找小的索命啊……”
小柔有点明白了,不是公公婆婆死了,是她死了。
什么时候的事?她怎么不知道?
正发愣的时候,裴行远已经偷偷从后面绕了过来,两手迟疑地动了动,抬了几次,猛地把人抱住,双手紧紧环在她腰上。
她的身体暖暖的。
怀里很充实,不是幻觉。
“小柔,你回来了,我还以为——”裴行远把脸埋在她的颈间,贪婪地嗅着熟悉的气息,有些后怕地喃喃道,“那个人身形跟你很像,我一时糊涂,竟然就……还好不是你……”
“所以说,你娘子还尸骨未寒,你就急着和你的若雪妹妹相好了?”小柔冷冷地,用力地,把他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退到一步之外,面色沉静地看着他。
她的眼圈红红的,一缕发丝粘在汗湿的额头上,双颊泛着不自然的红晕,声音有些低哑,呼吸间带着急促。
“小柔,你是不是着凉了?”裴行远想摸摸她的脸,被小柔僵硬地躲开了,他能感受到她身体散发出来的灼热。
“只穿这么点衣服,你在外面呆了多久?棠梨宫起火之后你躲到哪里去了?让我看看有没有伤到……”
裴行远眼中有不容忽视的紧张和急切,甚至还带着些恳求的意味,小柔和他对视了片刻,倔强地别开脸,她怕对着这样一双眼睛,自己又会心软。
在他们的卧房里,他和另外一个女人纠缠在一起的画面,不断浮现在她的脑海里,震惊之余是深深的刺痛,还有恐慌。
一个你那么那么喜欢的人,有一天,你发现他和别人亲密地在一起,自己突然变成了一个局外人,旁观者。
感觉自己的心像被掏空了一块,血淋淋的。
“小柔,我跟若雪之间,我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但肯定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等你弄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之后,我们再说吧。”小柔拂开裴行远抓在她两臂上的双手,无力地叹了口气:“你跟若雪之间,我们也不是第一次因为这件事闹别扭了。”
小柔的冷静让裴行远感到害怕,她生气的时候,时常是撅着嘴不说话,时常是躲着不理他,却从来没有过这样平淡和冷漠的时候。她的视线穿过他,看向远远的地方,不知道在注视着什么。
“小柔,我们先不说这个,你先休息一会儿,吃点东西好不好?你看,从军营到皇宫,你都多久没有回过家里来了,爹娘他们……”
“回家?裴将军家的娘子今天才落葬呢。”小柔突然低低地笑了出来,脸上的潮红色愈来愈深,呼吸间都带着烫人的热度。
裴行远决定先把人砍晕了带回去再说,她这个样子,实在让人担心得紧。
然而正在他要出手的时候,从天而降一片白影,“咻”的一声,小柔就不见了。裴行远想追上去,突然一阵头晕目眩,铺天盖地的睡意袭来,整个人剧烈地晃了两下。
“少爷,少爷,您咋么了?”头上缠着一圈白布的青牛小跑过来,吃力地扶住人高马大的他少爷,“我怎么听几个小厮说少夫人还魂了,是真的么,您刚才见着了没有?”
少爷的脸色煞白煞白,青牛断定他应该是见着了,只是人鬼殊途,往后也不知道该怎么弄才好。况且,这人若是变成了鬼,性情会不会大变?青牛回想了一番,感觉少夫人待自己还是挺不错的,只要她不要把他当零嘴儿吃了,他都拿她是主子。
“少爷,您怎么脸色不太好?咱先回去吧,明个夜半时分再来会少夫人。”
“青牛,吩咐所有的家丁,还有马场的人,明天一早,全城寻少夫人。”
青牛愣了,这还有得寻?
“对了,也别太声张,最好不要惊动宫里的人。”
“二哥,为什么从小到大,我最难看的时候,你都会出现啊。好不公平,我都没有看过你狼狈不堪的时候。”小柔把毛绒绒乱糟糟的脑袋拱进竹长风胳肢窝里,困意一波一波袭来,身上一阵冷一阵热,脑子也有些不清楚,一会儿是花花和奶牛朝她扑上来,一会儿是陆若雪和裴行远的身影交叠在一起,一会儿又是黑漆漆的洞穴和冲天的火光。
“别说话!”长风凶巴巴地低头吼了一声,把脱下来的披风在小柔身上又裹紧了些,加快了脚程。
“你倒是告诉我为什么呀……”
“因为我是你哥,这还用问。”
“那么你不能糗一回给我看嘛?”
“不能,你让爹娘再给你生个弟弟妹妹会更容易一些。”
有个弟弟或妹妹?如果她当了姐姐的话,会不会稍微精明和厉害那么一点点?小柔迷迷糊糊中觉得这主意不错,郑重地点了点头,准备爹娘从琼州回来之后跟他们好好商量商量。
竹二哥见状,又是心疼又是恼火,还出糗给她看,亏她想得出,当哥哥的掉链子,谁来帮她这种傻丫头收拾烂摊子?
田园客栈的门是在后半夜被敲响的。
刘知微把门小小开了一个缝,她日思夜想又躲得千辛万苦的人一脸焦急地站在外头。知微脸一热,下意识地就要把门顶上。
竹长风长腿一抬,轻轻松松就把门踢开了。
真是蠢得可以,和他妹妹有得一拼,这些天,他把田园客栈有几个耗子洞都摸清了,某些人还以为自己躲得天衣无缝呢。
“我妹妹病了,跟你借个房间,你姑姑那里,明天我去跟她解释。”说话间,大步流星往楼上走去,直接进了知微房间的隔壁,推门走了进去。
“去弄点热水,再拿几件你的衣服过来。”长风把小柔在床上放好,试了试她额头的温度,头也不回地朝包子姑娘吩咐道。知微挠了挠头,乖乖开门准备去烧水,每次竹公子一发话,她就鬼使神差地言听计从。有时候她也会想想这是为什么,但想来想去,总觉得竹公子说得都对。
那还有什么可纠结的,听话不就完了?
长风没听到什么回音,百忙之中抬起头来,看到一个傻乖傻乖的后脑勺,突然有些于心不忍,难得地把妹妹放下来,追到走廊上,掰过包子姑娘圆圆的小脸,响亮地“啵”了一下。
刘知微像见了鬼一样瞪了她竹公子一眼,杀猪一样地尖叫出声,紧接着没头没脑地冲下楼梯,跑到最后一级台阶的时候没稳住,险些摔了个狗啃泥。
竹长风紧张地“啊”了一声,包子姑娘匆匆回头看了他一眼,假作镇定地理好裙子,往大门的方向跑,跑到半路发现不对,又往回跑,掀开通到后院的门帘,一阵霹雳乓啷的响声之后,木柴燃烧的松香味缓缓升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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