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是你这黑厮
陆夫人派了个镖师带一箱钱送到樵夫家中,跟樵夫娘子说道了一番,讲明此事就此过去,再不可外传。
樵夫娘子见她相公捡了个人,换了一大笔钱回来,也不吃醋了。只嘱咐樵夫再不准上山去,拿着钱在家做个小买卖,安分度日。
红日西沉,转眼间就入夜了。
街上的气氛又紧张起来。邢六把当值和休息的衙差守卫全都调动了起来,在集中安置的三个地方派重兵把守,另分四个小队在城里来回巡视。
乌云遮月,夜色如墨。叫春的老猫在墙头凄惨地喊着,和着春日里呼呼的风声,听的人心头发颤。
官差举着火把,排成一队队纵列,在街上四处察看。
陆夫人回了家中,整夜坐在床边,安抚着噩梦连连的女儿。
水月庵的女孩们睡不着,三三两两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直到守夜的师太在外重重咳了几声才静下,却也是睁着双眼,一夜无眠。
小柔窝在她相公怀里,和衣躺在床上,竖起耳朵,留意着屋外的响动。
风透过窗缝,发出呜呜的声响。
“相公,那只猫儿又来了。”小柔伏在裴行远耳边,呼吸般轻轻说了一句。
裴行远攥紧手里的软鞭,果然,洛阳城里任谁都不知情,却瞒不过那贼人,这方圆几里,和云英未嫁的姑娘无二,且没有被官差护起来的,就剩他家娘子了吧。
窗户纸上被戳开了一个小洞,白色的烟雾徐徐飘进来。
裴行远闭了气,眼疾手快地捂住小柔的口鼻,口中一凉,却被他娘子塞进来一粒小小的药丸。
“快吞下,这迷香还真是上等货,不知能不能问那贼人要来看看。”小柔自己也吞下一颗。
裴行远顿时只觉得神志一片清明,胸中也畅快不少,暗叹竹家的本事果然不是裴老爹吹出来的。
过了三五个呼吸的功夫,窗户被悄无声息地推开,一个高大的黑影翻了进来,落地竟然一点声音也没有。
来者显然没有完全料到迷香没作用,还未走到床前,冷不防便被裴行远一鞭迎面抽来,蒙脸的黑巾被豁开一道口子,单薄的上衣从襟口处裂开,胸膛上渗出血珠。然那人只是顿了一下,像感觉不到痛一般,仍直直地向前扑来。
裴行远吃了一惊,从那人的臂弯下钻了出去,转到其身后,黑衣人眼见要碰到小柔的衣襟,被鞭子从后面勒住颈项,一路拖到窗边。
那人力气大得很,三两下便挣脱了桎梏,和裴行远动起手来,竟是毫无顾忌,招招指向命门。
裴行远身形要灵活上许多,闪躲起来并不费力,躲避之余铁拳不断击向对方要害处,像密集的雨点连连落在下颌,前胸,腹部。
小柔已经偷偷摸到了窗边,看到街尾零星的火把,知道官差就在附近,便扯着嗓子大吼几声“贼人在此”,听到整齐的脚步声愈来愈近,心下安了些,一转脸,黑衣人已向自己扑过来。
裴行远得了空档,用足全力,一鞭抽在那人的后脑,鞭上带着倒钩,寻常人挨一记不死也够受。那人却全然不理会,伸出长臂就要捏小柔的脖子。
“看招!”小柔女侠一声大喝,从怀中掏出一把石灰粉,招呼到了黑衣人脸上。
那人慌忙地揉搓,愈发把石灰揉进眼睛里,模糊了视线,只像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窜,带倒了好几张桌椅。
裴行远趁机一鞭抽碎了他的面罩,借着微弱的星光一瞧。
这张黑脸化成灰他都认得。
西征路上嚣张跋扈的马匪,冲云寨不可一世的寨主,裴家马场的挂名掌柜,他此番外出要去营救的家伙,马午是也。
“马午,你这是中了什么邪。”
对方却从裴行远的吼声中辨出了他的位置,身子一矮,长腿扫向裴行远下盘,趁其惊愕的片刻,将人掀翻在地。
“相公!”小柔一声惊呼。
马午紧闭着双眼,把头转向小柔的方向,面无表情地冲过来,只差一寸,虎爪就要碰到她的衣襟。突然,脚腕似被绳索狠狠地缠住,再动不了半步,倒在地上的裴行远攥紧长鞭,满脸狠厉。倒钩深深扎进马午的脚踝,鞋袜被染成了鲜红色,却仍然保持着擒人的姿势,没有半分疼痛退缩。
好机会!小柔纵身一跃,猫儿一般跳到了窗前,从大包袱里翻出一个花色的小瓷瓶,把里面的液体尽数倒在了帕子上,两步飞到马午身后,用手帕捂住了他的口鼻。
小柔只觉得胳膊一阵剧痛,就像小时候调皮被老鼠夹子夹到一样,钢铁般的臂条几乎要把她的小手腕捏碎。
眼看就要支撑不住,“嗖”地一声从窗外又滚进来一个人影,同样的体型,一身散发着恶臭的破衣烂衫。
夫妻二人来没来得及心慌,只见那人一头上前制住了马午的两只大钳子,解救了小柔的手腕,接着马午的身子重重地倒了下去。
“任你是头大象,也该被蒙晕了,本姑娘的无敌蒙汗药可比得上你的熏香,嗯?”小柔踢了踢失去知觉的马午,顿时神气了起来。
“老段来迟了,让公子和夫人受了惊吓。”段一海拱了拱拳,两只袖子已经成了碎片,流苏一般在风中晃荡。
“山贼兄?你们店里的马桶都刷完了?”小柔看清来人的面目,惊奇地发问。
段一海嘴角抽了抽,没答话。
“不妨事,今儿你立了大功,夫人赏你二两银子,让你去把债还清了可好?”小柔双手掐腰,一派正义凛然。
“小柔女侠,先把你相公扶起来可好?”裴行远在地上趴了老半天,不见有人来关怀自己,委屈地发问。
“相公!”
“公子!”
两人齐齐出声,争先恐后地奔到裴行远身边。裴相公看了看她娘子的小嫩手,看了看段一海刷完马桶不知道洗没洗的大黑手,搭着小柔的肩膀慢慢站了起来。
“快坐下,让我看看。”小柔把裴行远扶到椅子上做好,让段一海点了灯,掀开她相公的裤腿,摸上膝盖骨,四处揉按了几下。
“还好,没什么事,看来真的是养好了。”
可仍旧是不顶事啊,裴行远心里苦笑,要不是小柔机灵,那山贼又从天而降,今晚指不定是个什么状况。即便是没有自己,凭小柔那些古灵精怪的鬼主意,怕是马午也奈何不了她吧,成亲以来,自始至终都是小柔在照顾他,安慰他,他又为小柔做过些什么呢,他又能做些什么呢,他自私地想把小柔留在身边,真的给的了她幸福吗?
一众官差已经跑到了客栈门口,一阵大呼小叫,掌柜睡得不深,忙起身,叫起小伙计,挪开堵门的两张桌子三条椅子,拨开插销,把人放进来了。
六七个人一拥而入,朝楼上跑去。
“贼人何处?”为首的一人大喊。
从角落的房门里伸出一只白嫩嫩的小手,朝众人勾了勾。
“竟是你这黑厮!”其中一人正是当日在城门抓了段一海的守卫大哥,一进房间便瞧见了一身黑臭的段一海,“可是趁牢头睡觉逃出来作恶?”
“差大哥,不是我,是那个黑厮。”段一海伸腿,踢了踢躺倒在地上的一大坨。
为首的官差用询问的眼神看了看裴行远,见对方点头,便指挥三人上前,把马午五花大绑,准备扛回去。
“头,那个小子也不是什么善茬,嫌疑犯,从牢里偷跑出来的。”
“一并带走!”
“是。”
于是老段还没来得及和裴公子再续旧情,又被请到了府衙大牢,还换了个单间,加了三把大锁。
“我是冤枉的呀,我是抓贼的呀。”段一海两手把着牢门的栅栏,凄厉地吼着。
“大半夜的作死啊。”
“还让不让人睡了?”
“真该拉出去剁了。”
大牢里响起此起彼伏的叫骂声,段一海蔫了,小山一样的身子慢慢滑落在冰冷的地上。裴公子是知情的,但愿此事了解后,他能出来保自己出去,否则,他做完逃兵做逃奴,还得做逃犯。
段一海大概饿糊涂了,他刚才已经做了一回逃犯了。
“相公,确是那人不假,他身上也有那种奇怪的香味。”伙计帮二人换了一间房,小柔服侍裴行远躺下,自己重新梳洗了一番,钻到散发着皂角香气的被褥里,靠在床头上。刚才的事,仿佛过了一天那么久。
“那人便是马午,我们西南之行要去搭救的人。”
小柔错愕地睁大了眼睛,看着她相公。
“他此番却是奇怪地很,不认人,也不怕痛,行尸走肉一般,双眼无神。”
“那他是被人利用了?”
“应该是,抓他走的两个苗女,许不是什么正派人物。”
“苗疆巫蛊之术自成一脉,从不向外人道,那马午的情形,有些棘手啊……要是二哥在就好了。”
“你二哥,还精通巫蛊之术?”
“那倒没有,不过二哥四处游历,见识甚广,在苗疆也颇有些人脉,有他在,定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