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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 章
二皇子回到书房,里边早有一个下属垂首候着,此人相貌与打扮都十分普通,属于扔进人堆就找不着的那种,他站在书房的角落里,仿佛要融进阴影里去。
此时的二皇子脸上早没了面对薛姜儿时的和煦微笑,更没有再风骚地摇着折扇,反而眉梢眼角都透着冷漠倨傲。
守候在书房里的人对他行礼,他微抬着下巴瞟了来人一眼,问道:“苏慈那边如何了?”
下属恭敬地回复:“按您的吩咐,让赵堑赵副将领兵前去苏庄相助。”
“也就这种憨直的傻子能得他几分青眼,要换个人去,他未必肯领这份情。”二皇子不屑的轻哼,将手中折扇往书桌上一扔,道:“继续盯着他,我看他能倔到几时。”
下属应声是,又道:“殿下,还有一事。”
“说。”
“收到手下探子的飞鸽来信,苏大人虽然没有离开盈州返回京城的打算,但他将一人送了出去,现在应该已经到垄州了。”
“垄州?”二皇子微抬眼皮来了点兴致,转身在书桌前坐下,问道:“那是老三的地盘,莫非苏慈想投靠旻音?”
他嘲讽一笑:“老三长年远离京城窝在自己的封地,朝堂上也没多少人能说得上话,那就是个扶不起的阿斗,投靠老三岂不是白白浪费了?去的是何人?”
下属回道:“据说是一位食客,大皇子的人围袭苏庄那晚也在,之后没多久就离开了,苏大人还特意用自己的马车相送,大皇子的人一路上都盯着,途中还试探了一次,但那人有几分本事,把行刺的人给打退了。”
二皇子点点头,摊开桌上的书信,道:“要没本事也当不了苏慈的食客,让垄州的探子盯着他些,若安份也就罢了,若是不安份……”
他冷哼道:“一旦与老三的人接触,就杀了他。”
下属应了,正要转身离去,二皇子又将人叫住:“给苏庄安插眼线那事儿,做得如何了?”
“苏庄遇袭之后,苏大人就将我们以前安排的人都清理出去了,据说连采买新人都是由苏大人亲自坐阵,恐怕不那么容易。”
“他这是有空了,连这种小事都亲力亲为,看来得让他忙起来。”二皇子冷笑一声,没有再说什么,挥手示意人退下。
下属行了一礼,走出门外退到屋檐下,一晃眼的功夫就消失不见。
与矜贵威严的帝京不同,垄州城更鲜活也更市井,商业氛围深厚,但再繁华光鲜的城池也有藏污纳垢之处,初来乍到的外乡人,就是他们眼中的肥羊,尤其是棠梨这种一脸纯朴身形瘦弱的少年人。
棠梨此刻正在摩肩擦踵的市集中困难前进,视线正前方是一个拿着青色包袱在人群中逃窜的身影。
惭愧得很,她被人抢包了,而且对方脚步虚浮并非练武之人。
进城后,山里长大的棠梨头一次见到这么大的市集,一半注意力被琳琅满目的商品迷得眼花缭乱,另一半注意力防备暗中跟踪她的那道视线,一时不察就被人抢了包袱。
包袱里有换洗衣物与苏慈给的锦囊,那锦囊她还未曾打开看过。
被挤到的人发出惊叫,骂着冒失鬼,棠梨全当没听见,盯紧了抢她包袱的小贼,穿过大街,拐进小巷,直至远离人群,跑进一个死胡同。
前方无路,两边都是院墙,墙根堆着一些破箩筐烂麻袋,抢劫之人失去了踪迹。
棠梨四下打量了一番,走近墙根倒扣的箩筐旁,一脚踢开。
一个人影窜了出来,棠梨眼疾手快一把揪住了他的脖领子,用力将人摔到地上。
那人摔疼了,嗷嗷直叫,口中不干不净地骂着。
棠梨从他身边捡起自己的包袱,拍了拍上面的尘土,转身就走。她对世情不熟又初来乍到,只想着能省一事就省一事,压根儿没想过将人扭送报官。
但她不想惹麻烦,麻烦却非要来惹她,还没走出巷子,一行捉棍拿棒的人突然出现,堵在了出口。
身后被棠梨摔过的人忍痛从地上爬起来,大叫:“兄弟们给我打!”
堵在巷口的五个人都围了过来,抄起家伙一点不带犹豫地往棠梨身上招呼。
垄州是师父口中天下最为安泰之所,想不到地痞流氓也如此猖狂。
棠梨刚进垄州城没一会儿,还在街头流连,休息的地方都没找着,也没用早饭,饥肠辘辘之下脾气可好不到哪儿去。
面对迎面跑来的众人,棠梨下意识摸上腰间的剑,略一犹豫又松开手,眼前棍棒已至,她不再多想,将手中包袱一扔,徒手抓住一人挥过来的棍棒。
使棍之人欲抽回棍子,却感觉棍棒在对方手中纹丝不动,人却被一股大力拖了过去。
棠梨就着拖动棍棒的力道将人拉至身前,接着熟练地一记窝心脚踹过去,将人踹飞,他的棍棒则脱手落在了棠梨手上。
棍棒一到手,棠梨就不管不顾地再次发挥出她在速度与力量上的优势,棍棒如雨漫无章法却异常精准,横劈斜挑,左一棒子右一榔头,将众无赖打得抱头鼠窜哭爹喊娘。
一阵鸡飞狗跳的喧闹过后,七个地痞无赖在巷子里躺了一地,嘴里哎呦不断。
棠梨控制了力道,没弄出人命,但也够他们躺上十天半个月的了。
她将棍棒随地一扔,在地上寻找自己的包袱,见包袱被压在一人身下,就不耐烦地踢了他一脚,道:“起开,别压着我的东西。”
此人倒也机灵,忍痛爬起来双膝跪地,双手托举将包袱呈给棠梨,顶着满头满脸的青紫肿包,谄媚地道:“少侠,今次是我们兄弟有眼不识泰山,望英雄大人有大量,放过小的们……”
这群地痞原本在棠梨刚进城时就盯上她了,见她打扮得像个乡下少年,却从一辆一看就不普通的马车上下来,都以为是个好欺负的肥羊,哪知道却踢到了铁板,此时不敢再有轻视,只盼着这小祖宗拿回自己的东西就快点走人。
棠梨接过包袱,拍了拍上边的灰尘,稍微扯开包袱皮朝里边看了一眼,一脸惊讶地道:“哎呀,我的钱怎么不见了?”
地痞们一愣,都下意识朝抢棠梨包袱的那人望去,那人一脸惊惶地又是摇头又是摆手:“我……我没拿……”
棠梨不理,慢慢地道:“少了十两银子呢。”
一开口就是十两,地痞们被她的不要脸惊呆了,只见少年用和善的眼神将七人扫视一遍,叹了一口气,再次从地上捡起棍棒,跪在地上的地痞最先反应过来,他一个激灵,忙将手往怀里摸,摸出个脏旧的小钱袋,喊道:“少侠!在呢在呢,没少没少!”
棠梨将包袱甩到背上,将棍棒夹在腋下,接过钱袋倒出里边的铜板一个个地数,又拿眼刀去刮剩下的地痞,道:“不够啊……”
别的地痞此时也回过味来——这是黑吃黑啊!
只好一脸苦相地在身上掏摸起来。
棠梨一个个接过钱袋,把里边的铜板倒了出来,将空钱袋扔回去,还是一边数一边摇头,道:“这可没有十两银子,这么几个钱,连顿酒都吃不起。”
地痞们心里暗骂,面上却得陪着笑脸告饶:“少侠,真没有了,我们也是穷苦人家的,不然也不会做这种勾当,兄弟们都是生活所迫,被逼无奈……”
棠梨不答,上下打量着他们,当视线盯向他们的鞋子时,见他们明显瑟缩了一下,脸上露出不自在的表情,就“啧”了一声:“都藏鞋子里了吧?”
地痞们面面相觑,棠梨冲他们和气地笑笑,突然将手中棍棒往地上用力一拄,只听得“嗵”一声响,那木棍居然破开青石板,入石三寸,立在那儿了。
地痞们吓得浑身直哆嗦,知道刚才挨揍时对方手下留情了。对方身手好,行事也不像个太正派的,地痞流氓们惯会欺软怕硬,最不怕得罪君子,就怕招惹比自己还混不吝的小人,原本还想着日后报复的也都歇了心思。
最机灵的那个犹豫了一下,抖抖索索地将手摸向鞋子,别的人见了也都开始脱鞋。
棠梨一脸嫌弃地阻止了,挥手道:“行了,谁稀罕你们鞋子里那点臭钱,一股味儿,别熏着我,都滚吧,别再让我看见,否则让你们继续赔钱!”
地痞们如获大释,千恩万谢地挣扎着爬起来,互相搀扶东倒西歪地跑了。
棠梨毫不心虚地将收缴来的铜板收到了腰带里,抬头朝四周探看了一遍,顿了一顿,感觉暗中跟踪的人仍在周围,却没有要出手的意思,就背着包袱走出了巷子。
此时日头已经完全西沉,天边只余几抹红色残阳苟延残喘,街道上的行人早已聊聊无几,各处商铺陆续收摊关店,偶尔有赶着出城的车马匆匆驶过,一片昏黄的暮色里,富庶些的人家早早地点上了灯。
棠梨知道她必须快点找到客栈投宿,否则过了二更宵禁时间还在街头游荡,可是会被巡夜的兵丁们当成盗贼抓起来的,还是能少一事就少一事吧。
问过几个路边商铺里的伙计,棠梨很快找到了一间客栈入住。
城里的客栈比之前途中住过的都要舒适,床铺被褥都还算干净没有异味,但价格也要贵得多,棠梨从地痞们那儿夺来的铜板也就够住两个晚上。
棠梨吩咐店里的伙计上了两个便宜的素菜,先填饱了肚子,又让人送热水进客房,就着洗脸的铜盆擦洗了头脸和脖子,又用剩下的热水倒在木脚盆里泡了泡脚。
一路奔波风尘仆仆,她倒是很想沐浴洗头,但男客要洗澡只能去客栈后面的公共澡堂子,她又不是真的男人,怎会跟一群男客挤在一个池子里,就算她能多花点钱让店里的伙计们抬浴桶和洗澡水进房间,但此时暗处有人虎视眈眈,她是不会让自己陷入毫无防备的处境的。
夜风吹开虚掩的窗户,棠梨用粗布巾擦干脚上的水,趿着鞋走到窗边正要关上窗户,却被窗外的夜景吸引。
深蓝天幕上银月如勾,亿万星砂散布了整片苍穹,地上万家灯火灿若繁星,一直漫延到目所不能及的远方,与天上的星辰融到一处不分彼此,一条宽广银亮的大河温柔地绕过这座城池,不远处的码头上灯火通明,能看见连夜卸货的漕运工人仍在忙得热火朝天,运河边职守的兵丁秩序井然,高高城墙上旗帜飘扬,城墙上轮职的守城将士十步一岗,锋锐枪尖挑穿月色,强健脊背披满星光。
垄州,这是一座比棠梨想像中还要繁华还要庞大的城池,这是师父授意她定居的世间最为安泰之所,这是她来此地的第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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