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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到的同桌
舒俶刚把书包往课桌下的抽屉一塞,人还没有坐下,就听见教室门口响起“报告”。
那是一个处在变声期的声音,却不似那些变声期男孩儿的公鸭嗓一般难听,有些低沉,还有一些让人不自禁起敬的威慑在里面。
舒俶对这个声音的主人心生好奇,一抬头,小脸儿立刻煞白,隐隐地,听见班主任老师道:“我说我忘记什么了呢,原来是班里少了一个人,姬高阳,才开学就迟到,这可不行。”
舒俶望着那个好像名叫姬高阳的男生一步一步走近。
这个男生明显比一般同龄男孩都要高上不少,刚进教室那会儿,那身高看上去似乎和站在讲台上的尹顺文差不多……根据先前跟随尹顺文一路,舒俶目测尹顺文至少也有一米七八,加上约莫十厘米的讲台高度,那么……这个叫姬高阳的男生,岂不是有一米九了?
这个姬高阳个子很高,却不是舒俶见过的那些瘦得跟竹竿儿似的那种高,姬高阳的高很匀称,或者说……让舒俶羡慕嫉妒恨(舒俶现在才一米六冒点须须儿)。
而且姬高阳那张脸长得也很帅,五官棱角分明,就好像,好像……刀斧刻凿一般,是那种男人的硬朗帅气,比温文儒雅的尹顺文还要吸引人的注目,和舒俶自己的那张女人脸……咳嗯,就不用比较了。
舒俶盯着姬高阳,心底却升起一个声音:这是初中生?不是大学生?不是老师?!
当然,舒俶绝对不会承认自己羡慕嫉妒恨了。
感受到身边的温度似乎越来越低,舒俶打了一个寒颤,回魂了,这才发现那位不像初中生的同学已经走到了自己身边。
舒俶愣愣地站在原地,愣愣地仰头望向冷着一张脸的姬高阳,打着寒颤,捏着拳头,咬牙迎接着姬高阳那双细长得摄人心魄的丹凤眼。
那是怎样一种目光?
舒俶觉得自己搅和遍脑子才想出一个形容——冷冰冰地,像利剑一般地目光。
四周,这一刻除了他们都静止了一般,一片寂静。
似乎过了许久。
或者就是一瞬间。
尹顺文的声音再次响起:“哦,姬高阳,这位是新转校来的同学舒俶。舒俶,这个将是你的同桌,姬高阳,你们……嗯,你们都坐下吧!”
听到尹顺文的话,舒俶皱了眉,无意识地站起身,绕到了一旁,等着姬高阳坐进去。
然而,姬高阳却一动不动地低着头,用那两道目光盯着舒俶。
舒俶在这两道目光下,身体先思想一步,又退开了半步,上下颚的牙齿开始不由得他的奏起了“嘚嘚嘚”交响曲。
这个人,似乎很可怕,他身后那一片黑糊糊的东西,比以前见过那些东西可怕过千百倍……舒俶的手不安地绞着衣角。
“我不喜欢坐里面。”
那个低沉的声音如是道,不是征求,不是商量,而是带着命令的口吻,混淆着那两道目光,唰唰唰刺向舒俶。
“呃……好。”舒俶用最快的动作,抖抖擞擞收拾了课桌抽屉里的书包,兔子一般倏地窜到了里面,把书包塞进抽屉后,端坐椅子上,连身上的汗毛都不敢动弹一下,刘海下的小脸儿泛着一层层青白:好可怕,真的太可怕了。
一分钟后,似乎确定舒俶已经准备妥当,舒俶感觉那种寒冷更近……姬高阳已经慢慢悠悠地坐到了自己身边了。
这一次,舒俶真的有点想哭了,奶奶去世都没有的泪意,在眼眶慢慢地储蓄。
班会开始了。
尹顺文在讲台上讲了什么,舒俶一句也听不见,他有种错觉……似乎,自己被传说中的武功点了穴,五感消失,唯独留下的就只剩身边姬高阳带给他的恐惧。
是的,恐惧。
舒俶从小就和别人不同,他很小很小的时候,就能看见一些正常人看不到的东西。
比如:鬼魂。
舒俶其实是个早慧的孩子,因此他记事很早,现如今连两岁时候的事都记得清清楚楚。
那年,舒俶刚刚满两岁。
那个时候舒成军两口子还没有调来旺镇,都生活在蜀地一个比较安宁的小镇——兴镇。兴镇是舒成军的老家,舒奶奶的娘家与舒家的本家都在这个镇上。
当时舒成军是兴镇运输大队的驾驶员,高淑慧那会儿还没有生舒瑶,因此还有工作,在兴镇毗邻的一个乡供销社当售货员,虽然舒爷爷已经去世,但是一家四口的日子还算过得和和美美。
舒奶奶的一个娘家妹妹……是舒俶的姨奶奶去世办丧事宴客,便带着两岁大的舒俶一起去吃酒。
舒俶记得奶奶抱着他一进院,他就看见一个和奶奶十分相似的老太太站在门口冲他们招手,于是说话已经十分清楚的舒俶,咬着手指告诉舒奶奶:“奶奶,那边有个老婆婆喊你。”
正在和那些表叔打招呼的舒奶奶一愣,四周望了望,这时也巧了,这会儿院儿里除了舒奶奶,还真没有什么老太太,舒奶奶就是那年纪最大的老太太。
这时那位姨奶奶的大儿媳本着逗孩子的意思,想要打破这种阴渗渗的局面,就率先问舒俶什么样的老婆婆在喊舒奶奶。
等舒俶把那位老太太的模样模模糊糊形容出来后,一院子的人都惊呆了……原来,那位老太太正是舒俶的那位躺在棺材里准备下葬的姨奶奶。
酒席没有吃上,舒奶奶与舒成军两口子急忙忙抱着舒俶就回了家。
刚进家门口,舒奶奶还没来得及缓一口气,却不料,舒俶咬着手指笑眯眯地告诉舒奶奶:“奶奶,姨奶奶来咱家了,姨奶奶要跟你说话儿呢。”
舒奶奶闻言,眼睛一翻,昏了过去。
舒奶奶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让舒成军花了几百块钱,请了兴镇外龙兴寺的和尚来家里做了一次法场。
法场足足做了七天,等到舒俶告诉舒奶奶,姨奶奶跟他说“再见”了才收尾。
打这件事后,舒俶给舒成军狠狠打了一次屁股。
小小的舒俶这才知道:那些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父母奶奶都看不见的人,是不能告诉大人们,不然会被打屁屁。
舒俶看到那位姨奶奶的事,被邻居们渲染后快速在周边传遍,渐渐地,邻居看待舒家的目光变了,又惧又怕。
舒成军两口子受不了这种软刀子的排挤,两口子递了调职申请,去了施恩市的旺镇,舒俶却被父母留在了兴镇……除了每个月定时寄回来的祖孙俩的生活费,没有什么大事,就是逢年过节的,舒成军两口子也是能不回来就不回来兴镇。
舒俶四岁时,舒成军高淑慧两口子在旺镇生下了舒瑶,即便高淑慧因为舒瑶是超生,工作也被辞退,两口子却把“正常”的舒瑶当成了眼珠子来疼爱,尽可能借着舒瑶忘却他们还有一个“不正常”的儿子。
后来,上幼儿园被欺负了就逃学的舒俶,被人发现在兴镇后面的竹林里对着空气自言自语,而竹林百米处就是兴镇有名的坟场,那个人吓得把这事告诉了寻找舒俶的舒奶奶,这事儿也被那个人告诉了家里人,他的家里人又传了出去。
只是,不知道怎么传着传着,舒俶的“阴阳眼”就变成了舒俶是“小妖怪”,更有人说起了舒俶当年出生时的“异象”。
什么“天都红了”。
……舒俶是大年三十出生的,天红了是镇上放烟花。
什么“冬天惊雷”。
……其实也和前面一样,是放烟花的声音。
什么“拜菩萨菩萨倒”。
……那是舒俶四岁时,跟着舒奶奶去兴镇外的鸡冠山上给菩萨“过生日”,谁料到当晚下了一场雨,山体滑坡,菩萨庙倒了。
……
等等等,比那些戏本子还要精彩,还要玄幻。
舒俶的童年就是在这些闲言碎语下度过的,造就了舒俶内向的性格。
随着舒俶的长大,舒俶看到了越来越多的“人”,对这些闲言碎语也不再像小时候那么“抵触”了,毕竟……这些人说的虽然“神话”了一点,但是他们确实没有说错——舒俶还就是看得见鬼魂,那些鬼魂还陪着他一起长大。
没错了,舒俶还真的就是在一群鬼魂的陪伴下长大,他没有同龄的人类同伴,朋友……
然而,不到十四岁,看似内向不合群的舒俶却有着外人看不到的东西——他是个全才,被一群神秘的鬼从小“手把手”教出来的,悟性极高的全才。
只可惜,没人知道。
因为舒俶是“小妖怪”,左邻右舍,男女老少,甚至生身父母都惧怕的“小妖怪”。
更没人知道兴镇竹林后面的坟场曾经埋葬着多少古代名士,更不知道坟场下面有着不亚于某始皇陵的考古宝藏……嗯,摸金一派也不知道。
想着这些,舒俶刘海下的嘴角微微翘起。
其实,他是幸运的,真的,他一点也不觉得自己不幸,一点儿也不……也不知道它们现在怎么样了,习惯了舒俶陪伴的十多年,骤然不见了他,它们习惯吗?……没有舒俶烧去的香烛,它们还和以前一样出去“打野食儿”吗?呵呵……
砰——
手肘被碰了一下,舒俶打了一个激灵,寒意再次袭上身,回魂了。
舒俶怯怯地望了一眼依旧面无表情的同桌,上下颚先他的思维复苏,嘚嘚嘚,又开始打架了:“干,干什么?”
姬高阳斜了眼舒俶,用手轻轻一扫,一摞书沿着桌面滑行了过来。
随着身体的本能反应,舒俶手臂一抬,看似好无缚鸡之力的细胳膊生生接住了快要滑下课桌的一摞十多斤重的新书新课本,哆哆嗦嗦低着头开始翻查新书。
舒俶没有注意到……在他抬手护书这么一个简单动作后,姬高阳面瘫的脸上掠过一丝诧异与惊喜,更没注意到姬高阳利剑一般的目光稍稍收敛,狭长的丹凤眼里,如点墨一般的眸子里,终于有了一个人的倒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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