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缝

　　八、只要腿够长，就可以跨生死、跨性别、跨物种、跨各种的爱恋
　　带着一脸傻笑和游乐园卡通彩绘的李向东推门进来，迎接他的却是一屋子的黑暗。他问坐在黑暗里的弟弟：“干嘛不开灯？”
　　李向乾拍拍身边的沙发：“哥，坐，我有话跟你说。”
　　李向东一愣，他这个弟弟从小独立自主，他虽自诩和弟弟感情好，却也从来没有“弟弟有话跟他说”的情况。
　　“什么事？”他坐到弟弟身边，把喝了一半的可乐杯子放到茶几上。李向乾顺手拿起，似是无限感慨地叹了口气：“以前，总是爸妈带我们去游乐场，现在——”他看了眼在李向东脸上在黑暗中依然鲜艳的卡通彩绘：“看来你找到以后可以带小孩去游乐场的人了。”
　　黑暗中李向东不知脸红没有，只是慌忙否认：“乱说什么。我和阿狐——”
　　“只是朋友？”李向乾勾搭上他哥的肩膀：“你也老大不小了，这种中学生的幼稚判断就不要说出来丢人了。”
　　“……只是还没到那个程度。”李向东低低道。
　　“哥。”李向乾认真地说：“我真觉得，我们该谈个对象了。”
　　“……SO？”李向东突然有点反应过来了：“你今天很奇怪，你到底想说什么，直说，我慎得慌。”
　　“我有对象了。”李向乾果然直说了。
　　“谁？”李向东问。
　　“是在下。”身后一个温柔的声音柔柔道：“李大公子，之前多有得罪，还请接受我的道歉。在下与世卿，啊，就是令弟李向乾，是真心相爱的，还请大公子多多成全。”
　　李向东的脖子好像没上油一样慢慢地，挣扎着转向后面，只见轻飘飘亮莹莹的美少年微微一笑：“李大公子，在下楚遥。”
　　如果阿狐在这里，就能看见大蜘蛛的八条长腿依次剧烈打颤，墨镜掉下来，粉红色的气场褪成墙皮白，然后干脆地晕倒下去。
　　“李大公子？李大公子！世卿快来……”

　　从小时候，李向东就对这个弟弟又怕又爱。李向乾小时候不大理人，总喜欢盯着某个地方聚精会神地看，被李向东问的烦了，就说在看“表演”。这些表演在李向东的眼里呈现出来的通常是无风飘动的羽毛，没有人穿却在走动的拖鞋，悬浮的罐头，自己写字的笔，和在自己晕倒前弟弟诡异的笑容。这种情况持续到两人长大成人，至今未变。李向乾性格古怪，常把李向东吓得泌尿系统失灵，却仍是李向东亲爱的弟弟。他有时会担心古怪的弟弟在社交中吃亏，而事实上是弟弟怪异的性格将意图欺负他的人统统吓得乖乖靠边站，对他敬而远之，无人敢惹，他们那对神经大条的父母还对这个比大儿子强硬的小儿子颇为得意。
　　可以说，李向东在弟弟的锻炼下，非但没有对飘飘免疫，反而是恐惧愈甚，最终一头扎进科幻这个凡事有据可循的世界。从某种程度上，至今仍和弟弟半同居的李向东，其实生活中的一半时间都在恐惧中度过，是心理素质相当过硬的好同志。
　　心理素质过硬的好同志在梦中不断闪回儿时至今的恐怖画面，最终定格在美少年近在咫尺的我见犹怜的透明脸蛋儿上，听他轻声唤道：“哥，以后就是一家人了……”不由吓的一声冷汗，噌地就惊坐起来：“不要！”
　　屋里仍是黑洞洞的，漂亮的少年仍旧晶晶亮，让李向东看的透心凉，然而这次少年和自己的弟弟齐刷刷地跪在自己床前，两双眼睛满是期待、愧疚、兴奋、伤感等等各种情绪地直直盯着他。
　　“你们……干嘛？”
　　“哥。”李向乾膝行一步上前，诚恳地道：“哥，我要定亲。”
　　“……啥？”
　　“定亲。”李向乾难得有耐心地重复，伸手向后虚虚揽着透明的少年，少年心虚般地低下头，但是仍顺从地“跪飘”前一步，吓得李向东往床里缩去。
　　“哥，对不起，虽然你还是很怕小遥，但是从今天起，他就是你弟媳了。”
　　李向东从来高速旋转的脑袋瓜被那个词卡住了：“弟……啥？”
　　李向乾向来阴鹜的脸露出诡异的甜蜜表情，小遥不安道：“李大公子……”
　　“还叫李大公子？该改口了。”李向乾宠溺地对他道。
　　小遥若是活着的话，应该是满脸通红，但是现在只能将就着惨白地害羞着，低低道：“……大哥好。”
　　“这就对了，来给大哥奉茶。”
　　一人一鬼自说自话着，气氛甜蜜热烈，只有李向东一人冻在床上，还卡在“弟媳”上面。恰逢时辰变化，阴气不稳定，小遥像接触不良的电灯泡一样若隐若现地闪了好几下，只有捧在他手中伸到李向东鼻子下面的那杯茶稳稳悬浮在空中。
　　李向东双眼一翻，干脆地又晕了。
　　然而强韧的神经让他晕不了多久又悠悠醒转过来。这次他有了心理准备，就算看见自己弟弟和白花花的飘飘抱在一起啃，也只是稍稍眩晕了一下。
　　“向乾……”他虚弱地唤：“你真的要人鬼情未了？”
　　李向乾将小遥的手圈在自己手里，深情凝视他：“是，我都想起来了，我的上辈子和小遥几经坎坷最终人鬼殊途；我这辈子拥有这样的异能，就是为了再次遇见他。我亏欠他，我也再离不开他。我爱他。”小遥依偎进他怀里，有些没控制好位置，脑袋陷进他胸膛一半，也只换来向乾宠溺的“抚摸”：“爸妈都不知道到世界哪里玩去了，小遥坚持要我家长的同意，哥，你不会反对吧？”说着，一人一鬼同时水汪汪地望过来，仿佛他不同意，他就是棒打鸳鸯的大反派，然后他俩就会悲情地化蝶而去。
　　李向东还能怎样？他只能抖抖霍霍地端起那杯“弟媳茶”：“我……会尽快适应……”

　　所以再次见到阿狐的李向东，带着和阿狐衣服很配的一脸翠绿。
　　“怎么了？黄瓜吃多了？”阿狐戳戳他惨兮兮的脸颊。
　　李向东摆弄着手里簇新的《小星球》，惨淡地叹息：“阿狐，我弟弟和我们家那只飘飘好上了。”
　　“真的啊~恭喜！什么时候喝喜酒？”
　　李向东一头栽倒在桌上：“大小姐你的思维真奇葩……”
　　阿狐奇怪地看他：“两个人好上了，难道不是要结婚喝喜酒么？”
　　前提那得是两个“人”啊，李向东在心里默默吐槽。
　　“我昨天就跟龙哥去参加了一个喜宴，”阿狐少女情怀总是诗地双手撑下巴，闭目怀想：“真好啊，告诉所有人有人爱自己，所有人都祝福他们……”
　　李向东转头看她，此时的阿狐幸福地笑着，他仿佛能看见阿狐白日梦中一身白纱的她，还有身旁高大帅气的新郎——
　　“咳！”李向东没来由地咳嗽起来，装模作样地抓起笔开始在新书的扉页上签字。
　　“向东哥，你怎么了？”阿狐疑惑道：“大蜘蛛又红又绿的。”
　　李向东支吾着，将自己签好名的一摞《小星球》抱起来就往外冲，和急匆匆赶来的小助理撞个满怀，书洒落一地。“李老师！”小助理恨铁不成钢地揪住他衣袖：“10点签售会，说了9点半要过来化妆的，等你这么久！Nina，快。”小助理让出身后大包小包的女孩，女孩腼腆一笑：“李老师好，我是今天的化妆师Nina。”
　　阿狐撑着脑袋看着老老实实坐在椅子上不知所措一动也不敢动的大蜘蛛和他对面扶着他脑袋，温柔为他上妆的纺织娘，“啊，蛮般配的嘛。”她面无表情地评价道，看了看自己的手，忽然又站起来，想要发泄什么似的把手里的书猛地往桌上摔去，又在将要碰到桌面的时候生生控住了速度，最终轻轻地把书摆在桌上，狐狸一样悄无声息地从后门溜了出去。
　　在这个市中心的书城里，还有10分钟就要开始D博士的签售会了。摆设都已经妥当，工作人员在做最后的检查确认，D博士《小星球》的巨幅宣传画立在最后，有人好奇地上去摸摸弄弄，又被工作人员劝走。人群开始聚集，粉丝们拿着花束和新书排起队来，兴奋地互相交谈。
　　阿狐被挤在人群里，听见附近的女孩子叽叽喳喳地交换情报：“D博士很年轻哦~”“而且长得蛮帅的哎！”“你有看网上我分享的那张图咩？侧面超正的！”“你花痴啦！人家那么有才拜托关注一点内在的东西！我觉得《小星球》比林XX的《XXX》写的要好。”“是啦，而且那个《XXX》不是说是抄袭《小星球》的么？出的也比D博士晚，情节也完全不是一个层次的。”……阿狐听得有些恍惚了，忽然耳边响起几乎是轰鸣的掌声和尖叫，她抬起头，看见被人群簇拥着的李向东走上签售台，主持人说了什么，闪光灯和记者涌了上去。现场太吵，她没听清，周围的人忙着把书夹在胳膊底下掏出手机来拍照，于是她被淹没在高高举起的胳膊的林子里。阿狐皱起眉来，喃喃自语：“啊，好不爽啊。” “我也很不爽。” 身旁突然响起低沉的男声，阿狐一惊看去，：“哥？！”
　　封龙大少爷难得的没有西装革履，穿着牛仔裤和休闲帽衫，头发乱乱地垂在额前，生生年轻了10岁。
　　阿狐略一想便笑起来：“陪阿林来的呀。”
　　封龙不爽地撇撇嘴：“一听你说有签售，连工作都心不在焉。你的大蜘蛛真是魅力无限啊。”
　　阿狐忍不住笑起来，透过一层层的胳膊仰起头，努力去看李向东，自言自语道：“我的大蜘蛛，真的蛮帅的。”他俩被推来搡去，随波逐流，渐渐地被不断前涌失了队形的人群挤到了后面，眼里看不见那个开始低下头签名的人。阿狐又垮下脸去：“才不是我的大蜘蛛。”
　　封龙挑起眉来去看自己从来神经大条的妹妹：“喜欢？喜欢就抢过来啊，抢过来就是你自己的大蜘蛛了。”
　　阿狐嗤笑一声：“说的简单，你怎么不去抢，兔子哥已经跟这些人一样被我家大蜘蛛迷得神魂颠倒的了。”说着身边的女孩子们因为李向东一个腼腆的笑容激动尖叫起来，兄妹俩有志一同地双手堵耳。
　　“我用抢么？”封龙痞痞地用小指掏耳朵，望着前方的人群，仿佛已经找到他家兔子：“阿林本来就是我的。”
　　阿狐对他哥的虚张声势发出不屑的嘘声。封龙老大可以在任何情况下不动如山，但是不能容忍自己妹妹的鄙视，立马横眉竖目龇出牙来：“你不信？”说着长手长脚一路披荆斩棘拨开人群，一把揪起已经接近签售台激动不已的沈林，趁着人还没反应过来，俯身啃上兔子的三瓣嘴。
　　吵闹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随后爆发出女生们 “活的活的！”“好萌好萌！”“强攻呆受！”的各种尖叫和咔嚓咔嚓的拍照声。
　　阿林：唔……啊？
　　封龙看着重获呼吸满脸通红拼命传喘气外加一脸没反应过来的呆兔子，大手乎撸了几下他头上柔软的毛：“阿狐不相信你喜欢我。”
　　阿林猛地反应过来，脸“腾”地烧起来，企图挣扎出封龙的怀抱，不肯定地否认：“什，什么啊……”
　　周围围观的群众发出意味深长的嘘声。
　　封龙轻描淡写地镇压了某人的暴动，低头在他耳朵上亲了亲：“我14岁生日，第一次喝酒，醉了，那天晚上你偷偷亲我，承不承认。”
　　围观群众意味深长地“奥~~~”起来。
　　阿林头深深低下去，许久才轻轻“嗯”了一声。
　　封龙：16岁，我第一次和妞出去约会，你躲在厕所哭了一天，承不承认。
　　群众：奥~~~~~
　　阿林：……嗯
　　封龙：19岁，我出国，你顺着英国的时差晨昏颠倒地生活了42天直到老头子同意你也一起留学。承不承认？
　　群众：承认！承认！承认！
　　阿林：……嗯
　　封龙：上个月我一个人去出差，你抱着我的衬衫睡了一个星期，承不承认？
　　群众：承认！承认！承认！
　　阿林：……嗯
　　封龙：你所有爱我的表现我都知道，你爱不爱我？
　　群众：……（屏息）
　　阿林：………………………………嗯
　　群众们发出了各种欢呼，一时间签售会成了欢乐的海洋。阿林抬起来，眼睛红红的：“但是，干爹说，你要和陈家二小姐结婚了。二小姐是你喜欢的类型……”
　　“我喜欢的类型？”封龙把沈林又抱紧了一些：“就连阿狐都看出来了，我喜欢的类型是兔子，不是金丝雀。”
　　阿林：？
　　“笨蛋。”封龙再次啃上三瓣嘴：“本来准备等到把老头子搞定再跟你说的，但是今天既然阿狐激我——你还不知道我喜欢的是谁吗？从你第一次偷偷吻我，为了我的贞洁，我就只好喜欢夺走我纯洁少男初吻的人了。再说你那个奇怪地体质，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睡倒下来，除了我，谁还要你。你也不要嫌我是个混□□的，咱们破锅配破盖，就这么着吧。”
　　阿林呆呆地望着他，呜咽一声埋进熟悉的，从小到大都渴望的宽阔的肩膀。
　　封龙满足地抱着自家的笨兔子，骄傲地向已经对着面目全非的签售会目瞪口呆的李向东竖起中指。
　　“哥！”阿狐忙阻止自家大哥的流氓行为，向李向东投去歉意的眼神，刚想道歉就被志得意满的封龙抢白：“阿狐，看到没有，这才是封家人该有的气魄。”他打量起李向东，评价道：“明明没有我帅，你们怎么就这么迷他呢。对了，那个谁——”“我叫李向东。”“啊对，听说你弟媳……很特别。”
　　李向东抽抽嘴角：“稍微有点。”“哥——”封龙不理她，搂着不愿抬起头来的阿林，抬腿往外走，留给阿狐一句话：“性别、生死、还有你说的物种算什么？看看人李向乾，看看你哥，只要腿够长，跨什么恋爱都行，哈哈哈……”说完，迈着他的大长腿跨过性别的藩篱，在围观群众的欢呼声中往他的恋爱之路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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