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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云曲
秋,金陵,有冷雨敲窗。清冷的雨水顺着窗棂往下滑,向外望去,青石小路上一片水淋淋,女子撑着把油纸伞从青石路的一头走来,她,为谁而来?
女子一袭布裙,发髻上斜插着支木钗,虽不是绝色女子,但那清傲的眉,那浅抿的唇,那不施粉黛的脸。。。。。。她终于走到青石路的尽头,那里是一座深宅,幽深的门轻轻的掩着,两旁的石狮子竟似在说着这个深宅曾经的繁华。然而世人所能明白的,不过是所谓繁华,都是那过眼云烟的物件,今日看来,这一场衰败才是最真实,可怖的,那深宅的冷,深深的侵入人的身体,骨髓。
谁曾记得那场繁华,这里曾经是当年的“相国府”,推门入内,回廊百转,小屋深锁,好一个冷清秋的景致。布裙女子绕过回廊,竟似轻车熟路,径自来到后园。却见后园有几个女眷在洗衣,晾衣。“岳姑娘,你来了,又来找云姑娘啊?”有个苍老妇人笑问道,那声音苍老颓败竟像极了这庭院的死气。岳布裙轻轻的点头,心里却叨道,“却不知流云这些年为何不走,难道十年了,十年还不足够忘记一个人。”那妇人见她未答话,虽也知道她自是清傲的性子,但却也有些许不悦,也不再搭理她,径自走开,理自己的事儿去了。
岳布裙绕过后园,看到一个半闭着门儿的小屋,屋门上的红漆早已斑斑驳驳,窗棂纸儿也发黄变色,虽是秋了,但都说秋风起,冬意来。那屋子竟似生生的没朝气,十年的时间,早耗尽了一切,她知道那里间的女子这十年的清苦生活,今日,她为她而来。
岳布裙敲门,一下,两下,“流云,流云。。。。。。”她唤她的名字。
屋内人轻咳了两声,似有人临近开门,却见那屋门半开,那开门的女子面色惨白,连唇色都是白的,单薄的身子着一件单衣,开门的手骨瘦如柴,眼睛倒是大大的,但却一点生气皆无。发是挽成髻的,一支碧玉簪是最后的生气。流云见是她,眼斜斜的看着地板,半让开身子,让岳布裙进屋。
进了屋,却见这屋内是出奇的简陋,除了被褥之外,便只有一张小桌,上面些许女孩儿爱的胭脂花粉,然似乎都已是好些年的物件了,那胭脂竟都变了色,一面青铜镜,一把梳子,再无他物。岳布裙拿起一盒胭脂,叹道:“这些东西你竟都还留着。”流云开了小窗,窗外似乎雨停了,她笑道,“这都是当年他送我的,他人虽已不在,但这些东西在,竟也能让我念起他的好。”岳布裙放下胭脂,倚着小窗,问道,“家都败到如此田地了,你竟还为他守着,十年了,你禁锢了自己十年的自由。”流云道,“你是不懂的,因你从不曾真爱一个人,”说到此处,她低头轻绞着自己的衣襟,“这天看来要晴了,都说雨过终究会天晴的。”
沉默,两个人都沉默了。聪颖如岳布裙竟也不知如何回她的话。流云倚着床沿坐着,笑道,“你今日来必是有要事的,断不是为了和我说这些吧。”岳布裙叹了口气道,“是,我原是来告诉你,山人回来了,他让我来问你,你可愿意跟他走?”流云身子一软,手指掐着被褥,狠狠的咬唇,眼里竟还凝着泪。半晌,才说道:“到哪里去?”
岳布裙笑道,“他说,你若愿意,便随他北上,那里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天果然晴了,放晴的天空中有丝丝白云飘着,雨后的彩虹,七色斑斓,绚丽之极。
流云支着身子,“北上,我自小便居江南,他一向便是知道我的,爱极了那极北的雪。”岳布裙道,“是啊,都说他是你的知己,便果然不错,十年了,你难道还要守着这屋子过一辈子不成。”流云低着眉儿道,“我知道他断然是不错的,只是,你该知道的,我舍不得这里。”岳布裙道,“你总是这样,舍得,舍不得的,没有舍,哪有得,十年你也还够了当年的恩了。”
流云站起抬眼看那天空的云,云是动的,而她的人却早已心如死水。她道,“我和你原是不同的,我一向羡慕你能如此活着,而我。。。。。。”岳布裙猛的握住她的手,“我听说那些留下的女眷一向待你不好,总想撵你走呢?”
流云抽出被她握紧的手,摇头道,“她们断然撵不走我的,我的命从见到先生的第一眼便已注定,也许会老死这里吧。我一直都记着那年第一次看到先生的样子呢,那时我还不过是个十七八的丫头,先生却已是而立之年,可是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我都记得很清楚,还有他对夫人的温柔体贴,那是怎样的深情啊。”彩虹隐入云中,天空有淡淡光晕洒出,照在人的心里,暖呼呼的。
流云话完,笑道,“今儿我也不留你了,你把我的话和山人说了吧,他终究会懂的。”岳布裙摇头道,“我早猜到这样的结局,可是他竟还不信,生生的逼着我来,却怎么也改变不了结局,雨过天晴了,我也该走了。”流云的手很冷,她拉着岳布裙的手,“我也倦了,今儿不送你了。”
她开了屋门,岳布裙在临走回眸看她,行消影孤,屋子是冷的,她的人也是冷的。她叹了口气,转身出门,衣袖抚过那红漆剥落的门,不再回头,只一声,“你,保重。”身影渐行渐远,转眼间已是不见,只留那天空洒下的点点金色光晕,斜落在小屋的门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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