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春

　　如今董燕笙身子沉了，搬回大宅同住，秦怡又拿拘着立煌那套拘着他。晚上叫去了，董燕笙嘘寒问暖，眉开眼笑的，样样使秦怡开心。秦怡想起之前有童鑫在的时候，越觉得这才是两口子过日子的味道。虽一贯看低她出身，扬手还不打笑脸人儿呢，天天拿心窝着，坚冰也化了。

　　两人在桌边看阿姨裹粽子，秦怡对这些一概不能上手，只在一旁指挥，这样料多放，那种少放等话。董燕笙记在心里，把秦怡爱吃的一样多裹两只，不过才沾了手，秦怡拦住说：“怎么就劳动到你了！”又叫陆弼林，“快把她拉走，这时候贪了凉，最容易坐病。”

　　陆弼林把她叫了去坐，两相看着电视，也没什么话。董燕笙轻轻把手碰了碰他的，见他没动，就大着胆子，直搁到他手心去了。陆弼林才觉得凉丝丝的，慢慢地捏捏揉揉，一点点暖和起来。

　　陆弼林平常问她：“昨你见了小山没有，她说什么？”

　　董燕笙滞了一下，便要走，奈何手夺不出，只得认了。说道：“你太欺负人了！”

　　陆弼林仍旧慢条斯理的，她那对手却也好看，手掌滋腻丰腴，指尖却尖翘风流，不过就笑了笑。董燕笙气不过，却也笑了，说道：“她能说什么？我那个妹妹最喜欢小孩子了，你知不知道？”专意味深长盯着陆弼林。

　　陆弼林手下力道重了，她又害怕，不再耍强，因又当着秦怡的面，对陆弼林示弱道：“周末你陪我回家一趟好吗，家里也裹的粽子，花样不一样，散着大家尝一尝。”

　　周末那天正好是九号，一早陆弼林叫云鹏带了东西给贾波，带去哪，给谁，捎的什么信，一一说了。回来再接董燕笙。董燕笙新得了一块“多子多福”的玳瑁车挂，也不问，上来就挂在镜上。看陆弼林不爱这些琐碎，董燕笙细说道：“以前我也都不计较，命里的缘分，厚薄短长，全凭自己造化。不过我夜里不小心摔跤，疼的再站不起，喊人来又怕妈知道担心，就躺在地上求菩萨救救孩子，不知道多少遍，无端也就好了。晚些岚之说去寺里还愿，宝宝年初求的长命锁，你看长势可好，又说捐十万香火重修偏殿，一直叫我同去。”

　　陆弼林说：“是好事，你愿意就去，叫宝珠她们跟着。”又问，“十万够不够？”

　　董燕笙抚着肚皮笑道：“这个还小呢，你给他太多福分，只怕受不住，一半就好。”

　　到了董家，又仔细把功德跟董母说了，问她这样行事有没有避讳。董母道：“如今你成了陆家的人，凡是头一样先问过长辈，不能的事，多一句不说，多一样不做。就是我今天点头说好，那边但凡一个不字，我都是白说。”

　　董燕笙撅了嘴出来，陆弼林正跟董瑞国谈事，一时站到窗边，看董小山上楼来了。董燕笙其实有些紧张，不觉就去看陆弼林，他倒是一直淡淡的，脸上根本瞧不出什么。

　　连同董小山见面的反应，稀松平常，叫人奇怪。饭后，陆弼林避了人，将她捉住，她倒不敢挣，软绵绵地抱了一会。陆弼林悬心已久，这时落了地一样，说道：“你消了气没有？半天也没有说话。”

　　董小山笑道：“我跟你生什么气呀，姐夫？”

　　这称呼显然叫陆弼林受到震动，但气头上，陆弼林只能一贯顺着她。

　　董小山见他也不发怒，反而出乎意料，她越不肯了，推了几下没推开。有些挑衅地直盯盯望着他，“你只敢在没有人的时候抱我，看清楚没有，这就是我们的关系。”她看见陆弼林眼中的光芒在急速凝固，甚至同时感觉触碰到了那一道锋刃。

　　“姐夫。”她又叫了一声。

　　大概董燕笙发觉了，在外叫，董小山洗了几只碗，出来看董燕笙坐在沙发里吃水果，便一膝跪在地上，趴着董燕笙肚皮说话，不过是“宝宝乖，认不认得小姨”之类，大伙笑了一场。一时董小山挎了口袋又要出门，跟董陆二人道别，转身去了。

　　董燕笙看看表，不过一点钟，问董母：“小山做什么呢？”

　　董母说：“这才找了个工作，好在人家不嫌弃，她也巴巴的愿意去，一天没多少工夫在家。”董瑞国不叫她说，又不好打断，咳了两声。董母转而说：“手术的事多亏弼林出力，小孩子不懂事，你不要怪她。”

　　自董小山走了，陆弼林越觉得可有可无的，只点头虚应。董燕笙说：“我看精神比以往大好，出去经经世面，多见人，就觉得以前多少人事都不一样了。这是好事，原不该整天这么关着。”

　　下午从董家出来，直接送了董燕笙回去，她还记得方家来请，商定了几时出门，叫陆弼林夜里早回来。云鹏等久了，载了陆弼林去裕园，贾波也在。陆弼林便知道了，因叫金佩雯送了水进来，叫贾波坐了喝，又对云鹏说起董小山：“看她现在哪里？”云鹏答应出去，陆弼林看贾波一眼，贾波扑通跪在地上，直叫三叔。

　　陆弼林冷冷的，金佩雯瞧着脸色道：“知道出了岔子，跪着就是。”

　　她平常胡指乱骂，倒不是不心疼贾波，因点了烟递了给陆弼林，又叫人向肩上轻轻捶着。陆弼林才问他，“人看清了没有？”

　　贾波也不敢就说是陆立煌，小心道：“看着像。那天跟魏鸣什一同从这儿出来的，不知是不是小叔？”

　　金佩雯听得心惊，陆弼林却没说话，待了会问：“不是跟黄部长出去的，上了林原没有？”

　　贾波说：“没到林原东西就掉了，我不敢说是叔叔的，立时回来黄部长不答应，不过叔叔事大，黄部长说算我擅离职守之罪，哪管得那么多。”金佩雯见机笑道；“学聪明了，知道哪头轻哪头重，起来吧！”

　　贾波哪里敢，只看着陆弼林，陆弼林嘴角一丝笑，贾波见了，嘿嘿笑出声来，就势也就起来了。

　　一时出来，金佩雯抓住不放，贾波也不敢言声，跟着到了僻静处。金佩雯道：“早说郑家那边给我处理清楚，你倒是听了没有？”贾波不言，金佩雯一指头戳到脑门上：“如今倒来了两次找你，我这是什么地方，任凭他们撒野的，怕的是你三叔知道，又赶上头回办差，办砸了，算算你不要活了！”

　　贾波急道：“二婶二婶！”抱腿揉肩无所不用，求道：“郑家枭那里我回头自然去说通，二婶叫断，就断了也不可惜。只怕黄部长回来再不用我，还求婶婶替我向三叔求求情，以后多少事，侄子死去活来报答婶子。”

　　金佩雯噗嗤一笑：“死去活来，呸，亏你说得出！”又想了片刻，低声说道，“丢了那几样东西，我看，罪也不全在你。”

　　贾波喜道：“婶子可怜我！”

　　金佩雯哼一声道：“你三叔怎样，我们永远也看不清楚，不过你行事小心再小心，万没有错的。我前说你在脂粉堆里讨生活，怕委屈你，你爹妈地下怪罪，才交了你三叔管教，如今看他们那里水深，趟不过，反而害了你。”叹一口气。

　　贾波连声道：“侄子但凡一个出头之日，回来报答婶子，眼前这□□卖了命我也闯，只怕婶子三叔看不起，不肯用我！”

　　金佩雯听的心里萧然，看着他，心想再叫不回头了，笑一声道：“滚吧！”

　　贾波听话离了裕园，金佩雯站着看了会，偏瞧见叶唯真的绘画师傅打包正从楼上下来。金佩雯笑着去迎，又叫人来：“替老师好好拿住东西”。说了两句话，从后门去了。金佩雯随后也叫身边人各自消遣去，不必跟着，自己回来，推开门，果然叶唯真早跑来了，趴在怀里正闹。

　　金佩雯悄将门掩了，云鹏回来要回话，又低声拦住，拉到对面屋里请茶安座。心想前头叫他查董小山去，不知俩人何事，分手没有。但看云鹏这个人口风严谨，撬不出什么话来，只从旁问些“你们夫人身子可好”、“先生最近公务忙不忙”等。

　　晚上吃过饭，金佩雯又教唯真两句话，欲把陆弼林留住。陆弼林不理，唯真痛心，才经了事，不知他毫不留情，再巴结越没脸了，就丢了手，自己跑上楼生气。

　　金佩雯问道：“你今儿是怎么，喜怒不定的，前一个小波后一个唯真，碍眼躲了就是了，平白给你出气使的？”

　　陆弼林才看她一眼，最初的萧瑟又挂在脸上，冷森森的，金佩雯唯恐得罪他，不过倚着兄嫂名份，说笑化解。陆弼林说：“不过回去瞧瞧，方家那边叫了你们没有，明儿不得一道出来？”

　　金佩雯只想陆立煌才犯事，他回家必定是因着这个缘故，一时倒把方承谨的帖子忘了。因问：“景自方才倒台，他又这么大张旗鼓的，要干什么？要说有情分，景家小姐说话就该回原籍去了，他就能看着不管。要没情分也干净，以前又那么言催意挑的，就该你们一个个地，瞎耽误别人！”说话间笑中作气，直看着陆弼林。

　　陆弼林说：“也罢，如今我的人全投到你帐下，回头我找云鹏，还问你他哪里吃茶呢！”

　　金佩雯往门上一瞧，哈哈笑道：“好了好了，动辄就是我罪过！我不过叫他门外听话，你要这么紧着，就一刻不放揣在身上，怎么就丢了？这里一边要找，一边又处处留情的，不知你虚情还是假意！”陆弼林哪里不知她所指，但不搭言，整衣走了。

　　一路云鹏紧跟着回报董小山去处，陆弼林听了，便要回头再找金佩雯，不过脚下兜了两步，眉沉目冷，又转回来，与云鹏上车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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