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春

　　陆弼林上裕园之前还往家里打电话，阿姨对他讲：睡的很安稳，中间醒了一次，问他去哪里，坐了一会又睡了。

　　到裕园，见了金佩雯，金佩雯刚替贾波换了药出来，手上沾着血迹。她对着陆弼林走过来，随意地说：“就在那间房里，你要杀就杀，我不会拦着。”

　　陆弼林靠在门框上，看她走进了龙头前冲水。金佩雯可笑地掰着手指头：“裕园现在有三个掌柜，我、贾波，跟叶唯真。想清楚了，钱就是王八蛋，但为了钱，随便一个王八蛋都能往这来。唉，对了！”她回头看着陆弼林，“打算换块招牌，你也替我想想叫什么。我们仨现在开门就往榻子上一仰，烟抽到地老天荒，什么仇啊恨的，从没这么逍遥。”

　　陆弼林看着破罐子破摔的金佩雯，为彭裕来的决绝感到遗憾：“不如趁这个机会，把生意交给贾波做。调查组在溙州这段时间应该会查二哥以前的旧案，你也避一避风头。”

　　金佩雯毫不以为惧，笑道：“老实说吧陆弼林，我如今想起来最骄傲的就是身在关外的那段日子。关东走私大案，现在听起来也响当当，我为什么要避？哼，这句话，你不如去对你二哥说。”

　　陆弼林抽下一口烟，转身，径往贾波屋里去。金佩雯在身后，只管看着。

　　贾波见了陆弼林，劫后余生，脸上挂着平静的笑。他躺在床上，已经形销骨立，金佩雯为他止痛，每日烧几管烟，成日价抽抽睡睡，脱相严重。

　　陆弼林走近，贾波显然挺了一下，疼得厉害。陆弼林将手上的烟，递到贾波嘴边，贾波犹豫着，之后狠狠地抽了两口，一边抽一边流下眼泪。

　　金佩雯推门走进来，向两人观望。陆弼林与她对了一眼，知道她毕竟是怕他对贾波不利。陆弼林振振衣裳，离开贾波床边：“我今天过来是问问小山的事，她回去一直不好，谁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他的声音虽然低沉无波，但金佩雯毕竟太熟悉陆弼林，他为董小山绝不会对任何人手软。金佩雯一连去看贾波，他流着泪，但脸上又出现了那个平静又诡异的微笑。他不会说一个字，这几天来一直如此。

　　金佩雯不露痕迹地挡在贾波床前，抬头看着陆弼林，解释说：“他虽然犯浑，但谁的人不能动他还分得清，那几天我知道，都是叶唯真贴身看着。有什么事，叶唯真一定知道。”

　　叫人去叫叶唯真，一直不来。金佩雯说：“抽烟喝酒，这个人已经坏了。”指着脑袋的位置。陆弼林走到叶唯真房前，刚来叫了几趟，门开着一道缝。他伸手将门推开，看见叶唯真光着腿坐在垂地的画布前，一边涂抹，一边灌着酒。

　　门把碰到墙壁，蹦出一个脆响，叶唯真憨憨的转过来，印证了金佩雯的话，又只像是喝醉。她的房间只有朝西的一个扁方形窗口，不开灯，幽幽暗暗。四面墙上已经没有空白的地方，都是人物画像。

　　陆弼林停住，看着，满墙他的肖像，每一束目光看过去，都能与某个时段里的自己重逢。金佩雯站在一边，叹着气：“这也叫用心良苦了吧。”

　　陆弼林睨了一眼叶唯真，眼神冷冷。他对金佩雯说：“叫人拿件衣服给她，收拾干净，我还有话问她。”

　　结果人一过去，叶唯真就暴躁起来，酒瓶在地上摔得粉碎，她发起疯来，已经不知道痛痒，倒在上面又是哭又是笑，举起一块尖锐的碎片向四周挥舞刺探，没有人敢靠近。

　　陆弼林直接走过去，一把握住叶唯真高举的手，蹲在她面前，一手又紧紧掐住了她的下颚。含糊的笑骂声从叶唯真不能控制的口齿中发出来，金佩雯替她觉得痛苦，但为了贾波，总要有个人出来受罪。

　　陆弼林想了两句之前跟她玩时，常听的一个小曲。低沉的嗓音哼唱出来，叶唯真慢慢停止了发疯。她的脑海中的一个形象与眼前的，重叠再重叠，金佩雯说的好，等久了一个人，总会想叫他知道。叶唯真流着眼泪，露出一个笑容。

　　陆弼林把她抱起来，换了个干净地方，又叫人替她拾掇。过程中叶唯真一直拉着他的手不撒，陆弼林也就由她。一切料理清楚，陆弼林耐心地说：“前几天，小山在这里由你贴身看管，她现下回去了很不好，睡不醒，你说实话，是怎么回事？”

　　叶唯真望着他的眼光不停闪动，但陆弼林的眼睛是坚定而不近人情的，那里面是高山，是大海，她看见自己从高山跌落，被大海吞没……她立即去看金佩雯，金佩雯也说过，贾波给董小山吃过药，所以当晚陆弼林出现，她才对贾波表现的百般依顺。

　　“吃药”这一项是裕园的暗门生意，早已被杜绝。说白了这东西拿不上台面，只在下层的姑娘间私下流传，叶唯真自视甚高，连动都不会动这个念头。

　　叶唯真看着金佩雯，金佩雯则以更加莫测的眼神逼视着叶唯真。陆弼林将她的手强行扳开，话语中也带了冷酷的力道：“说实话，发生过什么？”

　　叶唯真只是单纯不想与他分离，啼哭着，大摇其头：“我没有，我不知道，真的真的……”

　　金佩雯看她又在发疯的边缘，便叫来人，要把她仔细捆起来。叶唯真见状，情绪更加激狂，但她知道这里还有一个人能保护她，她扑向陆弼林，人们又将她围堵、摁压，捆绑……

　　陆弼林说了一声：“把她放开。”

　　金佩雯惊疑地看过来，人们静止了，空气中只剩下叶唯真狂躁的嚎哭。但她的手先被解开了，她缩在墙壁的一角，恐惧不散，眈眈地望着四周。

　　陆弼林只想回去看看董小山，他转身走出门去。

　　叶唯真哭喊着，叫三爷三爷，在人们的围堵甚至戕害下，一心只追逐他。她说：“我保证这一刻我很清醒，三爷，求求你听我说，我保证……她有了一个宝宝，他们可以杀死我，但我保证没有，也不会对你的孩子下毒手。”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