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忆为之

　　就这样拥着坐了好久之后，顾忆发现自己的腿竟然麻了，动也不能动，只能苦笑：连个拥抱都能抱到腿麻的人，自己是孤独了多久？只好委曲求全地窝在唐为之怀里，嗅着他胸前的烟酒混合味儿，不知为何，以前那么反感这种味道的她，却在这里感到异常安心。
　　恰似在一个早春微冷的清晨，背靠着软垫，一口热茶从口入肺，暖人心脾，惹人贪恋。
　　空气渐渐变暖，混合着唐为之身上的味道，顾忆变得昏昏欲睡。

　　：“顾忆……”
　　：“嗯？”迷迷糊糊地应着，快要睡着的她，听到了头顶传来的声音。
　　那声音略做停顿之后，慢慢地响起，“今晚……不要走了好不好？”
　　不长的话语里，映衬着那个男人的乞求和期盼，他是外表多么坚强刚毅的人呐……却在她走近了之后，变得如此依赖。
　　是等了多久，才会这样舍不得放手？
　　就连拥着她的手，也散发着孤独。

　　本就心软，本就爱恋，何必遮掩？
　　顾忆懒懒地一圈，让自己本来抱着他的双手伸地更加绵延。
　　呵……原来只要一伸手，他……就能这么轻而易举地依在怀里。
　　还是头一次这么主动地抱他，想要给这个男人更多的安慰和依靠。
　　她把头往他怀里蹭了蹭，埋得更深了。
　　：“好”。
　　这一刻，语言已是多余。
　　人在心伤复发的时候，相互依偎的温暖是最真实的存在。

　　本来应该是温馨可人的画面，可顾忆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猛地挣开唐为之抱得正酣的怀抱。
　　大声叫道，“呀，糟了……”说完起身欲跑。
　　唐为之双眉一拧，鼻子皱起，眼疾手快地拉住她的一只胳膊，“又怎么了？”有些不耐烦……
　　：“唐果……唐果还没换衣服呢……”
　　唐为之闻声，随之松了手，用眼神放开她。

　　他倚在床头，看着那个女人出去的背影，小巧简单，就如同他当初见到的那样，只要一个背影，这个女人就会给他安心。
　　回想当初，这样的女人真的出现了，可他又有些吝啬。
　　她给的爱，总会自然而然的一分为二，有的时候甚至都不能保证自己拥有二分之一。
　　有点心疼她，她一开始爱，就得学着分配爱。
　　可在情感面前，最难的抉择，不是爱的深与浅，而是学会如何分配。
　　厚此薄彼早已是屡见不鲜，显然，顾忆在唐果那里分的更多一些，起码，在唐为之的眼里他是这样认为的。

　　想到这里，唐为之打了个寒颤：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就在嫉妒自家闺女了？
　　咬牙切齿地绞尽脑汁过后，暂时有了模模糊糊的答案，大概是从这个女人出现吧……
　　可仔细一想，唐果自小母爱缺失，如今这样粘她，归根结底还是自己的缘故。
　　就这样吧，反正来来回回，顾忆的爱最终都姓了唐。
　　拐个弯，想到这里，他瞬间觉得心里舒坦多了。

　　看不见顾忆的身影，只听见客厅里传来她走来走去的声响，娴熟而自在。
　　才来过家里几次，她就已经能够轻车熟路的游走于唐家各个大小角落，毫不含糊，毫不迟疑。
　　女人，真是有天生的居家属性。唐为之在心里惊讶地赞叹着。

　　又过了一会儿，唐为之感到有些略微的寂寞。在心里小声嘀咕着，“怎么也不搭理我？给孩子换个衣服需要这么长时间吗？”陷入无穷的纠结中。
　　像是心有灵犀一般，顾忆探了半个身子进来，“有干净的睡衣吗？我想洗个澡……”极尽顾忆之特色，一旦自由起来就只有让唐为之惊愕的份儿。

　　唐为之有点缓不过神儿，愣了半天，才清楚地答道，“哦，在衣帽间那个棕色的柜子里有新的。”
　　片刻后，浴室里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唐为之满意地靠在床头，细细地品着，这样的声音，这样的家，这样的女人，是他遭受离别之痛后，最后的选择，也是最佳选择。
　　思绪在温馨的水声里渐渐飘远。

　　她，回来了。
　　曾经以为那份无疾而终的爱会造成永不消逝的伤，那个不告而别的人会凝固成无法触碰的痛。
　　可就在今天，那个曾经让他倾尽整个青春的年少轻狂来爱来等待人，重新站了在面前，风轻云淡的说着好久不见。
　　他深深地感到：生命里的那个停留，独属于她的，最初的停留，在她的姗姗来迟里，终于就此截止。

　　她，原来早已从他的心里迁徙了。
　　她，原来早已在他的心里筑巢了。
　　这一点，当顾忆慌张躲开，文晓从容寒暄，他担心顾忆胜过文晓开始，就已心知肚明。
　　回头与否，其实早已不必逗留。

　　原来，我们自己往往和想象中的自己大相近庭。
　　有时，我们没有想象中那么脆弱，那个伤口明明已经不疼了，却还舍不得碰；
　　有时，我们没有想象中那么执着，那个人明明已经不爱了，却还舍不得放；
　　……
　　归根结底，还是不够相信自己。

　　：“我把水放好了。”顾忆擦着头发出现在唐为之的面前。
　　不知是唐为之想的太出神，还是顾忆走路太轻巧，唐为之没有听到丝毫的声响，顾忆就已经出水芙蓉似的走到他身边了。
　　：“啊……你刚说什么？”一脸的不知所云。
　　顾忆无奈的叹了口气，“我说……水我放好了。”
　　：“哦”只见某人应了一声，便无下文。可他却顺手接过顾忆手里的毛巾，鼻子里哼出，“坐下”，在顾忆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状况时，理所当然地为她擦起了头发。

　　顾忆有点儿不习惯，别扭地说到，“我自己来。”说着开始有站起的趋势。
　　：“别动。”唐为之腾出一只手按住她，轻声喝道，另一只手仍然拿着毛巾放在头上，看顾忆重新坐稳之后，又强制的开始擦拭。
　　虽然语气强硬，可动作却熟练有序，不慌不忙，散发着温柔。
　　在享受的同时，有些小矛盾，思前想后，诺诺地赞道，“你的手法不错么，看来练了很多次……”

　　唐为之原以为纯属夸奖，可突然闻到一股莫名的酸味儿弥漫开来，玩性大起，嘴角上翘，眉眼略弯，“是啊，给别人擦过很多次了。”
　　：“就说呢，算了，还是我自己来吧……您先去沐浴。”冷嘲热讽溢于言表。
　　虽是如此，可唐为之却很是受用，一点也不为所动，开心地眼里滴得出星星，“那好，我去洗了，你自己来。”

　　顾忆握着手里的毛巾，暗自笑道，“你到底在嫉妒什么？”可心里还是有丝淡淡的不悦，不过很快就化开了。
　　：“顾忆，帮我拿下睡衣。”唐为之的声音隔着浴室的们传出，听得出欢快。
　　：“在哪儿啊？”顾忆有些无语，这个人，细心起来胜似女人，粗心起来好似失忆。她真的有些怀疑她现在身上的这件睡衣是怎样准备的。
　　：“就在你刚取睡衣那儿。”又没了声音。

　　：“睡衣我拿来了，开门。”顾忆站在门外，大声喊道。
　　：“我又没聋，这么大声干嘛？”唐为之突然伸出头，满脸水珠呈现在她面前，搞得她的神情有些恍惚。
　　：“对呀，我干嘛喊那么大声？”她在心里小声纳闷，结果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大声喊，或许靠进浴室，她的心有些忐忑吧……
　　骤然间，觉得两颊发热，加之浴室冒出的热气，鼻尖渗出一堆汗粒，有点紧张。

　　紧张之余，忽然觉得有一股凌厉的冷光射向自己，阴森森地有些冻人。
　　抬头，唐为之那双深邃有神的眉眼，正在死死地盯着自己，一动不动。像是在等一个回答。

　　胡乱地把刚才的情境重新搜素了一遍，“哦，我以为隔着水声你听不清，所以……”一句假话瞎诌了一半，就装不下去了，无力地缩回了脖子低下了头，在心里把自己骂了成千上万遍，收了声，脸却像春日的十里桃林，从脖子到耳根，灼灼其华，分外妖娆。
　　头顶有声音沉沉地响起，“所以你就吵死人不偿命的喊完之后，又冻死人假装不知的站在门口发愣”
　　唐为之的语气里塞满咬牙切齿的抱怨，顾忆听得一清二楚。

　　：“衣服就在这儿，又没给你罚站不让穿。”强硬与不屑丝毫不输他半分。
　　这时，爱着的两个人，就算是口是心非也心知肚明，却还抱着等着对方低头的兴致在这里你来我往争锋相对。
　　可一旦不爱了，就算是情深意切，也会被曲解成强词夺理。

　　：“行啊，那我就在你面前穿了，这可是你逼我的……”一副雄赳赳气昂昂的架势，嘴边还不忘挂上一串坏坏的笑。
　　顾忆显然招架不住了，后背发凉，自从相识，她还从来没见过唐为之这种痞痞的样子，吓得赶紧把衣服塞到他怀里，逃似的消失。

　　她一个人在卧室呆不住，刚洗完澡，有点口渴，倒了杯水，窝在沙发里。
　　水太热，小心地抿了口，很烫，又有点无聊，随手打开了电视，像是记起什么似的，瞄了一眼唐果小窝的门，重新调低了音量。懒洋洋的蜷在沙发上。
　　这会儿，电视里正放着无聊的选秀节目，嘈杂而无趣，大脑昏昏欲睡，电视的声音越来越远。

　　这一端，唐为之拿到睡衣，觉得有点儿冷，又重新冲了一遍，才套上睡衣。一出浴室，但闻电视响，不见佳人影，四处寻找，才发现她歪着头在沙发上睡着了，遥控还掉到了地上。
　　笑了笑，走近，本想叫醒她回卧室睡，可走到跟前，他却迟疑了。
　　沙发上的人，穿着浅蓝色的棉质睡衣，上面压花印着白云朵朵，简单舒适，很适合她。

　　他也不明白，自己那天明明是去给果果买睡衣，却站在一套亲子装前怎么也迈不开脚，那时候，还没有遇见她，却为她买了它。买它只是觉得眼馋而已，本来以为这件衣服会永远放在衣柜的格子里，从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这衣服会镀上一个女人的暖，这该是多么奢侈的一件事。
　　而今，多巧，这个女人就睡在自家的沙发上，刚好这就是自己一直在心里暗自寻找的她。
　　人生有时就这样，总会有不请自来的不期而遇，而且还这么美丽。

　　俯下身来仔细看她，不漂亮，却清丽舒心。
　　她的眉，疏而弯，天然而成，没有修剪；眼睛不大，添了一丝双眼皮，沉静明朗；鼻子很小巧，左鼻翼处有颗痣，淡淡的褐色，藏得很深，不仔细端详，完全看不见；嘴，很普通，下嘴唇稍稍圆润些，在下巴形成深涡，不说话的时候很动人。
　　顾忆很不合时宜的抿了抿嘴，挠了挠鬓间的头发，又自顾自的睡去，对别人的赏心悦目全然不知。
　　“看来是真的累了。”唐为之大手一捞顾忆就在他的怀里了。

　　：“咦？”顾忆警觉地呢喃了一声，待她看弄明白自己此时的状态，脸红的像番茄，嚷嚷着，“放我下来……快点……”在唐为之的怀里又蹿又跳，好不活泼。
　　唐为之没有办法，只得放她下来，只在心里默默地埋怨着，“这个女人真是不解风情……”便再无它法。

　　看来是太累了，顾忆像被灌了迷药一般，目光朦胧地挪到卧室，不一会儿，又飘到客厅唐为之面前，问了一句更加不解风情的话，“今晚我睡哪儿？”临了，还不忘抬起手，很是不雅的挠挠她那早已睡得如同一团蒿草的秀发，褐色的眼睛一眨一眨，宛若一只用了多年的老宅里的日光灯，漫开的光是晕染过的，昏暗却柔软。

　　唐为之被提问到这个问题，心情极度不爽，闷闷地问了句，“今晚你还准备和唐果睡？”
　　顾忆依然一副搞不清楚状况的神游模样，“看你安排……”说完，极度发困地打了个呵欠，整个人都有点摇摇晃晃飘飘欲仙了。
　　唐为之双眉一挑，眼睛闪亮，“那就和我睡吧……”干脆大方。
　　顾忆没有应声，就歪歪扭扭地朝卧室走去，被子一掀，爬上床，随便逮了个枕头，就不省人事了。

　　唐为之无可奈何地看着呼呼大睡的某人，她均匀的呼吸着，眉头有点微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难以置信地摇了摇脑袋，转身去客房抱了床被子外带一个枕头，紧挨着她身边睡着了。
　　这一夜，很短，且安然无事。
　　就在这短短的一夜，唐为之做了个梦，这个梦，他多年以前也曾做过，以前的梦里也会偶尔不经意的梦到一个女子，有着淡淡的梨花香，可就是怎么也看不清那人的脸，这一晚，他看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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