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剑]荒原之花（北战/狮芙）

　　——Alfons，北战前夜。

　　茫茫雪原中，天与地，昼与夜并没有界限。呼啸的狂风卷着铺天雪片，从石砌的城镇到冷杉林梢，似要带走最后一丝生气。昏暗的雪夜里，皮耶塔的房屋如幻影般缺乏实感。

　　“喳、喳”

　　金属战靴踏入深深的积雪，发出低沉闷响，杉树掩映的林间浮现出一个灰衣戴甲的身影。淡铂金色长发微卷而服帖，衬得佼好的面容更显柔美，长而浓密的睫毛下，银灰色的瞳孔宛如流动的白银。

　　这无疑是位美丽的战士，可以想象，如果她那双眸盈满笑意，恐怕很难有人移得开目光——即使在世俗眼里半人半妖的“大剑”多么令人畏惧而厌恶。

　　上位的、强有力的战士总会流露出摄人心魄的力与美，芙洛拉更是其中的佼佼者。是故即使在这样一场与强大战士的激斗后，即使身体多处负伤、衣着狼狈，她的脊背依然直挺，下颔依然收紧，没有失却半分风度。

　　如她的外表一般，芙洛拉是个人缘很好的人。拥有No.8的排位，作为此战二十四名战士中服役时间最长的一位，在她漫长的工作生涯中，从未与委托人或同事发生过一次冲突。温柔的性格，和煦的微笑，几乎使她成为半妖战士的模范榜样。

　　“我无论如何都无法理解，组织为什么会把你派来这里。”第一天集会前米丽雅对她如是说，精明犀利的目光想要刺穿她的灵魂。

　　芙洛拉仅仅回以轻柔地微笑，目光遥远飘渺。她当然知道此次的战役用意何在，比任何人都更早，一直便知道。组织那群老奸巨猾的男人嗅觉一向灵敏，她从未奢望过逃脱被遗弃的命运，而他们也毫无意外地对她动手了。这一切，参战的其他战士，即使精明如米丽雅却是闻所未闻的。

　　她轻扯身后破碎的披风，嘴角不禁浮出一丝兴味十足的微笑。自己刚才恐怕又做出了一件米丽雅“无法想象”的事。她和克蕾雅过招了，半引诱半胁迫地探到了她实力的深浅。这位奇妙的末位战士是如此反常又复杂：半生疏的、混杂着很多“味道”的浑浊力量，淡淡的觉醒者气息，剑锋中传达出的却只是心无旁骛的坚定追求，那沉重而悲伤的唯一愿望。

　　有趣的孩子。

　　这般刚强的意志会使一切奇迹成为可能。白天的战斗中她果然没有看走眼，她是最合适的助力。

　　仿佛确认了心事般，芙洛拉忽然停下脚步，抬起右臂，修长的手指拂过颊上最深的伤口，沾得一抹猩红。垂下眼帘盯着这鲜艳的色彩，缓缓开口道：“跟了这么久，辛苦你了。如果再不出来的话，可将会是你今晚最大的损失呢。”

　　没有回音。

　　大雪簌簌而落，闪电般迅速的身影几乎完全隐没在凛冽的风声中。毫无预兆地，一柄大剑架上羊脂玉般光洁无瑕的脖颈，冰冷的刀刃贴着肌肤，淡红棕色头发的战士出现芙洛拉身后一步之遥，双手端举剑柄。

　　“不愧是‘幻影的米丽雅’，好身手。”笑容更灿，芙洛拉镇定如常。

　　“芙洛拉。”来人不带感情地道，算是回应。

　　芙洛拉也不回头：“看你有备而来，是查到什么了吧？尽管问，不必客气。”

　　“我负担着全部二十四位战士的性命，”米丽雅却没有接她的话，径自说道，“这次任务凶险，作为队长，不能允许队伍中存在不安定因素。如果你不能提供一个满意的解释，我只能将这个威胁提前排除。”

　　“排除吗……”芙洛拉了然颔首，“说说看，我要解释什么？”

　　“为什么没有超过极限经历的你会被派来这里？为什么一向乖巧完美的你会被组织抛弃？或是你根本就是来监视我们的‘销毁’的？更重要的是，此前两个月你确实从组织失踪了吧？这又是怎么一回事？与克蕾雅对决也非单纯摸底而已吧？你究竟想做什么！”米丽雅尾音逐渐挑高，声色俱厉。

　　“呵呵……果然查过了啊……”芙洛拉赞许点头，毫不畏惧颈间的利刃，“这么多问题，可让人从何说起啊……”话音未落，人居然已从剑下脱出，快不可察，未待米丽雅做出反应已又轻盈盈落在她面前。

　　“你——”米丽雅这才猛然回剑，摆开架势，杀气顿起，“这不是No.8该有的速度！你还隐瞒了多少实力？芙洛拉，你我今天必须做个了断！”

　　“咔啷！”尖锐的碰撞声。

　　米丽雅的动作僵在原地，难以置信地盯着她，有人会在这种时候把剑丢掉吗？芙洛拉却并不看她，慢慢将粘血的手指送入唇间，轻轻舔吮着，品味这份奇特的腥甜。

　　“幻影米丽雅，你是值得信赖的。我并无恶意。你愿意和我谈谈吗？我需要你的帮助。”

　　归剑收势，望着芙洛拉因鲜血而越发艳丽的唇色，米丽雅不由皱起眉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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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洞里，跃动的火苗隔绝了外界的寒气。两个女战士隔着火堆面对而坐，虽然沉默，却已没有了方才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

　　芙洛拉除下肩头、腰间损坏的护甲，橙黄的火光映照在她莹白的肌肤、浅色的睫毛上，温暖而恬静。“接下来我所讲述的，会有些难以置信，所以，想先给你看样东西。”

　　直视米丽雅眼底，赞赏其坦然与睿智，芙洛拉站起身来，缓缓掀起上衣下摆，直至胸前。

　　平坦、线条优美的腰腹展露出来，是同样白皙光滑的皮肤。

　　米丽雅却惊得从地上跃起，后退一步才稳住身体：“你！怎么回事！”

　　“如你所见，我觉醒了。”

　　芙洛拉整理好衣摆，重新屈膝坐下，抬头对米丽雅微笑：“不必紧张，我不会攻击你。我还是我。”

　　“你——怎么可能……什么时候……”米丽雅思绪混乱了。对于芙洛拉，她曾有过数种猜测，可刚才看到的，太过匪夷所思——

　　“请冷静，你的妖气乱了呢。坐下来，听我慢慢讲。”

　　米丽雅略一迟疑，深吸口气，才缓缓又坐下来，盯着芙洛拉的眼睛一瞬不瞬：“抱歉，失态了。我无法想象你是觉醒者。你知道……没有那种混乱的妖气流动，以及……通常的妖魔本能——这是绝对无法隐藏的。”

　　“不错，你很敏锐。”芙洛拉轻轻点头，“你是说我的理智吧——或者说人心？只要在释放100%时不被感官的快乐和内心的欲望左右的话，就不会丧失自我——简单来说就是这样，虽然做起来不那么容易就是了。至于我为什么能保持这副外貌，一会儿再说。”

　　米丽雅皱眉：“难道，你是在失踪的这两个月里……”

　　“是啊，这就是组织为什么把我派到这里来的原因。”仿佛勾起了某些回忆，芙洛拉望向洞外此时已经黑透的天空、交加的风雪，目光幽深。

　　“对于这次战役，最无知无觉的就是那些战士们，就这样被抛弃在这茫茫雪原里……组织时有备而战的，努力新开发No.1和No.2的战力，数月前No.3嘉拉缇亚被派往西边监视‘西之丽芙路’，而我的任务，则是注意‘南之露西艾拉’的动向以及调查觉醒者最大的栖息地——中南部森林中大批觉醒者的诡异动向。你知道我的能力，不用药物而几乎隐藏全部妖力，各种潜入、侦查再适合不过……”

　　“可是这次却不同，一向表现完美的你居然觉醒了。是什么在两个月内彻底改变了你？到底发生了什么？”

　　芙洛拉并没有马上回答。她微微侧过头，跳动的火苗映在银色的瞳孔中，令人无法读出其中的神色。

　　“什么都没有改变。只是我遇到了一个人——银眼的狮子王，里卡尔多。”

　　————————————
　　——两个月前。

　　有问题！这片森林一定有问题！猛地闪到一棵大树后方，避开某头爬虫形的觉醒者，芙洛拉咬牙切齿地喘着粗气。

　　几天下来，即使没有组织的调查命令，在这属于自己的辖区内，她也清晰地感受到一种暴风雨前的压抑——这片土地上的妖气分布正在悄然改变！本来长期无声隐居在此的男性觉醒们突然冒出很多，有些消失了，有些则活跃地运动着；与此同时，来自南之地的女觉醒者军团进入森林，与男性们冲突激斗，原因不明，强大的妖气碰撞每天都在发生，即使潜行于林间的她，如果不用尽全力压抑妖气，也会被察觉，牵连入战圈。

　　芙洛拉靠在树干上，努力平复呼吸。今天的处境可不太妙，她太深入了，又遭遇好几场觉醒者的战斗；好容易避过，压抑妖气却几乎耗尽了她全部的力量。苦笑皱眉，不拼一把怕是永远都查不出真相。其实好奇心这种东西她从来不曾有过，她有预感这只是个开端，如果弄不清究竟在发生什么，将来难免引火烧身。自保永远是考虑的最优先级，所以无论何时都必须紧紧抓住情报和主动权。

　　完全不同于她沉重的心情，蔚蓝的天空掩映在树梢高高的尖端，阳光在林间投下细碎的亮斑。芙洛拉扬起头，眯着眼，暗暗祈祷今天不要再让她遇上麻烦了……

　　望着对面巨大的异形体，里卡尔多精致的眉头紧紧皱成一团，这一天他的心情差到了极点。

　　挫败，又是挫败！自从奉了伊斯力的命令，只身南下集结军团，他还从未感到此等的烦躁、窝火！先前往往只需他现身，对方或是臣服听令，或是仓皇逃命——虽然常年被伊斯力放养居住之外，毕竟曾是同期的战士，他们对于伊斯力实力、手腕的深切认知使他根本无需多费口舌。里卡尔多要做的只是传令他们回归北之地白银之王座下，或是清除个别几个斗胆不合作的垃圾而已。

　　然而看看今天！他先是找到原来的No.5，一股无名火便在心底埋下：涅尔那混蛋居然拒不归队，理由确实要和爱人隐退——组织的女战士！望着先前还算交好的昔日战友，里卡尔多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背叛意味着必须清除，而他是绝不倾向于这么做的，无论是出于老友的立场或是对于战力如此强大的部下都是。涅尔无疑也是明白的，他那原本热情似火的眸子迅速暗淡下来：“好容易找到了生活的快乐，我……想要好好活下去，和她在一起……这是真正的生活，里卡尔多，你还是不明白吗？”

　　里卡尔多望望他身后的金发女孩，在他眼里，这种半妖魔纤细而脆弱，可她的手却紧紧与涅尔交握着，透着一股绝望的孤勇。“我不明白……”下意识地喃喃出声，这种感性的、自我的东西，对于他……

　　“你应该试着去寻找的，这么多年了，你果然是一直……”涅尔没有再说下去，低沉的尾音中仿佛带有一种、怜悯？

　　里卡尔多终究没有下手。处理完整个森林还需要时间，再加上南之深渊的觉察和动作……应该够这个白痴把头脑冷静下来了，到时候再决定他的生死去留也算是对涅尔最后的照拂。

　　莫名地，心情变得很糟，涅尔那家伙有什么资格评价他的生活！还有他那该死的眼神！而且他居然和女战士在一起，那种散发难闻气味、完全处于他们对立面的劣等存在！女战士等于生存的意义，简直愚蠢至极！

　　轻嗤冷笑，强压下心中翻滚的不悦，里卡尔多把注意力从回忆中拉回到眼前的对手身上。刚好遇到个不知深浅的同期No.10，实力不错，够他消遣一阵。他要慢慢折磨死他，权当发泄情绪而已！

　　骨质的棘刺利剑般在背脊上展开，对手没有对他的命令做出任何回应。浑浊的嘶吼从喉间传出，他现在只是一匹没有理性残存的野兽而已。里卡尔多的眼神暗淡下来，撤回前言——并不是什么不知深浅的家伙，只是在长久的岁月里，“人类”的部分终于消逝殆尽了而已。

　　原本烦躁的内心仿佛又被添入一些更为阴暗的成分，里卡尔多猛然释放妖气，野兽是吧，那么对于力量的差距只会做出更为本能而直白的反应——

　　“唔……”果然，没等他变为觉醒体的模样，对手已先动摇了，长长的骨刺不可抑制地发抖，口中溢出悲鸣。里卡尔多觉醒了手臂，锋利的指甲直取对方首级！电光火石间，巨鳄状觉醒者飞身向后逃去，一瞬间便撞碎无数树丛，消失在密林深处。

　　收回尚未发动的攻势，里卡尔多轻蔑地撇嘴，生死一线的最后本能居然是夺路而逃，果然到死都是个废物……

　　再无多余动作，敏捷的身影也拔腿疾驰，紧追而去。

　　带着忐忑难安的心情，芙洛拉小心而迅速地移动着。就在刚才，她似乎感知到了混乱的根源。林间忽然暴出一股即使在觉醒者群聚之地也算得上难得强大的妖气，紧接着又是一股，强大到令她战栗——不会错，只有这样的家伙才有实力打破此地原有的平衡！飞速奔向冲突的源头，只要注意不要卷入战局，今天一定能真相大白！

　　“什、什么？”在芙洛拉觉察到妖气动向有异时，已经为时已晚，本就不足千米的距离被迅速拉近！不待她躲闪或做出其他反应，无数巨大的骨刺就像剑雨般迎面袭来。芙洛拉拔剑一连击落数枚，才勉强停下奔跑的脚步的她无法立刻突围而出，而那青白相间的巨鳄形怪物已近在眼前！它不是在特意攻击什么，那些骨箭只是单纯地为它扫清逃跑的道路罢了，此时它亦由骨箭发出的方向直向芙洛拉扑来！

　　“啧！可恶！”心知情况不妙，芙洛拉放弃了对骨箭的防御，把注意力完全集中在敌我遭遇的瞬间上。这种正面冲击，生机只有一次，必须一击决杀！任箭矢刺穿肩膀、腹部，她平端起大剑，解放妖力，迎着箭雨前冲，然后——

　　“扑哧！”利刃穿透□□的钝响声起，喉部开了一个大洞的觉醒者委顿在地，向前冲刺的身体尚未止住去势，仍贴着灌木丛滑行了数米。

　　重创之下，双腿再也支撑不了身体的重量，芙洛拉跪倒在地，大剑脱手而出。“哈，哈！”呼吸有些困难，方才交锋中觉醒者的爪子划过她的颈部，不知伤口有多深。还有全身上下位数不少的穿透伤，大量的失血令她头昏眼花。还好还活着，虽然并不想在这充斥着觉醒者的地方昏过去，可现在也由不得她了。

　　然而仰面倒下的一瞬间，余光却扫到前方林间的另一个身影，陡然心惊——完了！忘记了还有个更厉害的家伙！没等这绝望占据心头，她便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中，再无知觉。

　　随后赶到的里卡尔多微微一愣，竟然被解决了！No.10的觉醒者一击便被取了性命——虽然另一方也伤得不轻。真是个了不起的家伙，轻轻在昏迷的女战士身旁蹲下，里卡尔多在心里默默赞许着。不过，也该说再见了……右手高高举起，手刀随时都可以切断这个女人的脖颈，却反常地迟迟没有下杀手。铂金色的柔顺卷发上沾染着妖魔紫色的血液，仿佛被玷污的圣女一般，虽然气质极为不同，这个首次谋面的家伙在里卡尔多的眼中与涅尔身后的女人重叠起来，居然使他在刹那间产生了动摇！

　　“啧！”里卡尔多皱眉，有些自我厌恶地撇开头。都是涅尔那个该死的家伙，满口胡言乱语，搅了他的心情，又害他变得如此奇怪。不过……这里竟然有战士，而他居然这些天里都未发觉！不妙的预感……这说明组织或许觉察到他的行动了，东边的他们会如何应对？会对计划产生影响吗……这似乎是个值得调查的问题——也许从这个实力超群的战士着手？

　　好吧，女战士，又是女战士！倒是给我瞧瞧这些软弱的半成品有什么好处！里卡尔多恶意地笑了。涅尔，你这个家伙只是疯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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