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王]你不在（迹部景吾BG）

　　有风从满是格栅的窗户吹了进来，携着日月潭上空的水汽，湿润温软，竟也一缕一缕的西米柔滑，似情人间亲密的耳语，缠绕在耳畔。头发被汗湿凌乱地贴在额头，与他和她的手指交缠在一起，她感觉有人从背后紧紧地抱着自己，光洁温暖的胸膛那样紧密地贴着她的后背，那种微微潮湿又微妙的感觉让她不觉有些晕眩。
　　她很早便醒了，天都还没亮的时候。透过窗户望出去，远山如黛，墨色的起伏将天空分割成两半。身后的男人犹自有着均匀的呼吸，安稳得如同婴儿一般。接近五月的天气，台北已是微微有些热度的天气，然而凌晨的微风总是带着些许凉意的。她下意识往他怀里再缩了缩，随即感到他的呼吸就那样近在耳畔。湿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耳后，她只觉得耳朵烧得吓人，却并不想移开。
　　突然想起那天在的士上听到的广播，DJ无端地随口一提，就戳中她的泪点。
　　“如果你在十七岁的时候，爱上了一个人……”
　　不断有听众打来电话，匿名的身份，分明是私隐的，然而却不知道有多少人能够听到。其实有时候就是这样一种心情吧，没有办法说给身边的人听，却宁愿那些陌生人能够听到，抑或是想要他听到的那个人，在最不经意的瞬间，听到最不遮掩的坦白。
　　“十七岁的时候，我和他被安排坐在邻座，他学习很好，人很优秀，而我很平凡。我很喜欢他，却不敢告诉他，但是我猜他可能已经知道了。后来他去了MIT，我留在东京，昨天聚会遇到他，他已经有女朋友了。”
　　“我的十七岁啊，没什么特别的，交了第一个男朋友，做了所有认为浪漫的事，后来他家里不同意，我们就分手了。主播你说的果然不错呢，十七岁时爱上的那个人，真的忘不了呢。不过上个月他向我求婚了，他说他也忘不了。我也答应了。”
　　“你好啊，我明天就要满十七岁了，我到现在都没有真正爱过什么人，也不知道自己在十七岁会爱上什么人，但是我相信在最好的时光遇到最好的人，一定是一件很幸运的事情呢。”
　　“呵呵，每个人都有难忘的十七岁呢。十七岁的时候，我的初恋女友因为得了癌症去世了，是真的呢，我没有骗大家。于是我在我十七岁的时候明白了，只要那个人还活着，就有希望。当她真的不在了，你才懂得，分开不是失去，死亡才是真正无法挽回的。她能活着，就算要我们分开，就算这辈子再也见不到，又有什么大不了呢？”
　　眼泪缓缓地溢满了整个眼眶，她不敢动弹，生怕自己紊乱的呼吸惊扰到身后熟睡的男人。虽然是宿醉，然而昨夜发生的事情却仍那样清晰。自己摇摇欲坠的身躯，那样直接的悲伤的表白，以及迹部景吾热烈直接的吻。
　　那之后，那之后……
　　——于是在这一刻，我忽然觉得自己仍然是幸运的，毕竟我们曾经拥有过，毕竟我们曾那样亲密过，毕竟你在那样迷乱的时刻，用那种和你骄傲霸气的气质完全不搭的一往情深的眼神深深地注视着我，对我说，你爱我。
　　陪公醉笑三万场，不诉离殇。痛饮从来有别肠。
　　——你睡得那么安稳，甚至嘴角微微上翘。上一次见到你这样毫无顾忌地单纯地笑着，大抵是十年前了吧？十年的时光，我们都变得那样离谱，可我竟然还能看到这样熟悉的笑意。如果这是我能给你的，那么还有什么好计较的呢？更何况，这也是我最后能给你的东西了。
　　她尽最大的可能轻而又轻地移开了迹部搭在腰间的手臂，一点一点挪开自己的身体。有轻微的刺痛，当她直起身子的时候，床单上那直白无误的记号那样鲜艳，仿佛是一把利刃，直直地刺入她的眼眶。
　　拿起地上的衣服，她简单地穿戴好，终究还是打开了房间的门。关门的刹那，她看见那个男人直勾勾地看着自己——他就那样慵懒地靠在靠枕上，头发凌乱，神色却那样肃然。项链上挂着的戒指在朝阳的照耀下那样炫目，晃得她几欲落下泪来。
　　却是没有任何动作的，床上的人只是静静地看着站在门口的她，眼神阴鸷得如同七月暴雨之前压在城市上空厚厚的乌云，叫人喘不过去。分明只是一眼，却觉得那样久，久到她发觉他阴沉沉的眼神几不可查地散发着一种莫名的难过。他憔悴的脸旁带着宿醉的痕迹，然而更多的，是那种名叫失望的东西，如同水里的沙子，缓缓地沉了下去，分崩离析。
　　再不敢多想，她低下头装作没有注意，砰地关上了门。

　　一个人的飞行里程，三个小时，于她，漫长得好似十年的时光。飞机上难得不再静默，掺杂着熙攘的低语，她想起高中时的晚自修，因为是自愿参加，所以有时班里只有她和迹部两个人。两个人坐在各自的位置，写着作业，抑或只是看书，听着窗外飒飒的雨声，竟让人莫名的安心。那时却分不清，是那声音使然，抑或是身边的人。
　　而此刻，飞机穿越过厚厚的积雨层，有雨水噼啪打在玻璃上，虽然听不到声音，却可以看到水花飞溅的形状。她将头抵在窗户上，呆呆地看着窗外阴霾的云层，如同迷雾一般，潮湿而浓重。
　　到达大阪的时候，果然是下着雨的。她找了一家酒店住下，一进房间，便冲进了浴室。其实她是舍不得的，身上似乎还有他的味道，他的抚触，他的吻痕，然而舍不得三个字，终究是太过简单了。
　　——我知道你那样的眼神是什么意思，也知道你的无动于衷是什么意思。默许了我的离开，却那样直勾勾地瞪着我，我当然不会天真地以为你靠在那里不动是因为你身上没有穿衣服。
　　——是不是你也知道，你能够给我的，也不过这么多了？
　　当时光轻易地流淌过青春的河道，所有热烈翻滚的一切都被冰冷的河水浸染，再奔放的感情都会被冷却。它们没有消失，只是冷却了。就像是化石里的生物，永远被定格在最后的时刻。
　　浮游朝生夕死，也许它的一生并不会体会过多的滋味。其实有时候做人又何尝不是呢？不过是喜怒哀乐，在年少的时候初次经历，此后再没有如此新鲜的感觉，只余下反复回味后甘苦难辨的味道。
　　最残酷的，不过是需要这样一遍遍地回味，一转眼，怕就是一生那么长。
　　——我不是悲情电视剧里宁可委屈自己也把苦水往肚里咽的女主角，我也不过是一个自私的女人。如果我够善良，便不会在三年前往这家公司递简历，也不会放弃自己的专业，默默无闻地当一名秘书，即使再难，再苦，再走投无路。
　　——我不过就是想着有朝一日，也许还能再次见到你。可是我终究没办法承认这一点，我只是自我催眠地告诉自己，离你远一点。你看，我就是这样自私矛盾的人。
　　——但是我仍有卑微的愿望。
　　走出浴室，她擦了擦湿漉漉的头发，从包中取出一盒胶囊，倒出了几粒，就着手边玻璃杯中的热水，囫囵地吞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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