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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消玉殒
多娇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来的,当晚胃里作酸,翻江倒海似的呕吐起来。她觉得自己如此死去也好,可是她又舍不得青山。她要见他最后一面!多娇打定主意,她每天痴痴在他以前必经之路等候,众人纷纷侧目叹息,时常舍些柴米油盐,至后来大家渐渐习惯起来,都不去睬她。
今天她亦如往常般在路边守望,这时远远来了一队官兵,马蹄尘土飞扬。多娇顿时睁大双眼,生怕一眨眼就错过。近了,近了,更近了……,却看见一个囚车,那里赫然锁着她的父亲,蜡黄干枯的脸,头发乱蓬蓬的。谁知道他曾经是何等的威风轩昂!周围民众纷纷拍手称快,鸡蛋与白菜齐飞,口里喊着“打,打,打……!”其实他们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打,只觉得囚车里面的人应该被打。
多娇张了张嘴,究竟什么也没说。后来听周围人议论:“杀头了,那场面啊,一刀下去,血淋淋的脑袋骨碌碌滚下来,眼睛都是圆睁的……”多娇置若罔闻,只晓得每天去路边等候,风雨无阻。
多娇的肚子日益鼓起来,她终于似乎明白过来有了小孩。“这是我们的孩子,青山和我的!”她第一次笑起来,“要是青山知道,他一定会很高兴。”破天荒,她去梳洗了头发,换身干净衣物。她看着镜中那个枯瘦的女人,像只被风干水份的苹果。多娇颤抖的用指抠些胭脂一遍遍上妆,方才露出满意的表情。众人惊讶看着她浑身粉光艳脂、大腹便便的含笑在那里等候。多娇不理别人,只摸着肚子自言自语,时常说一阵,笑一阵。
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破败的窗户传来婴儿第一声啼哭,多娇苍白着脸咬紧银牙,拼尽最后一口气,抖抖索索用剪刀剪断脐带,“就叫‘忆情’。”她还是笑着轻声说,像往常与青山在春光迤逗的暖风中低语。可是婴儿什么也不知道,只晓得哭。
此后,人们会发现她怀里多了女婴,“忆情满月了、忆情长牙了、忆情会走路了、忆情今天叫我娘……”她每天都絮絮叨叨汇报似的,仿佛青山依旧在她跟前。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她连最后一点颜色都失却,她终于病倒了。她的脸颊像被吮干的枣核,还只吊着最后一口气。忆情在旁边摇着她的手说:“娘,我要吃糖葫芦,娘。”多娇吃力地从枕下摸出几吊钱给她说:“忆情是好孩子,你自己去。娘歇会儿。”
不一会儿,忆情哭着跑回来说:“娘,她们都说我是没爹的孩子,是个野种。偷汉子养的。”多娇沉沉应了一声。忆情还只管摇着她的胳膊道:“娘,娘,你陪我玩会。娘……”“娘,我饿了,我要吃饭,娘。”
多娇下午终于悠悠醒转过来,忆情摇着她说:“娘,有个阿婶找你。”说着小指头指向门边。多娇勉强撑开眼皮,虽然病重,心里也还清楚。“三姨娘。”她蚊子似的哼哼叫了一声。三姨娘见她这般破败光景,心酸落下泪来。多娇趁还明白,撑着最后一口气说:“三姨娘,忆情就拜托你了,此生怕是不能了,来生我为你做牛做马报答。”说着颤巍巍从怀里摸出一块手帕道:“他日若见青山,就将这个交给他。”说完又要起身跪拜,三姨娘忙摁着她说:“你放心。”
多娇死的前一晚,直着脖子叫了一夜“青山”,三姨娘在旁边哭说:“何必呢,为这种男人将自己作贱成这样。死都不忘。”忆情第二天醒来时,三姨娘眼红红的帮她穿好衣服说:“忆情,姨娘带你出去吃好吃的。”忆情肚子饿,一听说有好吃的马上点头。
路上,她啃着包子道:“姨娘,我们这是去哪里?”三姨娘说:“带你去个地方,那里有好吃的,还有漂亮衣服穿,有很多漂亮姐姐陪你玩。”忆情蹦蹦跳跳拍手笑着说:“那我们把娘也接过来一起玩吧。”
三姨娘又见她将包子揣在怀里,想吃又不吃。便问:“你怎么不吃?”忆情说:“留给娘亲吃,她肯定也饿了。”三姨娘当下红了眼。
“姨娘,你怎么哭了?”
三姨娘用手帕擦擦眼,说:“姨娘没哭。情儿,你娘她……她去一个很远的地方找你爹,她说让你听姨娘的话。”忆情欢呼道:“真的,以后我就有爹了。可是娘什么时候会回来看我?情儿会很想她的。”
三姨娘看她一派烂漫天真的样子,鼻子酸涩。只摸摸她的小脑袋道:“情儿,你听姨娘的话,她就回来看你了。”
一天、二天、三天……周围的人都没再看见那个带孩子的女人,初时会议论,问两句。至后来,大家也渐渐忘了有这么个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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