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子戏

　　“任务失败了。”
　　韩家公子轻叩着桌面的右手蓦地顿了一下，而后轻轻笑将起来。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他仰倒在椅子上，双手放在颈后，眯起眼睛看了看窗外刺眼的阳光。几只鹧鸪从房檐飞出，留下一串生动的叫声。“若是你能成功，那才真是见了鬼了。”
　　剑鬼苦笑了一下，虽然不愿承认，但这确是事实。他打不过顾飞，怕是再来几个剑鬼也是打不过的。
　　“那么……这任务？”剑鬼询问道。尽管内侠影的最高领导人说出去是谢城，但实际上还是韩家公子起主导作用。若是没有他，饶是谢城再如何精明，也无法一个人撑起这偌大个侠影组织。
　　谢城的身份极为神秘，甚至连剑鬼、佑哥和韩家公子都不清楚他到底是什么来头。剑鬼只依稀记得，自己自从有记忆的那一刻开始，就是谢城坐在高高的王座之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冷然道：“从今以后，我就是你们的帝。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剑鬼的的确确清清楚楚地记得，他当时说的是“帝”，而不是“王”。然而就在他们所有人都单膝下跪恭敬应声的时候，唯有一个人傲然而立，那双淡然的波澜不惊的眸子没有丝毫畏惧，仿佛他才是掌控全天下的王者。
　　他就是韩夜。那时的韩夜不过十几岁，在二十有余的谢城面前却有着那么一股睥睨天下的气势，让那王座上的男人似乎都为之一颤。
　　剑鬼记事起，是诡异的十三岁。仿佛之前的十三年记忆被人用不知名的方法抹了去，空白了整整十三年。
　　更奇怪的是，这种情况似乎仅仅是剑鬼一个人存在，佑哥等人都清楚的知道，自己从小就跟着谢城。虽然不明白身世，但那时他们住的的确是王城，而且是在他们都十七岁的时候才来到成昱帝国，开始暗中发展了这个组织，名曰“侠影”。
　　剑鬼只依稀记得那有关十年前的一场动乱。然而他并无那时的记忆，只是从韩家公子和谢城的一次秘密谈话中偶然偷听到的。这让他万分吃惊，因为似乎韩家公子的记忆比他们每个人都要清晰，他不光知晓自己的身世，还知晓关于“侠影”这个组织的最高机密。纵使剑鬼和他关系如斯要好，也从未从他口中打听到一点半点的消息。
　　剑鬼恍惚地抬头。那一日，眼前这绝美如画的男子用他这辈子只听过那么一次的凌厉语调对自己道：“剑鬼，记着，永远不要相信任何人，包括我，甚至你自己。”
　　“你会放弃么？”韩家公子嗤笑一声，慵懒地抬起眼皮瞥向剑鬼。每每这时，当他注视着自己的时候，剑鬼总会有一种无处遁形的感觉，似乎没有什么事能瞒得住眼前这个人。
　　就像掌控与被掌控的感觉。
　　“自然不会。”剑鬼定了定神，答道，“我的任务从不会失败，还没有结束呢。”
　　韩家公子耸了耸肩，吃过一碗酒，披上白色长袍，缓步踱出房间。而在听到他的话后，剑鬼的面色也终是郑重了起来。
　　“‘折子计划’第一部分，已正式启动了罢……”
　　“终于，还是要开始了么。”剑鬼望着他的背影被阳光覆盖，消失在视线所及的尽头，自顾自喃喃。
　　似乎，在多年前，也有过同样的背影，同样的语调，只是内容不同。
　　究竟是什么不同呢……
　　剑鬼，这是命，谁也没有办法违背，即便我，也不行。
　　成昱帝宫，朝堂之上。
　　顾林、齐宣、梁天、陈辰四人正恭敬地站在大殿最前端，在其四人身后，顾飞和一蓝裙女子、梁雨瑛以及一青衣男子长身而立。那蓝裙女子正是“顾齐梁陈”四大家族中，“右白虎”齐家内定的下一任族长，齐梦。而那青衣男子则是“后玄武”陈家内定的下一任族长陈子章。至于顾飞和梁雨瑛，自然便是顾家和梁家的接班人。
　　此时站在这八人身前正有一身着棕色华贵长袍的男子，约莫而立之年，目光坦然扫过身后八人，以及朝堂之上的所有大臣，眸中闪过一丝寒芒。
　　只见大殿之上，一雕刻有九龙九凤缠绕着的龙椅散发出威严的气息，一与之前那人容貌几分相似的男子傲然坐于其上，眉宇间一片清明，金色的龙袍典雅华贵，让人在这种威压下似难以呼吸。
　　他正是当今成昱帝国的掌控者——圣皇皇成昱。
　　皇成昱本姓司马，名曰司马成昱，皇成昱自是成为天子之后改成的皇室之姓。此人治国有道，深得人心，这也正是百姓为其马首是瞻的缘由。且此人目光凌厉，给人威严之感的同时却又透着几分亲和，当真乃一代人杰。
　　此时大殿下众朝臣正有些许议论之声，时而传到皇成昱耳中。随着时间的推移，顾林等四人的脸色愈加郑重，而皇成昱则流露出些许笑意。良久，忽而扬声道：“众位爱卿，请静一静。”
　　大殿登时静了下来，甚至静得有几分诡异，然而众人都是恭敬行礼，不敢有丝毫怠慢。因为他们可是明了，自己的这个君主究竟有多厉害。
　　“青朱玄白四位爱卿，当下边疆战况便是如此，你等四人可有妙计？”皇成昱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右手轻叩龙椅，左手托腮，盈着些许笑意却带着寒意的目光一一扫过顾林四人，似漫不经心地问道。
　　顾林为首的四人面容严肃。作为拥有青龙、朱雀、玄武、白虎四敬称的四大家族，顾林等四人也早在先皇在世时便被赐封“青王爷”、“朱王爷”、“玄王爷”和“白王爷”。然而，这四人，已经许久没有如此郑重地聚于朝堂之上了。
　　身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四大家族掌控者，岂会轻易现身？故而一般的早朝他们都是不出的，平日里自然也就无需居住于成昱帝国之中——主成昱之域。然而这一次，皇成昱却是用亲自下旨紧急将这四人召了回来，和诸位朝臣一齐议事。
　　其实朝议内容无非便是——莫西帝国来犯，边疆爆发战争，急需武将前往支援。
　　而若说武力，自然要论顾齐梁陈四大世家为首。
　　毕竟四大世家已流传千年，其内蕴之深厚恐是皇室也不及，当今一代年轻之辈更是人才辈出。而这一次议会最重要的便是，选出前往边疆支援之人。
　　按照四位族长的意思，其实随意选一个手下去即可，毕竟莫西帝国与成昱帝国这些年来也并不是全无摩擦，小打小闹也并不值得将他们四人全部召回。然而这一次情况有变，因为据皇城安插在莫西帝国军队内的探子秘密回报说，这一次，莫西帝国是的的确确倾尽了全力，出动全部兵力决定攻打成昱帝国。
　　为何会突然生出如此变故，自是无一人知晓。但可想而知，面对莫西帝国多年来的精英，虽说对方不如成昱帝国底蕴深厚，但也绝不是四大世家随随便便派出的一个人所能抵挡得了的。
　　“启禀圣上，依臣之见，青王爷麾下力量为最强，反之，顾家如此稳定，不需要高手坐镇，何不将顾飞少爷派往边疆，速速解决战事了事呢？”突然，众朝臣之中一中年男子踏前一步，向皇成昱行了个礼恭敬道。话罢，大殿上所有人的目光一时都投向顾飞。顾飞对着莫须有的安排怔了怔，正待开口，却听得顾林怒道：“端王爷莫不是不知，两年之后为犬子成人之礼，此时前往战场，若是两年之内无法归来，我顾家家业置于何地？！”
　　端王一窒，这时端王身旁一青年却是踏前一步，道：“青王爷莫急。有顾飞少爷出马，解决莫西帝国之事，岂不是手到擒来？哪里要得了两年之久，三个月足矣！”
　　此话一出，朝堂之上顿时议论纷纷，若是此时顾飞不应，似乎反倒显着他胆小怕事，顾家名不副实了般。
　　顾林面色一变，一旁的三大世家族长也是脸色难看，这明摆着是将四大世家往火坑里推……且不谈顾飞成功与否，若是顾飞失败，他们剩余的人岂不是要一个一个被逼近绝地？
　　此时，也有人心里明了：一场大的动乱，怕是要开始了。这朝堂之上，必有心存歹念，欲谋权篡位之辈。之前一直蛰伏，只为等待那个造反的时机，而如今，时机到了。
　　顾林越想脸色越难看，这明显是要用他们顾家开刀了。正欲说话，皇成昱忽而打断了众人的议论：“众爱卿各执己见，朕也是拿不定主意……至于提议教顾飞前往边疆平定战乱，倒也不失为一计……”
　　“圣上三思！”顾林忙出声道。于八人身前自始至终沉默着的那男子此时也是微微躬身，道：“启禀圣上，臣以为，无需顾家四少爷出马，只需将正黄旗将军及在战争上有谋略之人调往战场，辅以四位族长家族中的精英子弟，定可于一年内平定战乱。顾家……怕是离不开四少爷。”
　　的确，顾飞作为顾家的传奇、下一任族长继任人，同时也是整个顾家未来的精神支柱，若他一走，且不知何年何月方能归，对顾家的确会造成不小的影响。
　　“启禀圣上，四少爷出马，既可解决战乱之事，又可安定人心。要知道，边疆战场久闻青王爷‘杀神’之名，想必四少爷作为顾家的下一任继承人，必定不会比青王爷差罢。”端王又一次出声道，那含着些许笑意和寒意的眸子扫过顾飞，阴冷地怪笑两下，又退了下去。
　　那身着华贵长袍的男子终于也是面色微微一变。
　　阴谋！
　　这些人如此竭力将顾飞推往边疆，无非就是想削弱四大世家的战斗力，届时，顾家自顾不暇，要一一击破齐家、梁家和陈家自然是易如反掌。
　　“圣上，不可……”那华衣男子正欲出声，皇成昱却忽然挥手打断他的话，道：“端王言之有理，只是皇兄为顾家考虑，也并无不妥……如此，顾四少爷，你意下如何？”
　　犀利的矛头顿时转向顾飞，然而他神情淡定自若，自顾自踏前一步，弯身恭敬道：“臣愿前往边疆平定战乱，并在此立下军令状，若三个月内无法平定战乱，顾飞提头来见！”
　　一石激起千层浪！朝堂之上顿时喧哗一片。顾家的下一任族长立军令状，且赌的还是自己的身家性命！
　　“飞儿，你……”顾林脸色狂变，半晌沉声道，“你好糊涂啊……”
　　顾飞却是朝四位族长坦然一笑，朗朗笑声回响在大殿之上：“顾飞并不是说大话，既然立下了这个军令状，自是有把握于三月之内平定战乱。也免得让某些人说，顾家名不副实，徒有其表！”
　　“好！”皇成昱猛地一拍龙椅的扶手，大笑道，“顾爱卿好胆魄！朕便封你为‘征南大将军’，命你率三十万大军前往边疆战场，即日开拔。三月之内必平定战乱，若做不到，便提头来见！”
　　顾飞目光坚定，毫无畏惧地对上皇成昱的目光，一字一顿如同炸雷在大殿上久久不散：
　　“定不辱命！”

　　八、乱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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