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第4章一觉天明(上)
小学的最后一年,我已经瘦得如烟民一般,平时在学校也是无精打采的,用班上女生的话说就是“最小的鸦片鬼”。而白尘碰到这种情况就会说“木远才不是鸦片鬼,他是我的瓷娃娃”。他喜欢这个由他发明的绰号。而我是挺不爱听他这样叫的。我说,这样叫听了不舒服。他便说“难道你喜欢鸦片鬼的叫法。”
“你也觉得我像个鬼?”我看着地面问他。
他突然就严肃起来,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嘴张了半天,愣是什么也没说出来。虽然低着头,我却感到他的目光像固化了一般顶在我的额头上。
半晌,他才说:“木远就算是鬼,也是最漂亮的鬼。”
差点气背过去,我扔下他就走开了。
白尘问我,变成这个鬼样子的原因。
我很明白地告诉他,因为母亲经常在家通宵打牌,渐渐的,我晚上就睡不着了。再加上平常也不怎么爱吃饭,所以就这样了。他便好奇地问我晚上睡不着都在干嘛。那个时候,正是“悠游白书”、“三只眼”(就是怎么都死不掉的一个人,负责守护着他的主人)那些漫画流行的时候,我便租了很多,每晚看。其实,看到后来已经不再挑看什么、不看什么了,纯粹的打发时间而已。
白尘便吵着要去我家看漫画,我说“你太吵了,我回家想安静会儿。”
他就接着闹,踢我的凳子、拿走我的笔。我再想想,其实我也没有拒绝他的理由。
12月的一个晚上,城市开始下雪,白尘终于第一次来我家。这里比起我和母亲刚搬进来时已经进行了简单的装修——当然是依着母亲的意愿。兼具客厅和饭厅功能的起居室铺上了深栗色的纯木地板,墙壁被刷成白色,某种皮的咖啡色长沙发和银色的电视机如许仙和白娘子一样分在客厅两边,中间是一块阿拉伯风格的毛毯,上面摆着桃木嵌雕花玻璃的茶几。母亲的房间进行了简单的吊顶,墙壁被刷成鹅黄色,地毯则是白色的,一张大床、一台电视机、一面入墙大衣柜、一张古董化妆台便是所有的物件了。
母亲那天也在家,她让白尘随便一点,便去做饭了。白尘坐在客厅里的长沙发上,整个人直愣愣地坐着,上半身僵硬得像路旁的行道树。我便跟他聊我家。
“说了我家像荒屋,这下你信了吧?”我说。
白尘站起来,踮起脚尖,用手在酒柜顶的边缘扫了一顺儿,果真满手的灰。便笑着跟我说“本来真不信,现在真信了。你和你妈还都不做卫生啊!”
其实,这屋子就我和母亲住着,又没有小阿姨,母亲出生的家庭不算富裕,但她打小儿就被姥姥姥爷当宝贝照顾着,捧在手里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家务活更是从来没做过。嫁到白家,也是家务由公公婆婆和小阿姨做,别说她不愿做,她就是愿意做还得她会做才行。现在平安里的房子是租的,那也就意味着不用精心照顾着,住完了走人就是。而母亲已经开始做做卫生、煮煮饭,虽然卫生是大半个月做一次、饭也煮得不好,但我是很感激她做的这些的。至于那个酒柜,里面却是没有酒的,母亲虽然能喝但却不嗜酒,无用的酒柜自然不在她清扫的范围之内。那么,从不清扫的酒柜,别说是积了不少灰尘,即便是挂满蜘蛛网也不足为奇了。
我又带他到我的房间,我打开灯,他便笑了,说“这肯定不是你要求的吧?”
的确,我的房间里全是白色:墙壁刷成了粉白色,窗帘的缎子是银白的,入墙衣柜的漆是亮白的,书桌和凳子是乳白色,床架和床品都是月白色的,连地毯都是纯白羊毛的。这些当然都是母亲的意思,她认为只有白色最配我。
白尘四面环视一圈,跪在地上笑着说“你家到底死了多少人啊,这么个白法。”
我说:“怎么个死法,最多也就两个了。”
他听我这么讲,马上又严肃了。其实我并没有什么意思,也只是随口的实话而已。我看他一下子安静下来,便捅他脑袋一拳“笑岔气了,那先死这里的就是你了。”
“你傻帽儿啊?真是,房间白,人也跟着白痴。”他提着两个拳头一副要干架的样子。
“还手啊。”我故意激他。
他当真朝我扑过来,他是从来不会对我动手的,我也是想到这一点才总是无所顾忌的惹怒他,于是也没有迎战的准备。他这一扑,我着实不知道该往哪儿退了,只能等着他还给我一拳头。哪里知道他到了跟前,却用将双手伏在我脸上,我一时又奇怪又气恼,一脚把他踢到地上。他坐在地上还扬着脑袋笑着跟我说:“你太瘦了。”
我懒得理他,自顾自地朝客厅去了。
“吃饭了,远儿、白尘。”母亲的声音适时的响起来。
我们俩在茶几旁的坐下来,母亲将她做的干贝发菜汤,以及街角小餐馆送来的糖醋排骨、蛋白烧肉和蒜蓉炒菜苔端上来。把菜摆好之后对白尘说“家里没有饭桌,阿姨也不会做菜,你就将就着吃吧。”
白尘几乎在母亲发出最后一个音的瞬间以惊人的语速说“没事,这样很舒服,很好吃,阿姨做的菜很好吃。”
我和母亲看到他这样,都忍不住笑了。
“你还是先吃再说吧。再说,这菜也不都是我妈煮的,我们家的晚饭由她做几个比较不好吃的,餐馆送几个好吃的。”
母亲正在盛饭,听见我这么说,便用饭勺的柄敲我脑袋。边敲还边念叨“真是个不肖子啊!枉我把你拉扯这么大啊!”白尘听了母亲的话,忍不住笑出来。母亲便又转向白尘说“白尘啊,你在家不会这样说家长吧?”
白尘收敛了笑容,表情停顿了一下,摇摇头说“怎么会呢?”
我感觉到什么事情。确实,我对白尘其实并不了解。除了在学校的相处,放学后他拉我留在操场旁的单杠旁讲动画片,或者在我家楼下的闲扯,我并没有问过他的事情也没有去过他家。不过,我并不想去询问什么,或者他会愿意告诉我的,在某个时刻。
那天晚上,白尘就房间里陪我看漫画,就开始喊着犯困想睡觉。
“那你就回家睡觉吧。”我终于忍受不了他边喊犯困边赖在我床上,不断把枕头踢到地上。
“不,我要在这儿睡。”说完,他就把那本机器猫扔到地上,翻过身在床上展成个“大”字躺着。
“你欠揍吧?”我以为他只是开玩笑,于是拿着书朝他的脸拍过去。
“你揍我啊。”他也不躲,只是瞅着我傻笑。
我面朝他跪在床上,膝盖就在他膝盖旁边,等我前倾身体举手去砸他脸的时候,他的手臂直接搂过我的腰,环住我把我拉到他身前,趴在他身上。
我一时愣住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空白的几秒,我无法思考。之后,我意识到——他一个熊抱,我被抱住了。
从来没有这么近地看过他,没有这么专注地看过他。他偏硬的头发并没有因为仰卧而造成任何发型的变化,仍旧按既定的样子微微翘着。我掠过他的头发,发现原来白尘有很好看的眼睛,他的眼睛很大,双眼皮很精致,即是说干干净净的一条弧线,那弧线的曲度是非常光滑的,不会有多余的褶子形成多层眼皮,也没有生硬如人工雕刻一般的曲线;白尘的鼻梁略宽,鼻翼丰满,但不会有大鼻子的感觉,因为他鼻子很挺,有一种很精神、很阳光的感觉;他的嘴唇是鲜亮的浅粉色,就像淡淡的水蜜桃的颜色,加上丰满的唇形,让人有很好吃的感觉;我的下巴很窄,而他的下巴则要正常许多,给人很舒服的感觉… …
… …
“看完了吗?你脸好红。”
白尘的话突然把我拉回当下的情况。此时,我们胸口贴着胸口,面对着面,鼻尖已经碰到,我几乎听到他微微的喘息,和他的心跳。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