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夜末爱

　　周末，黎棠和易千末回了家，易老师高兴地做了一桌子好菜。
　　这两个人平时都住校，只有周末回来，到了三年级课少了，心也不那么踏实在家里了，常常地周末也不回来。一个两个地说什么作业多，工作忙的。她一个人在家闷得慌又不好老是催催催，显得她多巴结着两个死丫头回来似的。其实呢，她确实是呢。
　　“哎呦，末末，你看你的衣服又弄的都是颜料。反正衣服不用你洗是吧，累死你妈看谁还帮你洗！”易老师拿着沾了颜料的裙子指着易千末骂。
　　易千末和黎棠坐在沙发上吃着饭后水果，皆暗自吐舌头。
　　“当初我就说让你当老师，你非要学画画，你看看，你看看，这还不都是我的罪。”易老师叨叨着把脏衣服都拿进了卫生间。
　　“唉~又开始了~”易千末嘴里填了一颗草莓，继续看电视。
　　“恩，竟然少拿出来一件，我当时以为把染了颜料的衣服全拿走了呢。”
　　“哎呀，一件两件的没关系。多亏了你呢，不然让她知道我几乎每一件都会沾上颜料肯定会雷霆万钧的，你看，就这一件，那么点颜料她都能叨叨半天。天呢，更年期了吧。”
　　“不过，你也是。每次让你注意点都当耳旁风，我也不能每次都那么及时地帮你挑出来洗不是？下次，自己主动点，把衣服挑好送过来，知道不。”
　　“恩恩，知道了，知道了。你最近有赶上她的趋势哦！”
　　“哎呦，狼心狗肺不识好人心啊……”
　　黎棠双臂一抱瞪着桃花目看她。
　　易千末笑的灿烂，把一颗剥好的龙眼塞到她嘴里，“谁说我不识好人心的，我都是做好事不留名的！”
　　龙眼嚼在嘴里很甜，“那说说看，你这周都做了什么好事？”
　　“嘿嘿，有人向我打听你哦。”
　　“谁啊？”
　　“帅哥！”
　　“恩？哪个帅哥这么有眼光？”
　　“呀呀，你认识的吗，就是你以前的同学，我现在的同学，梁苏木啊！”
　　黎棠不小心咬到了龙眼的核，好苦！
　　“他打听我做什么？你都出卖了我什么消息？”
　　“这怎么能叫出卖呢？虽然楚暮也还好，但多个帅哥喜欢，多个竞争对手对你没什么坏处啦。”
　　“恩，那他都跟你说了什么？”
　　易千末盘腿抱着抱枕坐在沙发上，想了想，说“恩，就问问你这两年怎么过的，学什么专业啊，近况啊之类。也没什么特别啊。”
　　“哦……”黎棠神思游离。
　　“棠棠，你怎么了？你们不是同学吗，怎么好像……”
　　黎棠笑笑，“虽然是同学其实只是同校，认识而已。他艺术班，我普通班，大家不熟的。”
　　“那你们怎么认识的？”
　　黎棠一时语塞。
　　“因为其他同学偶然才认识的。”
　　她没有跟她讲过许辰兮的事，一个字都没提。她和末末彼此不用讲，也不需要特意问，很多事都心里清明。等到需要有人陪伴的时候，谁都不会离开谁，谁也不会舍弃谁。该说的从不隐瞒，也没有什么事需要隐瞒。
　　易千末知道黎棠的家事，知道的不甚清楚，但该知道的都知道了。那个时候，黎阿姨刚出事，她吵着闹着要回去看她，易老师不许，她撬过锁，跳过窗，却还是几次三番被易老师在火车站逮住，抓回来。她妈妈不是不让她去，是她去了只会添乱。易老师让黎棠给她打了电话，稳住她在这边好好学习，自己请假过去帮忙处理黎妈妈的后事。而易千末在黎棠来之前的信息都是从妈妈那里得知的，黎棠从来不在电话和信件里提有关那个时候的生活。她知道，她只是怕她担心。后来，她从那些只言片语和午夜噩梦里知道了，那是一段她一辈子都不想再提的生活，她心疼，也更想要让她忘了从前，过的快乐。
　　而黎棠也是清楚着眼前的这个女孩有怎样的痛处。她们两家从小邻居，因为都是单亲所以格外亲切。两位妈妈又都是老师，文化素养比筒子楼里其他的家庭妇女高些，就走的更近些。那时候，她妈妈被别人孤立，人人都当她扫把精怕沾到半点，只冷眼看笑话的时候，只有易老师不避众人地帮着她妈妈。
　　她始终记得，她小时候被欺负了，坐在地上哇哇大哭，恰好遇到下班回来的易老师。易老师那个时候去学校上班是带着易千末的，因为孩子小，一个人在家不放心所以就一直带着。她把易千末抱下来，扎了自行车的车腿，把她扶起来，给她打打身上的土。对她说，好孩子，别哭。你妈妈看你这样得多伤心啊。你要学着当个小大人，给你妈妈分忧，不能让她一边辛苦上班，一边还为你操心。下次，再摔倒了，就要自己爬起来，知道了吗？
　　她当时想不通明明她是被推倒的，凭什么就要装作没事人一样自己爬起来，她要妈妈帮她讨公道。可是，她还是照做了。后来，她大了些才知道易老师的意思。那时候，她妈妈在学校里过的比易老师要苦。因为她的妈妈没有编制，属于临时人员。而她妈妈清高的不妥协的姿态又惹到了某个主任，所以过的就更辛苦。易老师心里同情却人微言轻地帮不了什么，只能暗中安慰鼓劲。
　　那时候她和易千末还不熟，可是人小却沉稳的易千末却伸出粉嘟嘟的小手递给她一块糖，让她别哭，说以后她们一起玩。小小年纪的情谊就因为这样一块小小的咖啡用的方糖和一句一起玩结了一辈子。后来，两人聊天，易千末撇嘴说，那可是我藏了很久都没舍得吃的糖呢，一不小心就送给你了，我小时候真是太善良了，善良的我都嫉妒你呢。
　　在黎棠心里，易千末是一辈子的朋友，也是一辈子的家人。她倾尽所有地保护她，爱着她，想要把世间所有好的都给她一般。易千末比她开朗，比她单纯，也比她善良简单。她维护着这份难得的阳光，不愿让她沾到什么泥污。大概，世间再难的这样的烈火真心，也难得这样的清白情谊。而这粉唇雪肌的女孩便是她心里最珍贵的宝贝。

　　易千末一拍大腿，嘴里嚷嚷，“完了，完了，几点了？小白还在线上等着我呢。”
　　“小白？哦，就是你说的那个游戏里的老公？”
　　易千末应着，三两下跳下沙发奔回卧室。
　　“你说你现实里不好好找个靠谱的，跑游戏里结什么婚啊。”
　　易千末从门里露个头出来，“这不是现实大有逼人出家的悲催状吗。我跟你说，我家小白可厉害了，游戏高手，我两联手简直天下无敌。我猜他是个帅哥……啧啧”
　　“……孩子，天还早就开始做梦了？这种人基本都是宅男，你见过帅男兼职宅男的吗？”
　　“唉，那可不一定哦。一切皆有可能……哎呀，他上线了，我玩游戏去了。”
　　黎棠窝在沙发里皱眉。她才不信那些乱七八糟的网恋呢，现实里的骗局都拆不完了还去参合虚拟的？不过，正是由于她对游戏的不感兴趣，所以只有易千末的那个世界她无法进入。
　　思绪又不知不觉地扯到了梁苏木，她不自觉地心不安。
　　她仍记得，刚遇到他的第二天早上。
　　她早早起来下楼买早餐，回来便看到梁苏木刚挂了电话等在宿舍楼底下。
　　“你来干什么？”她觉得他们之间没必要瞎客气。
　　“恩？等人啊。不过，你不觉得自己对我太没礼貌了吗？”
　　黎棠只是看他没有半点客气状。
　　“这两年过的还好吗？”
　　“我要是说不好，你是不是就安心了？可惜，不巧，我过的很好。”
　　梁苏木开朗一笑，“那挺不错。”
　　他看到易千末从楼里出来，快步走着，和他们招手。
　　“你没告诉她我们复杂的关系吗？”
　　“我们的关系复杂吗？我怎么不知道？我们真正的见面次数都不超过3次吧。”
　　梁苏木笑的深一些，只对上她直直逼视的大眼睛没说话，却突然捏了一下她的下巴。
　　这动作远远看去暧昧又宠溺，而只有当事人才清楚，手部肌肉的紧绷和意图捏碎骨头的力道控制。
　　他以这样的动作似是把他和这个女孩拉进一个战壕，实则是把自己和那个女孩拉进同一个战线，也意欲蒙蔽那女孩的双眼。
　　“咦，你们两……一起的？”
　　“不是，我去买早餐恰好在楼下碰到他。”
　　“苏木刚刚打电话邀我们一起去吃早餐呢。”
　　“我晨跑过来，想看看你们醒了没，宿醉归来还是要吃点清淡的好。”
　　“这还不算宿醉吧？我早上是很难早起的啦，只有棠棠才起得来。”

　　在食堂的小餐厅吃早餐，梁苏木和易千末聊的很开，黎棠不过心思不在地偶尔附和。
　　黎棠觉得眼前的梁苏木和她印象中的不一样，记忆里这个人总是淡淡的漠视一切，高傲而清高，就好像世界不过一场闹剧，他是那个淡笑的旁观者。而现在的这个，则是像个卸了头顶上的光环，收了翅膀，热爱一切五谷杂粮的……人造天使！
　　好吧，她承认她只是有点反感，还有一些敏感。梁苏木到目前为止对末末很好，对她的态度也很正常。
　　“这笑话太好笑了，笑死我了。哎，我去一下洗手间。”易千末起身离席，只剩两人。
　　梁苏木手持汤勺一点一点地舀着碗里浓郁的豆浆，动作随意而优雅，正好和对面满脸焦虑和紧张的人形成对比。
　　“那个，他还好吗？”黎棠嗡嗡地问。
　　“恩？谁？”
　　梁苏木从容抬头，目光平常。
　　“……”她憋了半天没说出口，“没谁。”
　　继续埋首啃饼。
　　过了几秒，梁苏木方醒悟一般，“哦，想见他？说不定有机会……”
　　“停，我什么都没问。你和末末怎么熟悉起来的？别跟我说同学，同学三年了也没见她提过你，突然间人品爆发啦？”
　　“恩……为什么你对我说话这么不客气呢？我和你不是不熟吗？”梁苏木垂首平视她，眼睛闪过狡黠的疑问。
　　“别跟我装，我都没在你面前装，你这样有意思吗？”
　　“呦西，单刀直入，势头很猛啊。那我就真诚点告诉你。”他招招手让她靠近些，对着她的耳边悄悄地说，“因为，大家是同学啊……”
　　“去死吧你！”黎棠攥紧筷子抬手要戳他。
　　那时候易千末恰好看到耳鬓厮磨的一幕，着实惊讶了一下，坐回去却发现气氛开始变得有点冷。
　　后来，三人就在不甚愉快的气氛中结束了早餐。

　　黎棠揉揉太阳穴，放下果盘，从书包拿出一本书敲门进了房间。
　　“喏，你要的书。”她把书放进她的书包里，以防她忘记。
　　“嗯。”易千末头也不转地操作着鼠标。
　　“末末，你怎么突然想看《心理画外音》这样的书？”
　　“嗯？不是我看，是同学想看，学校图书馆没有。”
　　“哦。嗯，那个末末，梁苏木啊……嗯……你和他……嗯……”
　　“什么？尼玛，就怕猪一样的队友！”她嘴里嘀咕，很是不满被人拖累。
　　黎棠知道她现在是两耳不闻网外事，索性关于梁苏木和许辰兮的事就以后再说吧。
　　“哎呀妈呀，棠棠，小白要和我视频呢，你说我接还是不接？”
　　易千末激动地要从椅子上掉下来一般。
　　“这种容易突发心脏病的风险活动别问我，你自己High去吧。我去看喜剧了。”
　　“别走啊。咦，通了，棠棠，你看，我就说小白一定是帅哥……”
　　黎棠从摄像头前闪过，瞥了一眼，画面背景很黑，灯光略暗，男人的脸轮廓不清，只突显出坚毅和阳刚。
　　“小姑娘，别被恐龙男扎了你莫奈般艺术的眼啊。有事再喊我。”
　　门关上了，小姑娘撇撇嘴，回头笑容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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