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天喜地

　　“喂。”陆槿不耐烦的喊了一声。“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不过是在和苏姑娘聊聊以前的事情，阿瑾你怎么了？”刑瑞涵不着痕迹的笑了笑。这个阿瑾，这样就吃味了？
　　“怎么我都没听你说过？”陆槿的声音闷闷的，听得出有一丝不甘心。
　　刑瑞涵淡淡一笑道：“都是些小事。没有什么好提的。”
　　“对，没有什么好提的。”欢喜放下筷子。仔细的擦了擦嘴角道：“我吃完了。你们呢？”
　　“小二，结帐！”刑瑞涵招呼着在边上一桌抹完桌子的小二。
　　“诶……来咯。”把抹布往肩膀上一搭，小二立马来到跟前。“客官，一共二两三钱。”
　　“我……”陆槿张了张口，却没有说下去。欢喜不解的瞥了一眼，不知道陆槿想说什么。
　　刑瑞涵正准备付账，却被陆槿拦了下来：“我来吧。瑞涵你毕竟是客人。”
　　刑瑞涵思量了片刻，便不再同陆槿争着付账了。心里倒真的有一点别扭。想来自己和阿瑾认识这么多年。这好像是头一次被当成客人。阿瑾以前都把自己当兄长。自己在外出征照顾人照顾惯了，当他的兄长当得也有些理所当然，偶尔到陆府走动，陆家二老虽是对自己客气，阿瑾却没什么顾及。今天阿瑾倒是说了这么一句话。他不是心胸狭小的人，却也有了些考虑。不过毕竟是见惯了各种场面的人，刑瑞涵面上不消片刻便摆出了一副何乐不为的样子。
　　陆槿说那句话，完全是一时意气。他不是那种不明白事理的人，只是一时的冲动。他就是觉得这是一句非说不可的话，他也不知道这是要告诉谁，他才是主人，他也没仔细想，这个主人和客人为什么要分得这么清楚。说完了之后就后悔了，不过结完了账见刑瑞涵也没放在心上，陆槿还真的松了一口气。他又想起自己方才那句没说出口的话——我还没吃完呢，你们说结就结了？幸好，幸好没有说出口。自己这是怎么了，老是有这种莫名其妙的念头的冲动？
　　欢喜皱了皱眉。这个陆槿在搞什么。她分明看清楚了刑瑞涵的失落。刚才陆槿就不知道想说什么，现在又……这番口不择言。他到底想做什么？
　　三人各怀心事的出了客栈。今天是个艳阳天，却也有微风，所以非常的适宜。欢喜享受的眯了眯眼——真想伸个懒腰啊。
　　大街上人头攒动，原来有个戏班正在街角表演。远远看过去，似乎还挺有趣。欢喜多看了两眼，便调头想走了。
　　不想刑瑞涵忽然开口道：“诶？三……苏姑娘若是感兴趣，咱们就去瞧瞧吧？”转念一想，又对陆槿说道，“阿瑾你说呢？”
　　陆槿心里一惊——原来瑞涵还是上了心的！自己方才说的那句混帐话，到底是撩起了一池乱波。若是平时，瑞涵自然是不会询问自己的意见的，当然通常他也没什么意见，瑞涵做的决定，从来没有出过什么差错，他永远选择最利人利己的事情去做，不会伤害什么人，也不会巴结什么人。总之若是和瑞涵一道，事情都会变得比较简单。今天他问起自己的意见，是反常，也是小心了。“自然是好。”陆槿喏了句，心里还是悔。
　　“大哥。”欢喜轻声唤了一句，“他是个傻子，你不必上心。”语调里是一分的不屑，两分的不甘。她不屑陆槿的小肚鸡肠，她又不甘刑瑞涵的一再退让。陆槿这个世家子弟，凭什么得了人的照顾还如此蛮横？刑瑞涵虽是淡漠，却也是处处为他着想，他不谢也罢，却还要摆这么个架子做什么。
　　刑瑞涵闻言先是一愣，他这个三弟，倒真是个聪明的笨人。她能看透他的落寞，却看不透阿瑾的失意；她看到了阿瑾的笨拙，却始终没有看到他刑瑞涵的忘形。他是忘了形了，他忘记了考虑阿瑾的心情，虽然只是偶尔为之，却也是叫阿瑾冷静不下来了。他只当欢喜是彼时的三弟，一时忘记她还是陆家的丫鬟是阿瑾喜欢的女子。他对她熟悉，把她当了男子来对待，却引来阿瑾的误会。这怨不得阿瑾，更怨不得欢喜。只怪自己忘乎了所以。不过这个欢喜，也真是不开窍……想到这里，刑瑞涵不禁笑了起来：“苏姑娘……”
　　“叫我欢喜就好。当然了，你要是愿意，叫我福生也没关系。”听着一个熟人一遍遍的叫自己姑娘，总觉得有些别扭。
　　“欢喜，你知不知道——阿瑾他今天为什么会说那番话？”刑瑞涵的声调温温吞吞，状似不经意。三人正慢慢往戏班子走去，陆槿在前，欢喜和刑瑞涵慢了半步的距离。
　　欢喜闻言，抬头朝陆槿看去，却看见后者也正回头瞧了自己一眼，又飞快的调过了头去，装做无意。
　　“谁知道。天晓得。”欢喜撇撇嘴。
　　“我晓得。”刑瑞涵答道。
　　欢喜抬头看向身边的刑瑞涵，太阳的光线让她眯起了眼睛，像是在打量或者说窥探刑瑞涵的的内心。
　　呵呵，欢喜看上去是精明，却也是个笨丫头。刑瑞涵扫了一眼欢喜抬起的脸，自顾自的想到。
　　“你若想知道，我自然是会告诉你。”刑瑞涵也眯了眯眼，太阳真艳。
　　欢喜朝前面的陆槿翻了个白眼，不屑道：“我才不想知道。”
　　刑瑞涵抬了抬眉，也没有再说什么，加快了些步子，走到了陆槿身边，直视着前方的人群，低声说道：“阿瑾，欢喜终究会是你的。她是我的三弟，是你的未婚妻。你懂么？”
　　陆槿吃惊的转头看向刑瑞涵，一时竟不知要说什么。刑瑞涵仍旧没有看他，只是微微一笑道：“不过看样子欢喜还不懂。”
　　陆槿闻言回过头去瞧欢喜，只见欢喜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便将视线移到别处去了，似乎是不太想看到他的样子。
　　“诶。你说的是。”
　　陆槿此时已不再强迫自己忽视他已爱上了欢喜这个事实。其实爱情可以来的很突然，甚至令人措手不及。但来了便是来了。假装看不到也没有意思。即使她是为了拒绝他而出现在他身边，即使她或许对他有些反感，可是有什么是不可以有所改变的呢？事在人为说的就是这个意思不是么。他可以爱她，她为什么不可能接受他？而且……
　　想到昨晚的事情，陆槿不禁笑了起来——他们不已经有过肌肤之亲了么？不过……他又皱了皱眉，欢喜会不会因为这样而更加防备着他？
　　刑瑞涵见陆槿脸上阴晴不定，不禁暗自好笑。他稍稍往后退了几步，走到欢喜身边问道：“你猜阿瑾现在在想什么？”
　　欢喜往边上挪了挪好看清陆槿的脸色，过后道：“变来变去的，谁晓得他在想什么。”
　　刑瑞涵伸手本想揉揉欢喜的头发，却想到她是个女子，这么做有失礼节，便也作罢了。他正色道：“他在想你。”
　　如果说刑瑞涵手上正好有个鸡蛋，他还真想试试能不能把它塞进欢喜的嘴巴里。
　　“你不相信？”
　　欢喜叹了口气，“我自然相信。你就没有说错过。”
　　刑瑞涵一挑眉。也不再做声。反正他也是个局外人，既然欢喜不想知道，他也就不必多嘴了。
　　“欢喜。”陆槿忽然走到欢喜身边指着前方道，“你瞧。”
　　一个五六岁大的小姑娘被抛上了天，人群一阵欢呼叫好。原来已经走到了马戏团跟前。抛小姑娘的是一个三十来岁的壮汉。已经满头大汗。
　　“他要是接不住怎么办？”欢喜无心的问了一句。声音低到只有陆槿和刑瑞涵两人听得到。
　　谁知小姑娘应声落了地。“嘭”的一声巨响。人群中发出嘶嘶的抽气声。还有些人吓得尖叫出声。
　　“呃……我去看看。”刑瑞涵愣了一下，脑子里迅速出现了“乌鸦嘴”这三个字。
　　刑瑞涵拨开人群，居然看到马戏团的人都漠不关心的收着自己的工具，有些人甚至不屑的摇头，嘴里还低咒着“运气不好”，“真是个扫把星”之类的闲言碎语。小姑娘扭曲地躺在地上，没有一个人上前关心一下。她身下已经出了一摊血。泪水流了满脸，却听不到哭声。只是隐隐地抽泣。而看戏的人们在惊叫过后竟三三两两的散开了去。
　　“怎么……？”陆槿不知所以然地看着周围冷漠的人们。极度不解。欢喜亦然。马戏团的人们却厌恶的走远了。扔下她一人不管她的死活。
　　刑瑞涵走近小姑娘，蹲下身去想仔细检查她的伤势，谁知小姑娘一个侧身，不让刑瑞涵碰她。
　　刑瑞涵柔声道：“莫怕，我只是想看看你的伤。”
　　小姑娘含着眼泪一味摇头，也不说话，坚持不让刑瑞涵出手相助。欢喜往前走了几步，也蹲下了身去，对小姑娘道：“妹妹有什么苦衷？告诉姐姐。”
　　小姑娘有些迟疑，过了一刻仍是摇头。
　　欢喜试图摸摸她的额头，小姑娘想躲，却终于没躲。欢喜便拂着她的额头道：“妹妹，你伤势严重。先不论你有什么苦衷，我们带你去看大夫可好？”
　　小姑娘犹豫不决，几经思量，终于微微点了点头。刑瑞涵见势立即抱起小姑娘，陆槿也上前帮忙，尽量不碰到小姑娘的伤口。欢喜有些担心小姑娘的伤势，便开口问道：“此处可有良医？”
　　陆槿想了想道：“要有三里地。”
　　欢喜皱眉，随即转身问刑瑞涵道：“可知薛神医身在何处？”
　　刑瑞涵帮小姑娘拢了拢头发答道：“不远。”
　　欢喜了然，便那出一个竹筒，拉了露在竹筒外的线头，一枚紫色礼花开在天边。
　　“陆少爷。”欢喜转头看向陆槿，“我们带她回陆府可以么？”
　　陆槿点头应许。“那我们快些走吧。”
　　欢喜摇头，对陆槿说道：“薛神医要我来接应，你们先带着这个姑娘走吧。”
　　陆槿有些犹豫不决。刑瑞涵见状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们走吧。”
　　陆槿点了点头，两人便快步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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