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花葬

作者:韶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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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泉飞花


      (五)
      妃前的夜晚,那么冷那么冷,人人各怀心思;一杯苦酒下肚,是辗转无尽的段段愁肠。

      月色淡淡,丝丝柔光泼撒在铃兰遍开的大地上。雪白的铃兰在夜色下透着凄冷的光,映得花田上的一抹红影,分外耀目。她立在花田间,光着脚丫子,火红的裤子紧系在小腿间,宽松的衣裳像波浪般在风中飘飞,望了望手中尖细的镰刀——看不清,好像,笑了一下。韶华右脚往后一刹,猛地飞奔起来,惊人的速度,在花田上溅起一片片雪白,伴着韶华凄凉的笑声——夜,似乎更冷了。像是觉察到了什么,她停了下来。花田外站着一个人,远远的,看不清面容,只见得银发飘飞。
      面对一地叶落花残,来人稍稍惊讶:“你在做什么?”
      这个花田太大了,来人的声音,被吞噬在瑟瑟的寒风中.
      韶华定定地看了他两眼,轻启朱唇,极微极微地念了一声:“柳,千,严。”
      香蒌国一直是被视为铃兰国的大敌,两国几乎生于同时,但奇怪的是从东西两枢时期追溯到现在的这数百年来,不管是当年的西枢国还是现今的铃兰国,都是处于香蒌国下风。故这敌国的君王便要趁夜偷偷潜入才能进来参加皇帝的大婚。不过说归说,这两个皇帝到底是什么关系,能够一雪前仇?抑或,他们跟本不把这两个国家的历史放在眼里?
      韶华笑了笑,不再看柳千严。转过头,从腰间抓出个大大包袱,从里面掏出一些类似植物球根的东西,在残花中认真地栽种着。一会儿,她停下来,对那愣在田边看她的柳千严大声喊:“我在种花!”
      是开在黄泉路上的花——彼岸花。
      他愣了愣神,语气冷冽地问道:“你是宫女吗?”
      韶华不回答。
      良久,他又问:“你为什么能跑得那样快?你,是谁?”韶华咯咯地笑着,完全不把这个皇上放在眼里,转身,像受惊的兽物般逃跑了,留下了又气又恼的柳千严。

      (六)
      诏令一下,全城沸腾,铃兰的王,居然要纳妃了。
      文武百官穿戴整齐,带并彩礼,端坐候驾,脸上却是遮掩不住的忧虑;经过精心布置的皇宫比平日看来更加富丽堂皇。整个殿堂饰以鲜红的丝绸轻纱,白瓷瓮里的佳酿香味熏了满堂。秋寒穿戴妥当,宫女一一退下,轻轻掩上门。一切准备就绪,只差待纳的妃——月韶华了。
      宫女侍卫四处搜寻,整个王宫不见半个人影,绪方未央更是急得团团转,一大早的,小姐就不见了,这丫头,不是想坏事儿吧。此时蓝枫大人,也在大堂紧张得擦汗呢。
      镂空雕花的窗前,秋寒斜倚着,寒冷萧瑟的风滑过他的脸,冰蓝的眼中是锁不住的忧伤。
      “吱呀——”
      门被推开了,殷秋寒稍稍一愣,转过身来——
      韶华站在门前,散乱的红发,还是昨晚的模样;脚丫子带进了一地的泥,脸上是几抹灰渍,衬得她更是白得惊心,被勾破的衣服更加夺目,她的胸口微微起伏,脸上有淡淡的红晕。
      秋寒愣住了。
      韶华大大的眼在秋寒盛装的身子上扫了扫,轻轻地问:“嗳,衣服,在哪里换?”
      秋寒笑了,笑容像阳光般跃进韶华心里。“你呀,真有本事。”

      殷秋寒挥一挥手,宫女们马上就进来了,手上无不端着暗红隽花的盘子,上面有各式各样的饰品、胭脂水粉和一套新服。韶华正好奇地看着她们手里的东西,那个负责服装的宫女就迎上来要脱她的衣服。韶华脸一红,慌忙躲开她的手,不好意思地说:“衣服我自己来就行了,你们……都出去。”“娘娘恕奴婢多嘴,”那个宫女小心翼翼地说,“这是皇上的命令,”她看了眼一旁像在看戏的殷秋寒,又低头咬了咬唇,“而且……怕是娘娘自己难以穿上这么繁杂的服饰,所以……”说着说着,居然眼泪都快要流出来了,“请……请娘娘恕罪。”韶华看了看她手里层层叠叠的衣服,至少也要裹上个三四层,想想也对,无不委屈地说:“罢了罢了,你就留下来为我更衣吧,但……但你们还是要先出去。”
      秋寒笑了笑,让宫女们出去了,转身看看韶华,也出去了。

      “你叫什么名字啊?”韶华侧举着双手一动不动,任这个小宫女在身上小心地穿上那些繁重的服饰。
      小宫女一听,赶紧跪了下来,垂着头:“回皇贵妃娘娘,奴婢自小就被安宫女收留,并没有名字。”
      安宫女?听说好像是宫女们的总管,资历挺老的了。
      “没有名字?”韶华眼里闪过一丝诧色,赶紧扶她起来,轻轻拉过她的手,道:“从今以后,你便在我身边侍奉我,你就叫丝竹,我唤你小竹,你听着怎样?”韶华莞尔一笑。
      “谢娘娘厚爱。”眼看她又要跪下了,韶华忙拉住她:“娘娘、娘娘地多嘛烦啊,你以后,也可以叫我华姐姐。”
      “不行,娘娘,这多不和礼数啊,这,皇上怪罪下来……”
      “好好,放你的心啦,在没人的时候说,总该可以吧。”
      “谢……嗯,华姐姐,”丝竹激动着小脸,细细地为韶华整着新服,小声地说:“姐姐果然丽质过人,身段也很柔美呢,”顾不上韶华那红透了的脸,继续说下去:“怪不得皇上要那么隆重呢!”
      “咦?难道以前纳妃不是这样的吗?”韶华惊奇地说。
      “当然不是,姐姐不知道吗?以前纳妃都是不用进行婚嫁仪式的,只要妃子一进宫,封个号,摆个宴就算了;一些不太受宠或因不太正当的原因纳入的妃,甚至连喜宴都不设,直接转送入冷宫了。”
      “哦?居然有这样的事?”
      “对呀,姐姐的待遇,可比得上娶皇后了,所以啊,呆会儿娘娘在外面面对百姓的时候,一定要摆出母仪天下的样子啊。”
      丝竹这孩子,一亲近些就毫无防备了呢,韶华暗笑道。“小竹以前也见过纳妃吗?”
      “没有,姐姐,小竹才刚开始做宫女不久,况且,您是陛下迎娶的第一个妃子呢!”
      第一个?虽然确实没听说过他有什么别的妃子,但是,这殷秋寒也二十有多了吧,居然连一个妃子都没纳,听说皇上们在十五六岁就有很多妃子了,有的甚至从小就在皇宫里养着些小女孩,长大了就可以马上纳作妃了;像那柳千严,听闻也有十多个妃子了。这个殷秋寒还真是怪人耶,不过这样也好,先不用烦后宫女人们勾心斗角的事了。

      宫女一点一点地把韶华长长的秀发理顺,拿起一支石榴石勾花凤尾金钗,正要为韶华盘发,秋寒笑了笑取过,宫女马上低头退下。看了看铜镜中正疑惑地望着他的韶华,秋寒抚了抚她那柔软的发丝,然后,无比温柔地绾起,长发缠绕在细长的金钗上,看着镜中秋寒的眼,她有一瞬竟迷失了自己。这个男人,无疑是爱她的。不过为什么,这双冰蓝的眼里,竟藏了累积千年,浓得化不开的爱意;而自己的脑海里,却只有一面之缘记忆——是不是,遗漏了什么?
      钗子高高地将红发绾起,发髻两边各别上三支碧玉宝钗,再各夹上一只蝉翼金蝶夹,在发上颤动着,灵秀极了;额前的秀发被捋到一边,只垂下几缕,露出清新可人的面容;眉心点上一枚朱砂,薄唇印上淡淡口红,将韶华映得娇艳逼人,何需再施粉黛?锦衣上绣着姿态各异的凤凰,袖口被细密的镶上一圈宝石,领口露出月白色的小荷叶领。秋寒看着她,称赞道:“好美。”韶华低着头,轻声道:“谢皇上。”
      秋寒让宫女拿来一个锦盒,取出一条项链,细心地为韶华戴上——那是一条美丽绝伦的黑曜石项链,中心是一颗硕大的黑曜石,镶在一个满的金圈中,接着,以这个为链坠直到脖颈两侧,由同样的镶金黑曜石组成,不过一个比一个小,雕工也相对更精细。
      “黑曜石有驱邪作用,朕把这个送给你,喜欢吗?”秋寒玩味地笑着。
      “谢皇上,韶华喜欢。”
      秋寒吻了吻她的额头,笑着出去了。他的吻极轻,即便只是如此,还是让韶华有很不自然的感觉。
      要好好学习与他相处呢,已经不再是孩子了。

      “丫头,你是不是想吃拳头啊,昨晚哪儿了?给我从实招来!”绪方未央气呼呼地冲进来挥起小小的拳头。
      “不得对娘娘无礼!”丝竹马上挡到了韶华面前。
      “没关系的,小竹,她是我的近身婢女,噢,对了,你们以后要好好相处喔!”
      未央倒没看丝竹,眼睛定定地看着韶华。
      “怎么?漂亮吗?”韶华笑着在他眼前招了招手。
      “漂……漂亮个鬼啊,”未央尴尬地说。“对了,你还没说你去了哪呢?”
      “哼!我不告诉你!”韶华调皮地眨巴一下眼。

      辰时未到,皇宫外就挤满了来看热闹的老百姓,看到皇上下的诏令,人们无不兴奋地揣测着——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女子,会让龙颜大悦,如此堂而皇之地纳作妃子?不过最让铃兰子民们关心的,莫过于这个女子,对铃兰的将来,到底是福、是祸?

      一切准备停当,首先,让待纳之妃于高台面见百姓,酒敬天下。
      锣鼓声起,众侍卫启门,开放承碧台。百姓们争相涌入这属于皇宫的小小一角,簇拥着挤到了承碧台下,好奇地向上张望着,议论纷纷,期待着那个将要出现的身影来满足他们的好奇心;人龙排得好远,这千载难逢的机会显然让全国上下甚至异国游人都沸腾起来,道路上挤得水泄不通;有的人干脆就爬到了对面的楼上向里张望,可是栏杆上还是未见一个人影。
      “喂,听说啊,这个女人长得美得很哩!”
      “是啊是啊,我也是刚听说就赶来看了,这小皇帝哪从弄来的好货色啊?”
      “看还没看,你就知道一定美了?”
      “什么呀……”
      “……”

      国师蓝枫隐迹于人群中,听到这些对话,满意地笑了,“这次的纳妃,有多盛大就要多盛大。月韶华,谢谢我精心为你准备的场面吧,今后这场漫长的闹剧,就由这些人,来做我们的观众吧。”

      望红砖,仰绿瓦,顾盼一倾国;
      看楼台,赏阑干,颦蹙两倾城。

      “铛!”突然鸣鼓一下,人们慌忙止住了嘴,看向高台——一名侍卫正手执金黄色长卷,端立于红木栏干旁,以极其宏亮的声量,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听罢此声,人们慌忙下跪,人流由近到远,依次跪下,景象壮观异常;一旁的谢参政鹰目圆瞪,确认了每段人流已下跪的信号后,向侍卫点了点头后,亦恭敬地跪下。“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纳已故刑部岳总领养女月氏为妃,特封为正一品夫人皇贵妃。今特令皇贵妃面见百姓,取芳酒敬天下,以共喜庆,钦此。”“请皇贵妃娘娘上前领旨。”
      听到这句话,伏下身子的人们偷偷地抬了抬头——银铃声细细碎碎响动着,借着凝固的空气,荡漾在半空;碧蓝天衬朱红裳。银铃声止,一个清丽修长的身影赫然出现在台上——虽薄纱遮颜,但还是能看得见她白皙的肌肤,柔顺的赤发和修长的葱指——凡此种种,无不映射出面前的这个女子,便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倾国佳人。
      韶华上前领旨,起身的那刻,众乐倌立即奏起了婚庆的乐曲,年幼的宫女向人们撒去百花,整个承碧台的上空飘满了五彩的花瓣;群鸟盘旋而至,争相衔过甜美的花瓣。人们的情绪立即被调动了起来,挥舞双臂抓住漫天的繁花,一些年轻的姑娘还把拾到的花瓣小心地藏到衣襟里,为求如意郎君早日来临。场面一派欢腾,终日笼罩在惧怕香蒌国再袭的铃兰百姓,难得地得到这样一刻彻底放松快乐的时光;他们再也按捺不住快乐的心情,冲着台上的韶华招手大呼道:“皇贵妃娘娘千岁!”
      “噢!皇贵妃娘娘千岁!”人们附和到。
      “请贵妃敬百花酒,日后百花长兴国土,源源不绝。”
      韶华接过碧玉杯,向百姓敬了一下后,撩起一角面纱小沾了一下唇瓣,随即将酒倒入宫女端的一盘花瓣中。那名宫女服了服身,端起盘子,探下身,在人们关注的眼神笑着下大道:“吃下百花瓣,贵妃娘娘恩德保平安,年年岁岁衣食丰足!”便把浸过美酒的花瓣用力撒下去了。

      “做得很好喔。”秋寒放下手中的茶,向刚回来的韶华笑道。
      “谢陛下。”韶华回头看了看,外面的人好像还是很开心,吵闹着不肯散去。
      “他们很喜欢你。”
      “嗯?”韶华回过头。
      “我是说,那些百姓。”
      “嗯,不过,不知道如果他们知道我是妖会怎么想。”
      “没事的,”秋寒意味深长地看着窗外,“他们会明白的。”
      “希望如此。”这样的话,就可以减少一个包袱,当上女帝了。
      “皇上、皇贵妃娘娘,喜宴在半个时辰后开始,请两位随我来准备一下。”未央弯下腰,毕恭毕敬道,完全没有察觉到秋寒见到他的那刻猛然跳动起的眉尖。
      绪方未央,你的眼神,你的声音我怎么会认不得!辰儿,就是被你杀的。

      婚礼开始。
      两个绝美的容颜,艳压群芳,那么完美。
      韶华、秋寒结伴而行,步入堂中。一步一步,踏破了周遭人们的骄傲,官人们拍手叫好,互相敬酒;承相、太傅的千金们,尽量仪态万千地坐着,压抑着心里的兴奋和妒忌。
      千载心愿一朝达成,你们,就笑吧,殷秋寒,你就趁这个时候开心吧,你的王国,就快是我的了,这些匍匐在你脚下的子民,都将是我的了……韶华虚弱地笑着。
      居然没有人发现,她竟一路走得磕磕绊绊,殷秋寒紧紧地把她搂在怀里,脸上依然亲切地笑着,心里却随着那每一下磕绊而颤抖。韶华只觉喉里一凉,尽是些甜腥的味道。
      未央抢过宫女手中的交杯酒,递了上去,顺势在侧面挽着韶华,让她倚着,秋寒缓缓松手。未央小声地问韶华:“干嘛了你?”
      “我……咳咳……”韶华突然捂住嘴弯下腰去,瘦弱的背剧烈起伏着。
      “请新郎新娘喝交杯酒喽!”不知哪里传出的声音,使喧闹呼然静下,响起一片掌声,吨时掩过了韶华的咳嗽声。
      韶华稍微把身子直起来,秋寒看得清楚,她的嘴角渐渐渗出冰蓝色的液体——错不了,只有妖狼的王,才会有这样的血。
      没想到,韶华,你不只是妖,还是妖狼的王。
      眼看韶华似乎抑制不住要涌出来的血,要是让在场的文武百官看见,那韶华就留不下去了,百姓知道王妃是妖狼王,那岂不是天下大乱……
      秋寒突然拨开韶华又要去捂嘴的手,深深的吻下去,冰凉的液体滑进他的喉管,他的心脉好像都结成了冰,但他不在乎,似乎很贪婪地舔食着韶华剧毒的血。韶华已虚弱得无力反抗,只有越锁越紧的眉,咬破的樱唇滑出细小的血滴,轻盈地、落没地落在秋寒的衣领上,一滴、两滴,渲染着华贵。
      未央眼里混杂着高兴与仇恨。
      台下又有人嘻笑道:“原来皇上已经等不及了呀,我们啊还是快开始喜宴吧!”台下一阵嘻笑怒骂。未央趁乱护他们二人入房。
      秋寒躺在床上,脸色苍白,额上沁出冷汗,韶华无力地趴在床边,怜惜地用手抚摸秋寒的脸:“你会死的,笨蛋,你应该杀了我……”
      “小姐,您也休息吧,您昨晚没有休息,刚才又大出血……”未央过来拉韶华。
      “不要,他会死的。”韶华的指尖在床沿抓出道子。
      死了,不是更好么,韶华,此生我不许你再爱上他。
      殷秋寒望了望绪方未央,但很快又转过脸去,思绪又开始混乱地纠缠。
      这时,门开了,进来一个人,还是那头月光下的白发,脚步急促:“殷秋寒,你怎样了?”
      “千严?”
      (七)
      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来如春梦几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
      ——(白居易《花非花》)

      “对不起了千严,不能正大光明的邀你来,还劳你为我解围,咳咳……”殷秋寒的瞳越见灰白,又转过脸去,细心地对床边警惕的月韶华说了句:“没事的韶华,千严其实乃我旧交,”不动声色地望了望她身边的未央,“别的日后再与你说”。
      柳千严没有说话,赶忙走到秋寒床边,将他扶起,娴熟地用指尖点着他的穴道,将真气缓缓逼入。“茗文他天天烦着我,要我杀了你呢。”千严自嘲地笑笑。花了近一个时辰,秋寒才勉强吐出了漆黑的血沫,眼里的死灰色渐渐褪去,千严迅速从怀里掏出一白玉小瓶,喂秋寒服了下去。
      “殷秋寒,你这次冒的险太大了,妖狼王的血,一滴都是致命的,”他抬眼警惕地看了看瘫软在床边的红衣女子,不由得一惊——她的眼里,尽是哀怨与杀气,即便看起来柔弱得让人怜惜,但骨子里却透出了满满的不羁,让人不寒而栗,“殷秋寒,别以为自己有点武术功底就如此任了性子……”
      “因为我知道,还有师兄你在嘛!对不对?”打断了从那纤弱的人口中落出兄长般老成的话语,殷秋寒调皮一笑。
      多少多少年来,自己最看重的就是师弟,尽管自己看起来比他纤弱那么多,还是那么想尽力地保护他。今天他可吓得不轻,看着师弟强颜欢笑,心里对那女子燃起无名的怒火。
      “秋寒,你很看重后山的那片铃兰花,对吧?”柳千严试探似地问。
      “是啊,那,是比起生命来说,更加重要的东西……”碧蓝的眼里映出一丝悠远。
      “可是,昨晚,它被人毁了……”千严握紧袖中的小瓶,怕秋寒一激动会又发病,不过只有这样才可以除掉这个妖女……
      “我知道。”出乎意料的平静,千严不由一愣:“可是她是……”
      “千严!”秋寒打断了他的话,将纤长的手指淹没在韶华血色的发中,慢慢地抚顺她的发丝:“她昨晚去捣乱了,”韶华没有力气再动,而且还要强忍剧痛,她只是顺从地趴着,静静地看着他的指尖在发上滑动。一时间,似乎忘却了她进宫的目的,不行,不能贪恋上他的温柔,他是……敌人。“不过,是她的话就没有关系了,就没有关系了……这一切,本来就是她的。”
      ——本来就是她的。
      一语双关,不明白的人只作充儿不闻,明白的人,心里是揣测的浪;想起秋寒不经意间向他提起过的从前,千严的心里狠狠一颤。而清楚从前的绪方未央,心里不断道着:不可能,不可能…… 不禁额角渗出冷汗。韶华的上世——月辰,最爱的,便是铃兰花。
      韶华看着渐渐好起来的秋寒,不知为何舒了口气,她不想再有谁因为她的血而死,真不不想……
      眼前一黑,拼命忍住的痛泛滥开来,冰蓝的液体突然从口中喷出,竟熔化了木质的床沿。
      手一僵,秋寒大呼:“快,快救救他,千严——”
      (八)
      绯纱悬梁,檀木香床。
      蓝枫轻轻叩响门扉。侍女开了个小缝,探出眼张望。蓝枫点点头,算是道好,打开门,绪方未央深深地鞠了鞠躬。
      “娘娘病重,蓝大人请先止步,让我先行禀告。蓝枫会意地点一点头,瘦削的面容没有一丝表情,月妃的宫内,是铺天盖地的薄薄绯纱,仿置于云端,桌上的锦布绣着绮丽的图案,杯中香茗,不像是一般的茶,茶香若花香,在喉腔轻轻回转,落入肠中,乍的又有莫名的哀恸。
      侍女碎步迎来:“蓝大人,娘娘有令,进入内室后,请于纱帐外禀言。”未央恭恭身子。
      “喔。”发觉自己失态,蓝枫整整衣裙,随侍女进入内室。
      内室。
      蓝枫恭身行礼。房中铜镜边,用金丝与花汁细细描画着某种图腾,看不清,也不便于多看。月妃月韶华平躺于纱帐内,纤薄的身子,从外面看,似乎纱帐内根本没有人。
      “蓝枫先恭喜娘娘,昨夜完婚,与皇上过得可好?”
      没有人应答,蓝枫不敢抬眼,只觉帐内竟有怒气逼近。这月妃,还真不是等闲女子。
      “听说昨夜香蒌国的皇上柳千严也来了,秋寒殿下他可对娘娘说什么没有?”蓝枫又开口,略有不敬地问道。
      “是敌是友尚未知晓,暂且不好与大人你说,待到我想说了再说,大人也不必再探口风了,”帐内传来的声音里有骇人的愠怒。“何况你消息如此灵通,怎么会不知道圣上讲了什么?”
      不留痕迹的嘲讽,轻轻从苍唇边跃出。
      难道是太心急了吗?蓝枫想。
      “送客。”
      “是。蓝大人请随我来。”
      “那小的不阻娘娘休息了,不过,小的劝娘娘要记着进宫时所说。”直起身子,拼命压抑住怒火,拂袖而去。小小妃子,怎生如此轻狂!若不是要利用你来抢占天下,我蓝枫可不会对你再三忍让!

      凄苍游刃接苍穹,招招凄凉入梦中。
      怨冥翩跹破九洲,式式苍茫落肠中。

      “带着凄苍剑去称霸整个蛮拉大地,然后去帮助手持怨冥刀的人,与他并驰,天…………下。”

      五岁的时候,爹爹曾对她这样说过,对,不是岳天降,而是那个带她离开岳家,告诉她她有妖娘血统的真正的爹爹,那些可恶的人类居然入侵妖狼族的金月滩,那铺天盖地的血,她至今难忘,五岁的她在爹爹身上撕下一段衣襟,把对她而言过于沉重的凄苍剑绑在身上,挥着泪,头也不回地带领全族逃离金月滩,身后,是爹爹此生最凄厉的狼嚎………

      对,是她的血,是她的血染满了他的喉……
      “娘娘,柳千严求见。”声音打散了那血色的记忆,消散云烟。冷冷道:“让他进来。”
      然,人影未见,纱帐已被长剑一削,滑落下来。剑法如水,干净利落。
      韶华不动,锦衣抹胸,红发散乱,隐隐约约露出白嫩的肌肤,煞是惊艳。
      “清水剑?好剑呵!柳千严,你想杀我?”韶华眼里没有半点惧怕。只是一向沉着冷静的柳千严,怎么会冒冒然出手?
      “当然,就是清楚你妖狼厉害,不等今日,更待何时!”柳千严向韶华一剑刺下去——
      只听一声兵器碰撞的声音,门口的未央不动声色地笑笑。
      枕边暗格弹开,韶华纤指握剑轻轻一挡,凄苍剑发出一阵凤哕之声。清水剑被硬生生卡在半空。
      柳千严一惊。
      “柳千严,你想要一睹凄苍之颜何必如词废心呢。”韶华眼里尽是凌厉的杀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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