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精的纸鸢

　　方乐彦拉住冷果儿的手站在那里摆明了态度。
　　放在以前他大概不会想到自己会有一天为这种事跟自己的死党面对面的僵持。
　　可惜有些事他知道的晚了，如果早知道时泉是真的喜欢果儿，他那时候对冷果儿也没那么当真的，就是这个男女朋友的关系他也知道未必有几分真。
　　逢场作戏的垫背而已，他有兴趣去猜冷果儿这么做的原因，却未必真的想知道答案。

　　可是现在有些不一样了，就算交往的时间不长，就算果儿总在跟他作对，可他还想当好这个男朋友。
　　他真的希望自己不是在这个时候知道时泉真的喜欢她的。

　　而时泉站在冷果儿身边，不说什么，也不退开。
　　只是淡淡回视着方乐彦，那目光让方乐彦觉得陌生。

　　这样的对峙，让冷果儿有一瞬间心慌。她在时泉看似无波无澜的眼睛突然让她想起那个一百多年前的下午，那时梧哥第一次说“果儿嫁给我”，第一次吻了她。
　　她突然分不清眼前的这个人是谁——
　　一样的脸一样的目光，相隔了一百多年再次出现在她面前。

　　她突然希望方乐彦能顶住，如果他退缩了，她都不知道自己怎么面对眼前的人。

　　而在这里，还有一个与这气氛无关的人。
　　夏蕾起初只是发觉自己说错了话，方乐彦在这里，当然是他教果儿游泳了，自己还傻乎乎的叫时泉过来。
　　不过这又没什么，为什么时泉和方乐彦两个人却怪怪的……
　　沉默得久了，不禁让人有些压抑。

　　“怎么了你们两个……”
　　时泉先移开了目光，他看一眼夏蕾，淡淡说一声“没事”。
　　那种压抑的气氛消失了，他好像又变回那个平日的时泉，耐心的回去继续教夏蕾。
　　果儿却忍不住拉着方乐彦往远一些的地方去，装模作样的学了学，就想要和方乐彦一起先开溜。

　　方乐彦没意见，他现在也不会再有心情玩。
　　他们去更衣室换了衣服，方乐彦问她：“去哪里？”
　　“送我回去吧。”
　　方乐彦沉默一会儿也点点头，带着她往停车场去。
　　“你住哪儿？”
　　“纸鸢。”
　　冷果儿没想再瞒着他了，只是方乐彦反而迟钝了，根本没明白她的意思，“就知道你住那附近。”

　　今天两个人都没什么心情逗闷子，车开的也快。方乐彦将车在纸鸢门外停了，看冷果儿不多话下了车，他忍不住把头伸出车窗外，“喂，真的不吻别个？”
　　冷果儿转回身冷眼瞧着他，左瞧瞧，再右瞧瞧——方乐彦都以为她又要损他的时候，她却走过来弯下腰，嘴唇像羽毛似的在他脸上刷了一下。
　　好像有点凉凉的，又好像有点暖暖的，还软软的痒痒的，让方乐彦的心里酥酥痒痒了一下。
　　他还愣着，冷果儿已经往纸鸢店门走去。

　　他方大少爷要承认因为一个女人亲了一下脸颊就悸动那是要给人笑死的，更不会承认自己刚刚有愣住。忙压下了心情若无其事却又急着没事找事的喊她：“喂！刚刚吃那么多还吃啊？”
　　——她才不是去买吃的啦。
　　冷果儿哼了他一个转身已经走到店门口，他眼见尖瞧见门上“CLOSE”的牌子，一边奇怪今天周末怎么会关店一边提醒她：“没开门你还去？”

　　冷果儿这才低头看到门上的牌子，她立刻就知道这是为什么，微微沉默……
　　在她还站在门口低头盯着牌子沉默的时候，店门已经打开，方乐彦看到那个态度差劲的高个子服务生已经板着脸站在门内，突然伸手一把把冷果儿拽进去——
　　“喂！！”被这两天发生的事紧绷了神经的方乐彦一下子从车上蹦下来就冲向店门，几乎只是条件反射的一瞬间的事，冷果儿才刚被拉进门他就已经追上来按住雷度抓住冷果儿的那只手腕。
　　雷度凌厉的眼神一扫，另一只手反握住方乐彦的手往后一拧。一瞬间方乐彦还以为自己的手要断掉了，人已经被反剪住哪怕稍微一动整个手臂就足够让人疼得冷汗直冒。

　　“快放手！”
　　冷果儿已经挣出来，抬脚往雷度的小腿上踹，“出手这么重干嘛？？”
　　雷度冷哼一声往外一推松开手，甩给冷果儿一句：“赶紧解决完进来说话。”就自己进了店里。

　　冷果儿无奈地看着疼的满头冷汗的方乐彦，虽然他是担心她才来帮忙的，还是忍不住说：“笨哦，自己没几两重还想英雄救美？”
　　方乐彦疼得咝咝的稍微活动肩膀，“喂，那服务生力气这么大？都要断了！——你跟他很熟？”
　　“——我住这里。”
　　“啊？”
　　方乐彦愣了半天，试图串联一下前后在纸鸢见过果儿的几次——似乎这样的确说的通，可是还是很意外。
　　他看看已经在某张椅子上坐下，双手环胸一腿翘在另一腿上，向后靠着椅背盯着这里的雷度——
　　“那他是你……？”

　　这个——
　　要怎么来圆好呢——？
　　冷果儿暗暗奸笑，压低声音说：“他是我上司。”
　　“哈——？”
　　方乐彦的感觉又不好了。
　　“他负责监管我的嘛，人凶了一点，你不用在意。不过你可不要惹他，他出手狠着呢，能徒手打倒一只熊！所以你还是快走吧，我得赶紧去报到了！”
　　“……”
　　方乐彦为什么总觉得哪里没对？

　　可是他既抓不到漏洞也找不到理由反驳，于是只能不给果儿增添麻烦，听她的话先走。
　　他自己都迟疑着问：“呐，你上司看起来挺凶的，你要不要紧？”
　　“没事，应付得来。你快走啦，一会儿他又发飙——”
　　方乐彦于是只能在冷果儿笑眯眯的送别里懵懵懂懂的走了。

　　冷果儿收了笑容走回店里，雷度坐在原处动也没动，提醒她：“关门。”
　　店门一关，外面的阳光便像被阻隔在了透明的玻璃门外。店里的气氛透着几分压抑，米休也从里面走出来，脸上淡淡的担心和疑问——显然他是知道冷果儿在早上使用过灵力的，但是她没有召唤他，没有求助。
　　所以他只是关了店等着，一面等她回来，一面随时准备应付突发情况。

　　米休自然不会催她，只是等着她自己来告诉他们发生了什么。雷度显然就没有那么好的耐性，盯着冷果儿虽然不开口却气压十足。
　　“——抱歉我回来晚了。”冷果儿走过去，从口袋里拿出铜针，放在桌上。
　　米休拿起铜针看了看，抬头看向她——

　　“米休，可不可以帮我？”
　　“——你想做什么？”
　　冷果儿在旁边坐下来，恳求的看着米休，“林老师已经对夏蕾下手了——我想走，离开这里，可是我怕他不放过我，会再拿他们来威胁我。我们把事情彻底解决，还小蕾他们安宁，然后去别的地方，好不好？”

　　米休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对上她的眼睛认真说：“我们如果要走，当然要还给他们安宁。但是如果可以把一切解决掉，你舍得走吗？”
　　“米休……？”
　　“米休！”雷度像是阻止米休再说下去，起身替他做了决定：“那我们就解决完，然后马上离开这里！但只在能力范围内，能解决多少解决多少！”

　　他们过去每一次遇到危险或是什么异常，选择的都是躲避。只要远远的离开也就不会有什么事，如果不是这一次冷果儿和这些人类走的太近，他们也不会变成了威胁果儿的把柄。
　　他们本可以马上走，不用这么麻烦——
　　雷度隐约有些不耐烦，偏偏这次不仅是果儿，连米休——

　　果儿和米休都转头看着他，两人竟同时说：“抱歉，雷度……”
　　——这次，的确要让他们的管家公雷度操心了。
　　只是冷果儿不解地转头看向米休，为什么他也要道歉？

　　——※——※——※——

　　解决问题的方式可以有很多种，但要达到的结果只有一个——就是让巫师不能再骚扰夏蕾等人。
　　最坏的结果是杀人，但有烂好人的米休在，恐怕这种结果只能避免。

　　米休拿着那根铜针，面前摆了一张本市的地图。雷度已经穿戴好一身紧身皮衣，拿了摩托车头盔——米休可以借这根铜针找到它主人所在的位置。
　　只要找到，雷度马上去抓人。

　　纯血统大妖精施法术所需要的媒介比任何巫师都更少，铜针在他手心上方漂浮着，突然向下扎了下去，扎在地图的一点。
　　冷果儿上前去看，却变了脸色——“这是夏蕾家！”

　　雷度转身就往外走，冷果儿紧跟过去——
　　“我也去！”
　　雷度看米休一眼，见米休点头，就带着果儿快步出去，把自己的头盔套在果儿头上，骑上摩托，踩足油门奔进夜色呼啸而去。

　　——敲门声有些急促，夏蕾妈妈有些疑惑的看了眼时钟，过来来开了门。
　　“阿姨你好。”
　　“冷果儿呀？这么晚找夏蕾？”
　　“嗯——我有些东西忘在她那里，来拿一下。”
　　“快进来——”夏蕾妈妈刚让了果儿进门，就被她身后的人震住——也不是雷度长的多吓人，这小伙子虽然很帅，可是一身紧身黑皮衣，冷着一张脸，着实有点——
　　她狐疑地看一眼冷果儿，果儿忙解释：“阿姨这是我哥哥，天黑了，他不放心我一个人出门。”
　　“噢——应该的应该的，快进来。”
　　冷果儿瞪雷度一眼，若是她不来，只怕丫都进不了门！

　　只是一进夏蕾的屋子她反而茫然，夏蕾更是意外——“果儿你怎么来了，白天你怎么跟方乐彦先跑了？”
　　——她……好好的嘛。
　　但是果儿不敢大意，铜针明明指示林老师就在这个小区里。
　　如果他还没动手，那他们果断不能走！

　　“我——我好几天没上学，想找你问问功课！”
　　……好奇怪，果儿从来都不见用功的嘛。
　　虽然奇怪但夏蕾当然会留她，雷度也留在这里却不太好了——他凑到果儿身边，“你在这里盯着，我去四周转转。”
　　冷果儿点点头，雷度已经出了房间。

　　学功课什么的冷果儿显然心不在焉，雷度已经出去有一会儿了，不管抓不抓得到人，她都得在这里守到雷度回来。
　　夏蕾妈妈拿了饮料进来，却突然之间，隔着一层地板楼下却传来一声巨响——
　　“哎呦，时泉这是在家里干什么？搬家具吗？他爸妈好像今天不在家啊……他胳膊不是受伤了吗？”

　　冷果儿心里一沉——时泉也住在这里！
　　她为什么事先没有想到，因为早晨林老师对夏蕾下了手就认为这一次的目标也是夏蕾。
　　可是林老师也见过时泉，而且早晨时泉也一起去了学校，她怎么就没想到他？
　　她忙起身，“我哥哥在外面叫我了，我得走了！”说着不顾夏蕾和阿姨的惊讶就跑了出去——
　　“你这同学……一直都这么急三火四的吗？”
　　夏蕾只能表示愕然。

　　冷果儿边下楼边掏口袋，却发现出来的太急没带手机。
　　她只能自己一个人去了时泉家，房门是关着的，但挡不住她。

　　此时的房间里时泉整个人都已经撞在书柜上，书柜竟然已经撞得折断，里面的书落了一地。
　　他还以为这一下要连内脏也震出来，背后剧痛着，稍一动，喉咙里竟然涌出一口血来。可是人的身体竟然这么强韧，他都不知道自己竟然还能笑得出来。
　　“——你笑什么？”站在他面前的林肃居高临下看着他，却越发的不悦，“马上把羊皮书还给我，否则凭白的连命都丢了，吃亏的可是你。”

　　时泉淡淡瞅了他一眼，擦了嘴边的血。没想到被方乐彦和冷果儿开溜，自己没能来得及把羊皮书从车里拿出来，反而误打误撞了。他轻笑着，“你找不到的。”
　　林肃阴鸷的脸哪里还有老师的样子，“我看你似乎还不相信我真的会杀了你——”
　　时泉却抬着头看他，眼里是让人琢磨不清的情绪——“我信。”
　　这一下的确是撞的狠了，一身的骨头都要散了架，虽然先散架的是他的书柜。
　　可是这一撞，却让他那不断恍惚纷杂的头脑清醒了不少——“托你的福，倒是让我想起了不少事。”

　　——梦里的事，一百年前的事，还有——后来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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