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精的纸鸢

　　“方乐彦你怎么在这里？”
　　“你说呢。”
　　方乐彦脚下没停，语气却有点阴阳怪气，哼哼唧唧瞄了她一眼。

　　冷果儿当然知道他有送夏蕾到学校来，可是上课都这么长时间了，他怎么还在？
　　方乐彦迈着大步难得一点也不体贴的拉着果儿过了街道，街道斜对面一家大大的汽车美容店的牌子差点晃了冷果儿的眼……
　　这……她都忘了……

　　方乐彦停下脚步推着她把她往汽车美容店门前一戳，入眼就看见那辆正在重新喷漆的车，上面的涂鸦还没有完全盖住，露出半只笔触洒脱无比的乌龟。
　　——怎么办……继续赖吗……？
　　方乐彦双手环着胸歪头拿鼻孔瞧她，当他在医院停车场看到这辆车的时候他脑子里变形金刚哥斯拉百慕大三角宇宙黑洞全线上演，如果不是夏蕾上学要迟到了他估计先得傻上半个钟头再打电话叫拖车。
　　他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在别人的指指点点下上的车，还能一路在路人瞩目中开到学校来。
　　夏蕾倒是之前在纸鸢店外看到过这辆车呢，满肚子的疑问没来得及问，也不知道两个人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人在车上一句话也不敢说生怕刺激了方乐彦。
　　于是方乐彦刚一把夏蕾送到学校，就不能再忍，就近找个汽车美容店把车子喷了。

　　冷果儿也很无辜，她又不想把雷度卖了，干脆也不解释了，“喷漆的钱我出好了……”
　　方乐彦半冷不热的哼她，“谁用你出钱了？”——钱他不缺，但心理创伤就不小。
　　冷果儿不甘不愿，还是问，“那你要怎么样？”
　　方乐彦这回就笑眯眯起来，转过身来依然抱着手臂歪头看她，气氛却很不一样，“我不要你怎么样，但我知道你要怎么样。”
　　“什么？”
　　“你和时泉夏蕾。”
　　冷果儿一下子就被堵住了，不由得就想起先前在医院时时泉的举动——她都这么一把年纪了还脸红就太丢人，可是脸上还是忍不住热了热。这件事发生在方乐彦和夏蕾走了之后，他又不知道，可为什么还是有种被看穿了似的感觉——
　　“你干嘛总是盯着我和时泉不放？”
　　——这次不坚持声明时泉跟她没关系了吗？
　　冷果儿自己大概没注意到，但方乐彦注意到了。这个变化，会代表了什么吗？
　　方乐彦不动声色的笑，“因为我关心你喽，我总得搞清楚你们之间的情况，才能知道我有多少机会吧？我保证这是我最后一次问的话，你是不是可以认真回答我？”

　　冷果儿稍稍低了头不说话，其实越相处下来，就感觉得到方乐彦不是看起来那么纨绔的人。他人不坏，虽然她不明白他为什么偏偏在意她，这里面有几分是真几分玩笑，但她不想敷衍他。
　　她抬起头，迎上他的视线认真说，“时泉是夏蕾的。”
　　这句话听的方乐彦直想拧眉毛，提醒她：“时泉不喜欢夏蕾。”
　　“但他也没喜欢别人。”
　　方乐彦抱着手臂皱完了眉头皱鼻子，很不能相信的问：“你该不会想说，只要时泉还没喜欢别人你就不会跟小夏蕾争？”
　　果儿耸下肩——对，你有问题么？
　　这个当然有问题吧——“如果他喜欢的是你呢？”
　　“那他也是夏蕾的。”
　　“……”方乐彦盯着她看了半天，可她的表情就好像这根本没什么，“你知道……我们在说的是时泉——一个活生生的人吧？”
　　冷果儿眨一下眼——不然他是什么？
　　方乐彦真的不能再沉默了，他少许有些激动，声音不禁高了几分，“冷果儿你的思维真的很奇葩哎，我以为你应该比同龄人成熟的多，怎么能有比初中生还幼稚的想法？虽然我一开始觉得你肯为了小夏蕾回避时泉这种做法挺可贵的，但那时候你只是刚认识时泉，说实话也谈不上什么感情吧？我给你们制造机会见面，只是让你想清楚，不想你心里有什么东西放不下——可是在医院的时候你对时泉明明是有感觉的吧？既然时泉不会喜欢夏蕾，你干嘛不给自己机会？万一时泉喜欢你，你又喜欢他，难道你也要为了夏蕾一个人的幸福放弃掉你们两个人的幸福这么傻缺的做法？”
　　他的声音有点高，让汽车美容店的人多往这里看了两眼。
　　冷果儿也只是听他说完，示意他往旁边看看，别大庭广众的太显眼。
　　——她还真是淡定到让方乐彦有喷她一口老血的冲动，他都说这么清楚了，她怎么能还像没事人一样啊？
　　看他静下来了果儿才故意逗他似的反问：“那你希望我怎么做？”

　　方乐彦只觉得果儿现在脸上这种好整以暇的笑容真让人讨厌，又说不出哪里讨厌，只能回答：“要么，你可以不再喜欢时泉——真真正正的不在意，让我追你。”
　　冷果儿挑一下眉——后半句哪里不对劲？
　　“——要么，你放不下时泉，就去追他，让我和小夏蕾死心。”
　　她一寻思，这个提议其实倒是很明智，是个对谁都公平的理智做法——如果不是放在她身上的话。
　　“——你说的我是明白，只不过你高看我了。我也不是都为了夏蕾的，很抱歉跟你想的那种初中生姐妹淘还没有男朋友之前那种不切实际的幻想不同，我没有放弃谁的幸福去成全谁，因为时泉不会跟我有什么幸福，这不叫牺牲，叫顺水人情。”
　　她笑的让方乐彦不懂，这哪儿还是一个高中生该有的笑容，好像很沉稳好像很睿智得就像个老妖婆。
　　——都是好像啊亲！他理解不能~！

　　“你说你健健康康的又没得什么绝症，这年头也没什么不得了的门第差距，你们男未婚女未嫁恋爱自由婚姻自由，哪儿就有什么所谓不能跨越的障碍得不到幸福了？”
　　虽然他理解不能，可惜冷果儿也只能耸肩笑笑，她也没什么办法让他理解，所以他只有继续不解喽。

　　“呐，你到底要不要我赔钱？现在不要，以后可别来找我哦？”
　　冷果儿说着已经有准备开溜的架势，方乐彦知道正经谈话到此结束，想再说是没门了，他又答应过这是最后一次提起，就算再有问题也只能从此放在心里。
　　“喂，你是不是一直都不拿我说的话当真的？我都说要追你了，有人让自己在追的女人赔钱的吗？”
　　冷果儿想想，觉得倒是捡了便宜，就对他甜甜的笑了一个，“那我就闪了哦~~”
　　——她果然还是没把他的话当真。
　　方乐彦郁闷的拉住她，“急着走什么啊，我们去约会。”
　　“干嘛约会？”
　　“我在追你喂！”
　　“不要。”
　　她实在干脆得让人滞气，方乐彦一向不缺女朋友，他追的虽然不多但还没有拒绝的，哄女人的经验不少，可放在她身上就像拳头打在棉花上，他面对她真不知道该把她当成个小女孩还是成熟女人。

　　冷果儿歪头瞅着他，似乎在等她既然已经拒绝了，他还不打算放开她的手吗？
　　他的确不打算放，闷了半天只能问出一句：“为什么？”
　　果儿瞪大眼睛，好像他自己竟然不知道答案也太离谱了——“你那么多女朋友我才不要去凑热闹，去了是凑麻将还是凑保皇啊？”
　　方乐彦有种被噎住了的感觉，好像真的找不到不放开手的理由，只能不甘愿的松了手。
　　冷果儿赞许的给他笑了一个，“这才是好孩子~~”
　　——你妹的好孩子！
　　他也只能看着冷果儿转身，栗子色的头发在转身时璇出一个蜜色的光圈，背对着他挥挥手，在明晃的阳光底下只留下那浅绿格子的白色背影。

　　——※——※——※——

　　下午正是店里客人多的时候，米休在柜台里，在她推开店门，风铃声响起的时候抬起头对她浅浅微笑。仿佛与对其他客人没什么不同，又仿佛很不同。因为果儿想在这里安静把高中念完，所以他们习惯了在店里这样相处。彼此并不谈话，只是目光相触时微微一笑。
　　米休一直一直，都在迁就她呢。

　　冷果儿也笑了，却没有去找个座位坐好，而是一直走到吧台里，在米休微微不解的目光里，伸出双臂穿过他腰际，贴上去轻轻抱了抱。
　　店里一下子变得很安静，十几双眼睛齐齐瞪着这里——有人在抱她们的米休。
　　这是哪里冒出来的丫头，怎么敢去抱天使一样的米休，后援会决不答应~~！

　　米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抬起手摸摸她的头，冷果儿从他胸前抬起头来，手还环在他腰上，只是稍稍拉开距离笑着说：“我帮你上甜点~~”
　　为了这次想安安静静念高中，她都已经悠哉了两年了，也是时候帮帮店里的忙，不能总让米休和雷度两个人忙活了。
　　“嗯。”米休什么也不问，她高兴就好。

　　冷果儿轻车熟路拿了点菜单去厨房端甜品，自己去拿了橱柜里很久没用过的小围裙穿好，端了甜点在店里的客人间穿梭。
　　以前，也有过偶尔不上学的时候。
　　米休和雷度一直留在东方，其实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在寻找转生的同伴。他们说，那些被巫师割下头颅被带来东方的同伴，在妖精祭坛被毁之后是在这里被解放的，所以除了那些回归自然的也许会循着执念魂归家乡，其他人大部分也许会转生在东方。就像雷度，他们找到他时还正在抗战，他那时当了战地记者，在恢复记忆之前完完全全就是一个土生土长的东方人。
　　其他同伴也是一样，也许没有什么契机，也就不会恢复记忆，就这样当一个普通人平静的过一生。也许会像雷度一样恢复记忆，知道自己与其他人的不同，他们不想这样的同伴孤孤单单一个人。
　　所以他们在大江南北到处走着，如果遇到转生的同伴，即使见到了他们对方也没有恢复记忆，就远远的看一眼，知道他们过的好就好。
　　如果……也有人会恢复了记忆，觉醒成妖精……

　　在那些地方，有时停留的长，有时只是几个月。
　　那时就租个现成的小门面，果儿不上学，就在店里当服务生。也有时只是个小小的蛋糕房，果儿当售货员，米休在厨房。

　　她想回到那个时候，不认识夏蕾，也没有时泉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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