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阑志.野史

　　壹
　　阳春三月，杨柳初青。少年懒散地坐在一棵柳树下，他微眯着眼睛，想是已经睡着了。
　　“安林，你又在偷懒了？”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女从柳树后探出头来，眉头微微蹙着，“师父找你呢，这次他真的生气了。”“...婉儿，我不想回去。”少年安林低低地说。
　　“为什么？不是说要一起学武，保卫天阑城么？”被称作婉儿的少女叉着腰质问安林，“莫非你怕了？”“不是！”安林也急了，“我根本没有学武的天赋，怎么保卫家乡？！婉儿，我连......”连你都保护不了......安林不敢说出下面的话，他怕婉儿生气。他只是一个孤儿，被守城的谢将军带回府，从此侍候小姐十年。像他这样的仆人怎么可以......
　　“傻子，我可以教你啊！嘻嘻......”谢婉听了这番话却是笑了出来。“小...婉儿，真的可以吗？”安林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自己有什么值得小姐这样......“嘻嘻，听我说，以后如果我学成了，当上将军，我一定会提拔你做我的部下哦！”谢婉摇头晃脑地说，样子娇憨而可爱。“真的吗？那我...”“我们拉钩钩好不好？”“嗯，好！”
　　“拉钩钩，拉钩钩，一百年，不许变。”
　　“嘻嘻，一百年不变哦！”

　　贰
　　一百年不变...么？
　　那一年你的笑颜仿佛还在我眼前，那些天真和烂漫似乎都在昨天。如果我知道今天的结局，我会祈祷一直活在昨天，不是我贪生，我只是不想失去。
　　记不得是几天前，一切都还是那么平静。我以为日子会这样过下去，你仍是武艺高强的女将谢婉，守护你所守护的一切，我还是不起眼的守城人安林，默默地娶妻，默默地生子，默默地过完这一生，然后默默地死去。我不期望你还记得我多少，只希望当我死去的时候，你能想起天阑城的那些岁月。
　　但是白炎的军队打来了，我的梦，那一夜也便破灭了。

　　叁
　　“一切都正常么？”谢婉在城头巡视。“是的，将军，最近并没有异常。”一个军官恭敬道。“哦，那便好。”淡淡地点头，谢婉并没有太过满意：天阑城是国之要塞，若取天岁，必攻天阑，但是天阑城却缺少必需的武器装备，甚至...不，武器装备还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天阑城根本没有足够的兵力，城中常驻的军队只有区区一万人！更不要说这一万人中还有大半是老弱病残。
　　谢婉有些头疼，这样子的话，如果有敌军突袭是根本挡不住的。没有办法了...谢婉摇摇头，指望这些兵油子是不行的，虽然父亲在世时他们也真心佩服谢老将军，可那是什么时候？国富民安，哪像现在，民不聊生，天阑城也是...唉，敬帝啊敬帝，你到底在想些什么？“莫不是酒虫侵了脑袋？”不自觉地念了出来，谢婉把旁边心虚的副将吓了一跳：“将...将军，您...”“啊？没什么，你跟我来。”
　　“将军有何吩咐？”下了城楼，副将问道。
　　“去找三十个壮丁来，等他们来了，我告诉你们要做什么。”谢婉心里有了数，如果是依照天阑城的地势和四周环境，一旦有人突袭，凭借一山山碎石和树木，倒不是不可以顶一阵...援军来的及时呢，那也就够了。“前提是，皇上舍得出兵啊！”谢婉苦笑一下，等待副将带人来。
　　“人已带到，请将军下令。”嗯，的确都是壮汉，只是这副看好戏的神情实在让人恼怒。“你们，给我上山去，每个人都要用自己的衣服兜一包石头回来，胆敢不从者......”明显地看到这些士兵眼里的讥笑，谢婉决定给他们一个下马威。她拔出剑，挥剑一扬，又把剑收回鞘中。大家都只见到银光一闪，便没有了下文。
　　“将军，这是何意？”副将不明白。
　　“看看脚下，如果还有什么想说的，本将在这里听着。”谢婉轻扬嘴角，笑靥如花，“有么？”
　　“没...没有了。”
　　“那就去吧，日落之前回来，我等着你们。”
　　士兵们低头跑过去，扬起的烟尘中，赫然有几缕人发。

　　肆
　　此般坚持下，谢婉终于拿到她想要的东西：圆木、石块、投石器、弓、箭......
　　“将军，属下不懂，为何将军要备下这么多守圉之器？”副将问谢婉，“这等太平盛世......将军这般做法，怕是不妥，若是皇上知道...”
　　“为何要怕？有何不妥？呵呵，何将军也会睁着眼睛说瞎话啊，如今天下民不聊生，百姓为了皇上的赋税日日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南方起义，西部又有叛乱，哪来太平盛世？本将囤积守圉之器，何尝不是为了天下太平？何尝不是为了敬帝？”谢婉心中有气，对着副将就是一番讥骂，把个副将说得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属下不是这个意思，将军...”
　　“...你不用再说了，我都明白。”谢婉轻轻一叹，“江山飘摇，崇宁七年，这一年可是不太平啊！”
　　“......”
　　“何将军，帮我练一支军队。”谢婉转头一笑，“我要他们
　　所、向、披、靡！”

　　伍
　　崇宁七年，七月，无比闷热的天气压得我睡不着。
　　“喂，兄弟！我替你一班如何？”没法子，只好替下别人。“哦安丫头啊，你这么个小姐身子，可别...哎哎，说笑而已...哎呦！安林你就不能轻点？哎呦......”大海揉揉头，埋怨我下手没轻没重。“去你的，万大海，最好别说小爷是小姐，否则......”我挥挥拳头恐吓大海。“其实自己也很痛啊！”趁他不注意，我赶紧甩甩手，一脸狰狞。
　　这么闷热的天气，不知道她在做什么......婉儿...她自小，就怕热吧？我摇摇头，现在做了将军就不能再像小时候那样娇气了，怎么还能......
　　“砰！”
　　“大海啊，你又...”我转头教训那个家伙，但是却找不到刚才还坐在身边的大个子，“突袭！！来...”人！来不及说完剩下的字，我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敌军突袭！！！！
　　来不及了......婉儿！

　　陆
　　谢婉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就是睡不着。迷迷糊糊地，她想起了曾经在晚上为她打扇子、给她讲过很多故事的小跟班，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了，记不得他的脸、他的名，只记得那时，阳春三月，他们曾经许下什么心愿。
　　是什么？
　　忘记了...
　　兴许爹爹早就把他给卖掉了吧？不然怎么会再找不到他的身影？
　　“将军！起义军突袭！！城外...城外就快顶不住了！！”门外副将焦急地拍门，声音掩不住地颤抖。
　　“什么？！”谢婉猛地惊醒，她飞快地穿戴上盔甲，一把抓起佩剑，冲出门外，“传我命令，召集五百新军，府前待命！”
　　新军的速度果然不是老兵可以比拟的，只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已经集合完毕。谢婉看着他们，心中还是有些忐忑，毕竟还是从老兵中选拔出来的，训练了一个月，不知是不是还像原先那样...不管了，现在只能靠他们！“诸位，义军暴乱，现已攻到天阑城下，诸位都是我精选出来的精英，天阑城能否保住、城中百姓的安危，全靠诸位了！”谢婉挥剑，“守住城门！”
　　“是！将军！”

　　柒
　　“上，活捉守将谢婉者，本将重重有赏！”白炎麾下一员将领大喊，“快，冲进城！”
　　“小心！”谢婉长枪刺去，手腕灵活地一转，向上一挑，那名小兵脊背上便开了一朵血色的花：“唔啊！”惨叫一声，他被谢婉拖起来，甩到一边。“将军，您怎么也...”一边杀红了眼的何将军注意到了谢婉。
　　“我谢婉，誓与天阑共存亡！”她微笑。
　　月光下，谢婉身上的鲜血有着淡淡的光辉，她执长枪，挎宝剑，嘴角一个小小的弧度。
　　月光下，一动不动的她像一尊塑像屹立在城楼上，守护天阑城的女神。
　　“退后者，斩！”
　　“好一个女修罗。”白炎轻轻赞赏，“看来这天阑城，还不是那么容易攻克的呢！”
　　激战到夜阑时分。
　　“新军，变换阵型！”谢婉指挥，“投石在后，弓箭分列两纵，中护火铳神炮！长枪护队，刀剑在前。”就算是只有那么两台神炮，也要护住，白炎的军队，可是有十台！“开水准备好了？”谢婉轻轻一笑。
　　“是，已经好了。”
　　“好，用薄木桶装上开水，再装一些碎石，交给投石手。”谢婉笑着，“我要他们烫到叫不出来。”
　　“这是什么？”白炎远远望见一些东西，“这些不是石头？”这个谢婉还真是不简单，这么一夜就弄出这么些玩意儿，让他头痛不已，今夜这一千士兵虽不至于死，但也受伤近半。本以为天阑城防备薄弱，可以从这里直入王城天岁，没想到......
　　“啊——”惨叫声此起彼伏。
　　“怎么回事？”白炎在中军，只看到前面人身上升起腾腾热气，他纵马越过，抓住一个在地上打滚的人，“抬头！”
　　那是一张怎样的脸啊，脸上的皮肤已经被烫红，颊上几颗水疱已经被压破，流出水，眼睛不知为何也肿了起来，鼻子被什么砸歪了，鲜血流出来，滴到白炎的衣袖上。
　　“大...大将军，热水...石...石头...”他模糊地说着，眼睛眯着，白炎看到他的舌头也被烫红了，嘴角渗出一丝血迹。他似乎明白了什么，站起来疯狂地大叫：“退兵！快回营！”
　　首夜，谢婉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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