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烧雨 （OP 艾路）

　　尤斯塔斯·基德在接近凌晨一点的时候才回到家。他尽量把自己的脚步放轻，这个时候他的同囘居人已经睡下了，起居室与实验室的隔层对声音起不了太大的阻隔作用，他希望对方已经睡熟，因为接下来他还得开着录像机，把那张借来的录像带翻来覆去地看。
　　他光着脚小心打开了客厅的灯，然后发现他的同囘居人靠在沙发上睡熟了，光□□互搭在桌子上，脚边是几罐啤酒。当基德走近的时候，他的头沉甸甸垂向另一侧，猛地惊醒过来。
　　“你在这干嘛？”基德过去踢了一下他的小囘腿。特拉法尔加·罗用呆滞的眼睛瞪着他看了几秒，指着电视机说：“今晚有球赛。”
　　“你又不看球。”他脱掉大衣，有点疲惫地跌坐在沙发上。
　　“人总要学会改变，像你也从来不在休息天出去工作。”他站起来，开始收拾桌面。基德闻到他身上一股浓重的药水味，一般情况下，他在他的研究室里出来时总会先去洗个澡，以确保客厅不会出现一丁点福尔马林的气味。基德从来不进他的地下室，唯一的要求就是家要有家的模样，不要让他感觉像走进了停尸房。
　　罗留意到基德的眼神。他抱着啤酒罐，有点不满地问：“你想说什么？衣服我还没来得及换球赛就开始了。”
　　“我是想说......先别把啤酒拿走，我不想靠着咖囘啡囘因熬夜。”基德从大衣里翻出那盒带子，他吸了吸鼻子，将录像带递到罗面前。
　　“事实上，我有事想让你帮忙。我记得你在成为外科医生之前是学习行为心理的，我想让你帮忙看看里头这两个人有什么不妥。”
　　“没问题，但是我得提醒你，我当时的课程科目几乎没有一门及格，我讨厌揣摩别人的心思，有时候连自己都未必了解自己，别说别人。”
　　“总比我什么都不懂干着急强。”
　　罗打开了录像机。他在基德身边坐下。一开始谁都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黑漆漆的电视屏幕瞧。画面还没出来，但是已经听到隐约的说话声。基德拿起一罐啤酒，没打开，而是把它放在手掌心里摩擦。
　　“我还以为你会问我为什么这么紧张。”基德看看啤酒罐光滑的边缘，又看看开始闪现影像的电视屏幕。他稍微往罗身边挪近一点。“我都准备好解说词了，还是说你依旧毫无兴趣？”
　　“这是你的工作，你能拿工资就得好好干。”罗面无表情地看着电视机。“而且我从来就不是你们军囘警部的人，你们犯什么事跟我关系不大。”
　　“别这样，至少你现在还在我们的庇护下。”基德冷笑着。“如果你还想好好过着现在的生活，你最好还是祈祷我们什么事都没有。”
　　“我想你忘了一件事，尤斯塔斯当家的。”他的同囘居人漫不经心地回应他。“要是我愿意，十年前我就走了，不会等到现在。”
　　基德有点厌倦这样的对话。他们总是没办法囘像普通人那样好好聊一会，十年前他们互相用粗口招呼对方，十年后情况也没有任何好转。除了不再动武，他们依旧找尽一切方法攻击彼此，只为能在心理上占得一点点优势，尽管这种优势压根不会让自己好过一点。
　　他干咳了两声，结束掉这次谈话。录像画面已经清晰起来，他开始为罗找寻到艾斯和马歇尔的身影。他快速而有条不紊地讲诉着现场的情况，他的同囘居人聚精会神地听着，时不时打断他问一下自己的问题。重复了好几遍后，基德觉得自己的眼皮开始往下掉。灌下去的啤酒在发酵，经过一个短暂的亢奋期后，他有点撑不住了，头歪向沙发一侧，半撑起眼皮看着再一次陷入循环黑暗的电视屏幕。
　　罗还保持最开始的姿势。他几乎不用变换动作，一只胳膊撑着半边脸，每隔几秒眨一次眼睛。基德用脚蹭了蹭他的小囘腿，低声说：“我想我还是比较喜欢你大声骂人的模样。”
　　“你喝醉了？”罗转过头看着他说。
　　“......我只是在怀念一些回不去的时候。”基德含含糊糊地叨念着，看着眼前的人影渐渐变得模糊。罗似乎是在原位置上晃动了一下，接着他的手伸过来，放在基德的脑壳上。
　　“你可以在梦里回味。明天我会叫醒你的，晚安。”
　　基德有点怀疑是不是罗伸过来的手里头有类似安眠药之类的东西，能让他在紧张的情绪里一个梦都做不到直接睡到天亮。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他先是看到罗晃动的身影，然后才是逐渐亮起来的电视屏幕。
　　“接近五十九次，不加暂停倒回的次数，再看下去我就要把电视砸了。”罗弯下腰，在他面前放下一杯咖啡。他熬了一夜，脸上的黑眼圈比任何时候都严重。基德从沙发里蹦起来。
　　“操，你就这样让我一直睡到现在吗？”他气急败坏地冲着同囘居人怒吼。后者差点把手里的咖啡洒在自己的膝盖上。
　　“这才不到7点，把自己多余的精力花在思考上好吗？”罗放下咖啡杯，将还在播放的录像停在艾斯即将动手的一刻。
　　“有什么发现吗？”
　　“有，但是我不会再重复一遍了，你可以问问你的朋友，他应该能一字不漏地告诉你。”
　　基德扭过头，往罗注目的方向望过去。他看到军囘警一队长以一种极其居家的姿态咬着一个匙羹，正在榨汁机机上捣腾一些过期黄豆。他还穿着基德最后一次见他时的那件浅紫色T恤，衣摆松垮垮垂在外面，腰间别着一把自动手囘枪。
　　“你这是私闯民宅，我会在组织处给你打个报告的。”基德坐直了身体叨唠着。马尔科耸耸肩，把手里头的豆子放进搅拌机里。已经有点老化的机子发出噪音，基德听到他在那边说了几句不清不楚的话，他越加焦虑起来。
　　“放轻松。”马尔科离开狂躁的榨汁机，把匙羹捏在手里头。他舔囘了舔自己有点干裂的双囘唇，走到基德面前。“你要体谅一个接到电话后连夜坐飞机从地球另一端赶回来的中年大叔，我来了半个小时特拉法尔加甚至连一杯咖啡也不给我拿。”
　　“你看了录像了吗？”
　　“当然，但是很明显罗的说法比录像更为有用。”马尔科看着静止的电视画面。屏幕里头的艾斯始终让他有陌生的感觉，虽然他对于自己来说也确实是个陌生人，但目前感受到的陌生并非表面意思。
　　“怎么回事？”
　　“没时间前情提要了，简单来说，他的失控情况不像一般的精神疾病，我们的医生需要剖开这家伙的脑子。”
　　基德一脸的难以置信。“你在开玩笑吗？你明知道这家伙只开死人的脑袋。”
　　“这是正常情况，不过医生也会有自己的疑惑，那么破坏一下自己的规矩也很正常。”马尔科冲脸色有点尴尬的罗笑了笑。“我只希望他的脑袋在手术后能安稳无恙，最好你还能将他的神经接回那么一两条，这样他起码能变的礼貌一点。”
　　“你确定他现在平安无事？外面的警囘察在满世界找他。”罗说。“已经过去一晚了，我觉得现在去拘留所碰到他的几率还要大一点。”
　　“你不了解他们，莫比迪克的警囘察和军囘警最大的区别就在于是否拿钱办事，而且别忘了昨天是休息天，再敬业的警囘察大半夜被叫出来也会有情绪的。对比起他的安危，我更担心的是他身边的人，包括他的弟弟，听说你认识他？”
　　“是的，在路奇的生日会上有过一面之缘。他曾经说过艾斯有头痛病，而且似乎对药物上瘾。”
　　“似乎？”
　　罗安静地说：“是的，那孩子其实自己都不确定。”
　　“对自己最亲的人都进行隐瞒可不是什么好兆头。”马尔科摸着自己的下巴。榨汁机发出轰隆的声音，他把手放回在裤兜里，看了看颤抖的机器。但他的心已经不在搅拌好的豆浆上面了。
　　“好吧，我们是时候出发了，但愿他昨晚做了个好梦。”
　　基德匆忙套上自己的靴子。还在收拾自己的枪囘支时电话铃大响，他们很少遇到在这种时候打来的电话，所以他跟罗都有点惊讶地互看了一眼对方。
　　“你去。”基德简短地说了一句话后继续系他的鞋带。马尔科已经在门外了，外头停着一辆军用越野车，两个荷枪实弹的军人在车门处拼命抽完最后几根烟。他听到电铃囘声也不由自主停下脚步，站在门边看着罗。
　　放轻松。罗听到有个声音有点不怀好意地在他耳边说，他看到自己伸出去的手轻轻囘颤抖了一下，虽然它依旧平平稳稳落在电话机光滑的表面。接下来就是习惯性地拿起话筒，把听筒按在耳朵上。
　　一声尖锐的电流声后，他听到电话那头传来一个陌生男孩撕心裂肺的叫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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