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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叁
“总坛有消息了么?”
“总坛的消息第一次来得这么快。”
余领队将温清佩请进隔壁房间,关上屋门,示意落座,翻开两只茶杯,一一添满茶水。
温清佩看他的架势,猜想不会是好消息。
余领队在对面坐稳,一字一顿:“总坛的命令是,各营地务必将其带回,若始终不成,则出长空令。”
温清佩一愣,他以为自己听错:“长空令?”
余领队道:“是。”
温清佩道:“这不可能。”
长空令现,恶孽无生——这是走江湖的人都听过的话,然而这趟镖既无奸邪也无大恶,绝不到动用长空令的地步。
余领队笑了:“我也以为不可能,可总坛的文书在这儿。”
他取出一只天蓝卷轴,在桌面展开,温清佩垂眼看去,“长空令”白纸黑字,落款是总坛方印。
温清佩难以置信:“如今恶人谷血策追杀已至,浩气盟若再出长空令——这……”
“……这像个笑话。”
余领队接过他下半句话,无奈叹气:“这孩子怕是另有蹊跷,只是轮不到我们过问。”
温清佩眉头紧锁,许久不答。
对方沉默片刻,坐正了身体:“温道长,我既然接到这个命令,必须尽力将他带回总坛,若日后有长空令出,会对这孩子更加不利。”
单凭几名唐门护卫,确实很难与二盟追杀相抗衡。温清佩闭眼道:“我明白。”
余领队继续道:“唐家堡收钱办事,既无原则也无立场,无法轻易劝动,但若要硬碰硬扛,单凭巴陵营地调出的人手,我也没有十足把握。”
温清佩面色微变,他隐约猜出了这次谈话的用意。
余领队看着他:“温道长,你以为如何。”
温清佩慢慢端起茶杯,低声道:“你的意思是,让我把他们支开。”
余领队道:“你甚至可以直接把孩子带出来。”
唐灰椋对他们师兄弟戒心很小,这一点他说得很对。
温清佩捏紧茶杯,默然不语。
余领队笑了:“我只是提议,你也可以两不相帮。”
“两不相帮?”这两边如果打起来,他难道装作毫不知情?更何况荀湘就在隔壁,他到时如何解释?
温清佩哂笑一声,起身离座:“说到底也是伪善,不如做一次坏人。”
可惜这不是嘴上说说就能做到的,他把手按上房门,踟蹰许久,仍旧没有动作。
余领队等了一会儿,笑着摇头:
“罢了……”
他几步上前,手指如疾电,眨眼封住对方周身穴道。
“半个时辰,”见对方一脸震惊,万花弟子微微一笑,“半个时辰之后,穴道会自行解封。”
温清佩哭笑不得:“你何至于此。”
余领队叹气:“我觉得坏人太多,少添一个,应该是件好事。”
****
小孩正伏案习字,
笔墨用的是长歌门的赠物,找了只瓷碗充作笔洗,灰椋帮他盛好半碗清水,放在桌上。
碗中水面平静,忽然一颤。
灰椋回头。
傍晚一阵暖风入阁,水面波纹不断,小孩压住纸张,伸手关窗,被灰椋一把拉住。
他们住在二层,看不见屋顶上的情形,窗下却不知何时已戒备森严。
灰椋拿走小孩手里的毛笔,在水里胡乱一涮,丢还给他:
“收拾东西。”
小孩不解,但看他神色严肃,于是照做。
灰椋端起碗,想了想,泼到窗外。
门外的响动很快扩大,小孩也意识到大事不好,手忙脚乱收拾东西,灰椋拿只茶杯斟满了水,平平端起,盯着水面。
隔着一层墙壁,远近的械斗声愈演愈烈,震得一屋桌椅茶具咔咔作响,似乎过了很久,终于又归于平静。
小孩把包袱给他,灰椋放下茶杯,忽然道:“房门没锁,诸位请进。”
余领队一行人刚到门外,听见这声不禁苦笑:
“阁下出手好狠。”
“出手的明明是你们,”灰椋隔门问道,“影卫捉住几个?逃了几个?死了几个?”
“一个也没有捉住,然而我想,他们想必没有走远,”余领队顿了顿,道,“只有一人,死在——”
“哦,”灰椋隔门打断,“你们死了几个?”
“……四人。”
灰椋道:“抱歉,我们没有那么多条命抵。”
余领队面色一沉:“那劳烦阁下将孩子交给我们,浩气盟定会护他周全。”
“我做的是生意,不是保姆。”
“阁下三思。”余领队慢慢道,“他若不入浩气,日后只怕……真的会断送性命。”
灰椋一怔:“他若不能为浩气盟所用,浩气盟会杀了他?”
余领队不语。
半晌,他反问:“浩气盟为何入不得?”
灰椋道:“因为我做的是生意。”
小孩抬头看着他。
太阳已经落山,窗外的风一阵阵变冷,灰椋吸了口气,昏暗中一双眼眸,仿佛蒙了一层幽蓝的光彩。
“你们后院的守卫,人手可足?”灰椋忽然问。
余领队一愣。
“再不进来,我们走了。”
房门呼地大开,墙角砰砰几声巨响,雷震子双管齐出,一时门前浓烟滚滚。
当门窜出几支白羽钢箭,灰蓝人影破雾而出,灵鸟一般滑向正门。
余领队疾呼:“封住大门!”
银针,暗器,五花八门的套路齐齐招呼,灰椋身上负重,行动明显不够灵活,前后折闪,在堂中绕了整整三圈,竟找不到一丝缝隙脱身。
客栈大门紧闭,房顶只修了一半,脚手木架搭得层层叠叠,又被毫无章法的暗器削断一截,脚一蹬摇摇欲坠,似乎也行不通,灰椋正在苦思,忽而一道柄长剑横刺而出,截断他身后一片刀光剑影。
他见机,燕子振翅一般绕上房梁,隐在一片阴影之后,那人又帮他挡开几招,剑意肃然暴涨,以一化万,震得方圆几尺对手纷纷后退。
灰椋低头,荀湘敛衣横剑,摇摇晃晃站直了身体。
他脸色苍白,更显得双眸乌黑如墨,眼睛直直看向那名万花领队,语气难以置信:“方才,你对我说,恶人谷来袭,我昨日重伤未愈,只需安心休息。”
余领队一脸苦涩。
“为什么要这样?”
年轻人环顾四周,灯影昏暗,四处门窗紧闭,堂中黑压压的人,敌众,众到一眼数不清数目;我寡,寡得加上他只有两人。
然而无论是敌是我,都没有温清佩的身影。
他目光一动:“……我师兄呢?”
话音刚落,客栈二层一间房门从里撞开,温清佩猛然跌出门外,开口就道:“阿湘,退下!”
他被余领队封住穴道,此时勉强只冲开一重,四肢麻木而无知觉,勉强攀住栏杆才能站起,荀湘一惊,正要上前,那万花弟子足下一点,抢先跃进回廊,手腕一勾,挟在温清佩脖颈:
“荀道长,你不要动。”
一刹那,荀湘脸色铁青。
灰椋皱起眉,年轻道长立在大堂中央,抬剑指向那名万花弟子,他握剑的手第一次开始发抖:“你,你放开我师兄……”
不料温清佩平静道:“阿湘,把剑放下。”
荀湘愕然,脸色由青转白,怔怔地退了一步,好像不明白师兄的话,又好像不明白为什么造成这种局面,他挣扎了许久,终于很慢很慢地垂下剑尖。
有人趁机向上放箭,灰椋梁木遮挡,银光几射,钉入房顶。
荀湘目光一紧,他几乎是下意识扬剑,身形几晃,整排箭镞被他当空刺落。
“荀道长!”
荀湘的动作僵在半空,剑气骤然崩散,余领队手指扣住温清佩,作势就要发力。
年轻人看着自己的师兄,急躁焦虑溢于言表:“我——”
温清佩闭眼道:“你只要住手,我不会有事。”
荀湘怔住。
他张开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明明该帮唐灰椋带那个孩子逃走,可又好像忽然间不能帮了,环顾四周,灰椋隐在暗处,天蓝之中仅他一身雪白——这些人仿佛都已经约定好了什么,唯独他横插进来,格格不入,却又进退维谷。
他恨恨咬牙,抬起头,眸光微微闪动,满满的愧疚和不甘:“我——”
灰椋从阴影中露出半个身体,轻轻摆了摆手。
荀湘疑惑,灰椋竟坦然地在房梁上坐了下来,他没有看荀湘,而是看着温清佩:“温道长,多谢。”
温清佩一愣。
灰椋道:“大家都是明白人,浩气盟总坛的决断,你想必已经知晓——你有你的立场,没有骗我,自当感谢,可你师弟是个好孩子,不要这样对他。”
荀湘微微吸了口气,他目光复杂地看着师兄,灰椋的话足够清楚,也足以让他明白。
余领队苦笑一声,将温清佩穴道解封,放开了他。
灰椋忽然道:“余领队,你们想要什么。”
余领队答:“那个孩子。”
灰椋道:“什么孩子。”
对方陡然变色。
灰椋把手向后一背,身上的“人”被丢了下来,落地散开,不过是客栈里一床普通的被褥。
“你们窗下的人手确实不足。”灰椋拍了拍手。
破败的脚手架不知何时已藏入了火药,随着他这一个动作,房顶轰然倾塌。
余领队骇然:“不要让他逃走!”
堂中羽箭暗器齐发,有人轻功直追而上,灰椋低头看着堂中目瞪口呆的年轻人,声音忽然变得温和:“荀道长,后会有期。”
他说罢,身形向上又翻一层,背后机关哗然振翅,冲入浅淡夜色。
巴陵西面开阔,对一轮明月初升。
星垂河谷,长夜将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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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己就是浩气所以我总是写浩气……真的……_(:3」∠)_
领队真的是个好人不是么_(:3」∠)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