翼影之忆

　　张浩然的那一剑灌了十成内力，剑气直接打过去。
　　看着将将养出点儿血色的脸又苍白起来，翼鸿暗暗地攥了拳，指甲割破了掌心，“能走吗？”
　　鬼影缓了口气，声音有点儿哑，“能。”
　　“你左手筋骨尽断，废了。”
　　鬼影不知接什么，闭嘴不言语，俩人一个搀着一个，走的比较艰辛。
　　不管怎么样，鬼影终归是个大男人。
　　真挺沉的。
　　翼鸿默默地喘了两口气，手指用力的发白，看着前面的又一道石拱门，说道：“过了这道石门，你就歇歇，运运气。”
　　鬼影不置可否，咬着嘴里的肉，一口血憋在嗓子眼，他忍了又忍，实在说不出话来。

　　零皇面前摊着一本古透了的竹简书，破破烂烂的，装在一个顶级的紫檀木盒子里。他旁边站着一个黑色劲装的老人，身板挺拔，脸隐在黑暗中，看不真切。两个人看着那古籍，眼眸子被不时晃一晃的烛光照的晶亮晶亮。
　　零皇抬头看向老人，“这次肯定能成。”
　　“阁下言之过早，我儿虽八字相符，性格却是跳脱又不服管教，还是得再敲打敲打。”
　　“张浩然那怎么样了？”
　　“被鸿儿困在了二道石门。”
　　“……把地龙放出来，那个鬼影实在碍事，”零皇撇撇嘴，“怎么就弄不死呢。”
　　“那影卫确是个麻烦，若不是他，鸿儿早就娶了程秀颜，回生蛊也就养成了，也是怪我没多加提放，真是没想到鸿儿竟对一个男人动了真情。”

　　“你听见什么没？”翼鸿推推鬼影。
　　鬼影头疼，肩膀疼，肚子疼，哪都疼，被翼鸿一推，差点儿吐出来。他打起精神，仔细听了听，“好像什么在打洞。”
　　打洞？翼鸿蹙起眉头，他站起身，四处看看，眼见着远处黑漆漆一片中渐渐出来个东西，速度不快，倒不是在打洞，它在吃地上的嗤紫虫，嗤紫虫个头其实不小，那东西吃起它们来，一口一个，胖肿的身子占满地洞的一半，差不多半人高，还只是个脑袋，翼鸿踮脚往后看看，想看清楚些，却一眼望不到头。拍拍身上的土，翼鸿弯腰把鬼影重新扛起来，脚下施力，跑了。
　　鬼影难受地什么都说不出来，勉强抬眼，看着越来越远的地龙，心下长长的叹了口气，他家主人几时怕过地龙啊。
　　翼鸿逃跑起来，脚下生风，一条大道不过两炷香的时间，停住时，三个岔口摆在眼前。
　　鬼影轻拍了拍，翼鸿感觉到左边屁股好似有风吹过。
　　鬼影使劲拍了拍。
　　翼鸿把人放在地上，“抱歉，一时间忘了你在我肩上”。
　　鬼影瞪圆了一双眼睛，他被‘抱歉’二字震撼了，他家主人几时这么有礼貌了。
　　“咱们走哪条？”
　　鬼影闻言，转着脑袋四处看了看，四周布局极简，仅在每个洞口前各立了一块颜色不同的石块——红、蓝、绿。
　　“蓝的吧”，翼鸿指了指，“好歹也是水司先生，蓝的看着舒服些。”

　　蓝石标记的洞道里湿气很大，洞壁上一层水汽，又热，翼鸿现在是模模糊糊恢复点儿记忆，但又总觉得和过去始终隔着一层什么，所以他不住地想要亲近鬼影，却又不知该如何相处，“你热吗？”翼鸿扭头看着鬼影。
　　鬼影摇摇头，低声说了个不。
　　“热死了，”翼鸿拉拉衣领，他们越走越热，像是进了一个蒸笼，“……这特么谁选的！”
　　你啊。鬼影在心里默默地回嘴，他也热的够呛，本来就胸闷，这蒸汽再一熏，坚持住没昏过去，他都有些佩服自己了。
　　“什么玩意儿！还玉还玉，还了不就好了，弄这么些这个算是什么意思！”
　　“……”对啊，我也很不理解。
　　“劳什子的阴阳家，早逃早安省……”
　　是啊，早离开早……鬼影抬眼看过去。
　　翼鸿那双漂亮的瑞凤眼正直直的看着他，他比鬼影矮些，但鬼影常年垂头弓背，倒叫两人身量相当了，那双眼睛只看进鬼影的眼里，“心里想什么呢？”
　　为什么他总是能察觉到他心里有想法。鬼影下意识地又低了低脑袋，嘴抿了抿，将将开口要说些什么，翼鸿却是两眼一凌。
　　地在微微地震动。

　　且说那地龙顺着回生蛊的味道，同样进了蓝石标记的长洞，但地龙天生喜阴凉，这长洞如同一个烧开的闷罐，逼得它打洞而行，它只觉回生蛊越来越近，肉肉的身子用力一顶，重新冲出了地面，长洞本就脆弱，被地龙上下一通的搅和，渐有分崩离析之势，不断有落石、泥土掉落，地面也开始逐一崩塌，整个长洞不住地颤抖起来。

　　翼鸿提起鬼影，说话就又要把人扛起，鬼影右手一推，站到了一旁。
　　“你干嘛？”翼鸿瞪起眼睛。
　　鬼影低着脑袋，“……属下自行，主人请先一步。”
　　“放屁！”
　　“……”
　　“你以为我看不出来。”
　　鬼影嘴抿成一条直线，看向翼鸿。
　　“你就是一口气没放，自己憋着呢，放了这口气你立马儿摊这儿，是也不是？”翼鸿叭叭叭一通说，给鬼影堵了回去，人跟着上前，紧挨着鬼影，手抓住鬼影右手脉门，“……旧伤未愈，新伤倒是添了又添，你有多厚的底子，禁得起你这么造。”
　　鬼影看着翼鸿，嘴抖了抖，“……你在乎吗？”
　　长洞潮湿的能微微滴下水来，一滴水掉在鬼影的右脸颊上，像是一滴泪，顺着脸的弧度慢慢流下，流进鬼影的嘴里，流进翼鸿的嘴里，嘴贴着嘴，鬼影听见翼鸿的声音好似远在千里，又近在咫尺，“你说呢”。

　　地龙受人驱使，完全不顾如此潮热的环境带给它的伤害，一心向前。

　　翼鸿脑袋靠在鬼影肩膀上，右手松松环在腰间，呼吸随着潮湿的空气扶在鬼影的脖子上，鬼影任翼鸿抱着，他右手捏着翼鸿衣服的一角，开口时，嗓子哑的不成声：“认识我了么……”
　　翼鸿没回答，他可能没听清，也没准压根就没听见。
　　身后的‘隆隆’震动越来越近。
　　这次，鬼影没有拒绝，翼鸿把他背起来，一手抓住他的手，一手托起他的身子，向更里面跑去。
　　也没有别的路了。
　　他们被逼在此处，只能皱着眉头往里面闯。
　　鬼影弯着手指，虚拢着翼鸿的手，下巴磕在肩颈处，他们跑了很久，久到鬼影睡了一觉又醒了过来，再睁开眼时，面前一片冒着蒸汽的水潭。

　　地龙上来下去的打洞，整条长洞一角塌引着角角塌，待它真正的找到回生蛊的时候，身后已是死路。

　　翼鸿看着那条肥硕的大虫子，足有五六米长，身上伤痕累累，满是绿血。
　　“地龙，”鬼影两眼发黑，勉强站在一旁，“本是守阵护阵，如此乱跑确实罕见。”
　　翼鸿蹙着眉头。
　　那地龙似是嗅了嗅，说话就扑向了翼鸿。
　　翼鸿急退了两步，右手一转，周围水汽骤然聚起，“万针，降！”
　　密密麻麻的水针从四面八方攻向地龙，却丝毫未减了它的速度，万针入体，竟也似是毫不疼痛。
　　“聚，”翼鸿右手一攥，又猛地张开，“爆！”
　　那地龙仅是涨了涨，却是丝毫未伤。
　　翼鸿两眼一眯，拔出鬼剑，脚下用力一蹬，飞身而起，落在地龙身上，向下一插，狠狠一划。
　　地龙随即疯狂的扭动起来，翼鸿低伏在上面，避免被甩出去。
　　鬼影半靠半站着，心下奇怪。他分心琢磨这地龙之际，翼鸿却像是看到了什么，整个人一惊，被远远抛了出去，正正落进了那冒着蒸汽的水潭中。
　　鬼影一怔，立刻就冲了过去。
　　他与地龙谭边相遇，却顾不得其他，弯身就要跳进谭中。
　　地龙很有灵性，尾巴一卷，将鬼影狠狠扔在石壁上，自己竟是一蜷身，入了水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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