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祸事谁惹
祈水沿河一路北上,至洛城至少需要三日时间。第二日傍晚,云书实在忍受不了对面白衣大侠只顾自己闭目打坐或一人独眺两岸风物而视他为一个虚无的存在,他堂堂江湖百晓生何时受过这般待遇。
这日午后,雪后初霁,天空绽出丝丝阳光,老船家备了些粗茶淡饭,两人用毕。云书从身后包袱中摸出那支被他视若生命的堑壕笔,又抽出几张宣白纸张,向船家借了块平板,便在船头作起画来,两岸风景境如烟,白雪漫漫覆青山,偶尔几块突兀乱石与雪茫茫中露出些端倪,沿岸过处,几处断崖之上更探出几株嫣红花蕊傲然独立的寒梅。景入画境,云书正画的兴浓,冷不防一个声音赞叹,“书兄弟,好笔法!”
双眼微微弯起,看,这不就理我了。转头看他时,云书复又装正经,一脸谦逊,“公子妙赞了,晚生不过是随兴而作,羞于藏拙,让公子见笑了!”
齐越眼下因据洛城越近心情也越好,眼前这书生虽然文弱,然笔法苍劲有力,应是个练家子,何况当日踏雪而来,那一身上好的轻功,他断定眼前这书生定是个江湖中人无疑。
然而他想遍江湖中如此年纪的侠客,也未猜出他到底是谁。除却见过的绛衣楼楼主贺墨白,结梦城少城主颜竟,绝情公子阮梦箫,剩余的青年侠客能有如此好的轻功,也是屈指可数。这三日,他一直不动声色,暗暗观察,将心中所疑虑之人一一排除,也没猜出此人是谁,是故越发的兴趣。
江湖中人人都道孤鸿侠客飘渺自来,除了云景山庄的大小姐云散,更是无一人放在眼里,无一事挂在心上。然而传闻终归只是传闻,其实他齐越也不过是凡世俗人一个,是俗人便难免有好奇之心,所以他与他搭话。
“书兄弟实在太过客气,我想如此画作,便是绝情公子阮梦箫恐怕也比及不上吧?”话一出口,齐越也自觉过于夸张,绝情公子阮梦箫书画乃是一绝,画中扇,书中酒,于谈笑对饮间可杀人无形,也可一见窥人心。眼前这个蓝衣书生,眉眼白俊,笔法醇厚,然比之阮梦箫,实实相差甚远。
云书自然知晓他这一番话不过是窥探之意,阮梦箫是何等人,他这个新一任江湖百晓生是再清楚不过了,遂敛了敛眉依旧含蓄,笑道,“齐大侠实在妙赞,书云怎敢与绝情公子相比,实在愧不敢当,愧不敢当。”说罢还煞有介事的擦了擦额角以示真诚。
齐大侠?齐越双眼一眯,语透威胁,“你知道我?”
云书笑意不减,依旧坦然,“孤鸿侠客齐越齐大侠,一柄承影剑当年以一敌百,挽救云梦泽三千百姓姓名,力挫魔教势力,江湖中谁人不晓?且,”他一顿,看了看齐越,眼中越发神采飞扬,“在下曾有幸得宗文阁老指点,又岂敢一无所知。”
闲中阁老凌宗文,是齐越早年开学授业恩师,因齐越名扬江湖,闲中阁因此也跟着一举成名,慕名学子纷纷前往,老师凌宗文也不避讳,还特请了江湖第一画师白仙仙绘制一副他的画像悬挂于阁中,令后来学子观摩惊叹。
听他这么一说,齐越倒觉得自己是有些小人之心了,遂开口道,“原来是书师弟啊?”这一语本是为自己方才的冒失掩盖过失,也有拉拢讨好之意,哪知眼前这个书生并不领情,叙叙道,“齐大侠,晚生万不敢承“师弟”之名,当日凌阁主并未收在下入门,不过是悉从教授了几句。遂晚生万万不敢善用先生之名,亦不敢随意与齐大侠称师兄弟。”他没说出的是,当日不过是他随着自己的师父前往闲中阁,凌宗文执意要收他为徒,而他执意不肯。
齐越对于他这一连串既谦卑又冗长乏味的说辞早已腻味,何况人家对于自己的话还不领情,遂也无心再于他说些什么。
等过两日,到了洛城,分道扬镳,他寻他的知己红颜,他过他的寒窗苦读,两不相干。当下也不再说话,只一心看着两岸匆匆而过的落雪千里之境。
云书将一长串发言说完,待抬头时,眼前的白衣大侠明显已神不在焉,他看了看两岸依旧白雪匆匆,沉默片刻,忽而吟道,“飞雪带春风,徘徊乱绕空。君看似花处,偏在洛城东。”说罢,怡然自得啧啧两声,齐越看了他一眼,心中一秉,“书兄弟此行可是去洛城东?”问完,也自觉唐突多事,咳了咳嗓子自掩尴尬。
云书作一脸惊奇佩服,“齐大侠果真厉害,晚生此行便是洛城东街云景山庄。”
江湖百晓生云书自然知道江湖一切八卦。孤鸿客承影剑齐越齐大侠两年前邂逅云景山庄大小姐,两人情愫暗生形式一片大好,江湖中人纷纷等着喝一杯喜酒。不过也就他这个百晓生知道其实云景山庄大小姐云散倾慕的却是绝情公子阮梦箫,这些话他自然不会随意说出。
此番齐越雪天连夜赶赴洛城便是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他定是去会意中人了,他看着齐越眼中一闪而过的讶异,继续道,“晚生昔日行走江湖,与云大小姐偶然相识,此番幸得大小姐垂怜,将晚生推荐与庄内表公子,前去山庄做一名西席。”
齐越暗暗诧异,云散什么时候有了这书生朋友?他怎么不知道?不过,也仅仅是一刹那罢了,对于云散的为人,他是再信任不过了,他怎么可以怀疑她呢,哪怕有那么点念头都觉得自己亵渎了她。于是点点头,“相逢不如偶遇,书兄弟与齐某既是同路,那我们不如......”
“二位公子,庆阳到了。”老船家的话突然传来,随之帆船也停泊靠岸,老船家拿了斗笠蓑衣上岸,对他们道,“二位公子在船上好生歇歇,老叟等会就回来。”
庆阳乃祈水河岸一渡口,南北往来物资船运中转之地,祈水一路而行,山脉凌峻,嫌少有集镇渡口,中途货物补给一般都选在位于中游的庆阳,是故庆阳渡口虽不大,但对于祈水一脉的水运却是非常重要。
这几日天降大雪,行船艰难,渡口船只了了,故分外清冷。
云书看着老船家消失在满满雪地,脑中灵转,忽而意识到一个重要问题,看了看还站在面前与之说话的白衣大侠,决定逃命要紧,转而向船舱内缩了去。齐越皱眉,白衣长剑,碧水寒天,他站在那里,表情有些哭笑不得。方才一番话被打断,现如今眼前人又忙着钻入舱内,实在有些憋气,遂也跟着进舱,然而他左脚刚卖进去,渡口边随即传来一群吼声,“快去抓住他,他就在那里,快点......”
不过须臾,渡口便涌来十来个黑衣人,黑衣人虽着黑衣,却未蒙面,袖口上整整齐齐绣着一朵晚拂花,俨然是结梦城的标记。
齐越暗道奇怪,这结梦城的护卫怎么出现在这里,随即便听到为首的一个人道,“这家伙毁了小姐的清誉,小姐下令决不饶恕,我们快上去。”
齐越刚想下去问问清楚,然而十几个黑衣护卫已经攀上帆船,小小帆船一阵剧烈摇荡,云书忽然探出船舱,“齐大侠,快拿……”
齐越侧过头没理他,心中暗自好笑,难道他孤鸿剑客只是浪得虚名,手中承影剑是摆着玩的。书生见他不听,又赶紧向他招手,“快……”
齐越无奈,挥剑格开围绕身边的刀剑,将只探出个脑袋的书生一把提了出来,“难道你不知道,在船舱内就是死路一条。”说话间,又隔开几个黑衣人,结梦城少城主颜竟与他有些私交,是故他并不想伤人。
云书道,“难道你看不出来,他们是来杀你的吗?”
齐越带着书生躲开一箭,转了个身形方疑惑道,“他们为什么要杀我?”
云书喊,“我怎么知道,他们说你轻薄了他们家小姐,毁了人家清誉,你想想是不是有这回事?”
齐越身形一顿,结梦城,他们家小姐,难道,是颜叶?被他这么一提醒,倒是想起真有这么一回事。
三个月前,他应颜竟之邀,前往结梦城喝桂孜酒,宴上是见过颜叶一面,宴毕颜叶还留了一方帕子与他,意思是再明显不过。可是他心里已经有了云散,于是托颜竟去拒绝了。难道真是颜叶竟因此派人杀他?转念一想,也不是没有可能,颜竟曾说过,他三妹子什么都好,就是太爱面子太过冷傲。这一拒绝,怕就遭来杀身之祸,想想都有些无语问苍天。
“喂,你在想什么?”书生的声音在耳边嚷嚷,抱着他的手臂凌波一闪,堪堪躲过一箭,拼命扯着他的袖子,“你别停下啊,他们已经杀过来了,我,我不会武功。”
他回过神,见书生左躲右闪凭的完全是侥幸,确实看不出会武功的招式,心中一秉,也再顾不得许多,隔开周身刀剑,顺势带着书生跃至岸上,黑衣护卫见状,纷纷下船朝岸上涌来。齐越一笑,不自量力,提着书生的领子轻轻松松跃回船上,“快,把绳子解了。”话刚说完,书生手中剪刀已麻利间断绳索,他一惊。云书举举手中的剪刀,“刚才进去找的就是这个。”
齐越握紧手中剑,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寒水江清,船里岸越来越远。
书生长舒一口气,看了看兀自飘在水上的帆船,问,“大侠,你会开船吗?”声行却哪有半点前几日迂腐的书呆子形象。
齐越深深感觉,自己可能上当受骗了。但想想又实在想不出哪里不对,郁闷了会,摇摇头,笑话,他齐大侠向来行侠仗义,可从没开船仗义。
当然,云书绝对不会自己乖乖招认,其实那帮结梦城护卫是来杀他的。说来也是喝酒误事,半月前他偶尔从颜竟口中得知他家三妹子倾慕孤鸿客奈何遭拒,现如今整日在家里顾影自怜,自信心凋零的很是惨痛。
这本是颜少城主酒后之言,可听在他这个新继任的江湖百晓生耳里,效果自然大大不一样。于是,某人连夜将这段秘闻编了个段子收录在册,然后在七日前某个依然是花前月下,醉酒当歌的夜里,将这桩秘闻当笑话传了出去。于是一向高傲冷艳的颜三小姐下了死令要他人头。
这几天他可是夜夜奔波逃跑,奈何颜家的护卫能力实在太强,水路两栖,逃到船上,居然还埋伏了。
他看着眼前一身白衣费力运功使船的某大侠,眼中愧疚也仅仅只是停留了一秒而已,催促道,“大侠快些,再过两天河面就要结冰。”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