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书

　　十一月，初三。
　　祈水河岸，瓜洲渡。
　　一夜风雪停歇，天冷，雪白，疏星黯淡。
　　祈水河上濛濛雾霭，丝丝寒气沁入心脾。河水腾腾枕着冷寒之气，老船家捧着手中沉甸甸的金子，望着眼前身负长剑白衣冷峻的青年侠客，又看看天霭低低沉沉漫过疏星，似随时都会落下雨雪来，思索片刻，最终一咬牙，“也罢，公子，您请上船吧！”江湖中的人，他一撑船老叟又如何得罪的起。
　　泊在水面上的帆船，低低摇晃，齐越皱皱眉，若非事态紧急，他是决计不会坐这样的船，何况？他斜眼看去，老船家对着那锭金子擦了又擦，接触到他的眼神又小心翼翼将银子揣入怀中。市井之人世俗事，算了，他敛下自己的情绪，远远眺望相隔千里的洛城，那里才是他最终的目的。想到这嘴角不自觉挽起一抹笑意。

　　“老船家，等会儿，慢点开，等等我......”船行之际，岸上远远传来急促的声音。
　　他刚迈开的脚步脚步顿了顿，身后声音越发清晰，凝神一听，来者气息紊乱，速度却是极快。不过须臾，那声音由远及近转眼以至眼前。不由暗叹一声，好俊的轻功，执剑的手不自觉紧了紧，虽说眼下江湖甚是太平，然而行走江湖谁没有个仇家，尤其是如此情形之下。
　　来者是一个一身蓝布长袍作书生打扮的人，左手紧紧抓着肩上的包裹，脚下运力过快，跑的气喘吁吁，扶着渡口旗杆一阵轻喘，待喘够了，携袖擦擦额角汗珠，上前一步道，“老船家，晚生此行前往洛城，不知船家可否载我一程？”
　　老船家一怔，看着眼前的俊俏公子，惊了一惊，想自己活了那么些年，江湖上来来往往这么些人，还从没见过一个长得这般俊俏的，即便船上那位白衣公子，眉眼虽是冷峻，却也不如这位那般讨喜。再看看他一身打扮，想来定不是江湖中人。
　　布衣书生见他不回话，又至他面前，揖身道，“不知老船家可否答应？”袖中已悄然递过一锭银锭子。老船家接触到他的眼神暗示，左右为难，悄悄蓄了一眼已经站定在船头的白衣身影，思衬着不知怎么开口，“公子，我们是要去洛城，可是这船，这船那位公子已经包下？”
　　蓝衣书生眉眼一展，立即会意，朝着已站于船上的白衣背影高声道，“在下书云，此行前往洛城，不知前面的大侠可否承我一程？”
　　齐越回身，眼前人蓝衣长袍，斯文俊秀，漫卷书生气，似无半点危害，想了想略略点头。遂又转过身去，他齐越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孤鸿侠客承影剑”，讲的是江湖道义，又怎能与一书生计较津津。

　　天边雾霭压得更低了些，星子隐入积云之后，老船家点了盏导航灯，江上一片晦涩阴暗，河水清冷，寒气蒸腾，实在不是个好时节。
　　云书却是认得他的，从方才他转身的第一眼，他便认出，他是齐越，江湖中盖世无双的大侠，亦是......他心念一动，眉眼一喜接着一喜。盘算着此时遇上齐大侠，与这江湖鼎鼎大名的大侠同舟，那帮人定不敢轻易将他怎样；再一喜嘛，跟着齐大侠，他以后的饭碗算是保住了。
　　然而坐于他对面闭目凝思的齐越是定然不知他心中涌动的小九九。他脑中浮现的是那远在千里之外的佳人——洛城第一美人云散，她是他的红颜，更是他的知己。红颜如梦，知己难求，他有她，便是如斯江湖中再求之不得的眷念了，他想，人说江湖寂寞，身不由己，而江湖对于他，实在恩赐太多。
　　敛眉，低首，手掌捻紧，再展开，掌心是一团约两指宽的纸条。望着纸上娟秀小字，嘴角不自觉微微扬起，此刻不顾千里缤纷冒着雨雪赶往洛城，也不过是因了她一句话。就在昨日，他收到她的一纸飞信，道洛城雪鸢花开，邀他共赏。谁能想到江湖上鼎鼎大名的孤鸿客远赴千里不顾风雪雨夜前往，不过是陪着佳人一起赏花呢？这要是传出去，江湖中的人该说他浪漫，还是啼笑皆非。
　　美人英雄，儿女情长，此刻的齐越心中想法很简单。怀中承影剑泛着阵阵暖意，正如他此刻的心境。
　　船外，是一江寒雪，天阔云低。
　　这是他们第一次相遇，即便，这两个在江湖中翻腾的人，在更早以前就已经听说过彼此的名字，或者是不经意间在别人口中听说，或者偶尔翻开一册江湖传记撇到过对方的名字，然而在今日之前，在这雪野寒江的初遇之前，他们彼此，也仅仅只是听说过而已。
　　而此时，他认出了他。而他，尚在很久之后才能知道，原来，他就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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