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想罪

　　“小梨，歇会吧？”
　　“小梨，喝口水？”
　　“小梨饿了吧，咱们先吃饭吧？”
　　“小梨……”
　　经过整整一个上午各种徒劳的一厢情愿的建议，如果说薛叶弘先生昨天还是死心塌地支持着他妹妹神圣伟大的“救心”决议的话，他现在已经动摇了。
　　本来按他的计划，这么美好的翘掉了辅导班的星期六，他那严重缺觉的妹妹应该一睡到中午，然后由他发表本次行动的注意事项，他妹妹满脸崇拜地望着他，一面认真地做着笔录。
　　然而事实是残酷的，薛叶弘从早上6点开始当人肉衣架，眼睁睁看着薛小梨像只搬家的麻雀一样一边叽叽喳喳一边绕着门进进出出，渐渐视线都被一层一层的衣服压黑，眼镜歪在耳朵边上，整个世界只剩下薛小梨精力旺盛，匪夷所思的精力旺盛，的叫喊以及某两只夜行动物奄奄一息的附和。
　　“哎，这件怎么样啊？”
　　“好看好看……”
　　“那这个呢？我觉得这个好像比那件更搭，但是落幕精灵是清爽风格的，这个背后的装饰虽然很可爱但是好像有点太复杂了，恩，你们觉得呢？”
　　“恩恩，好看好看……”
　　“哎，你们好没意思啊，跟自动回复一样。哥，哥你来说。”
　　“……”
　　薛叶弘先生确实不理解女孩子，而很显然，眼下正七横八竖趴在沙发上，胳膊都耷拉在地上姜阳先生也理解不到哪里去。

　　约见在午夜12点，麦当劳24小时店。
　　11点半，薛小梨拖着薛叶弘进了门，挑了处对着门的四人桌，一坐下就掏出包里的小镜子，强迫性地一边照着一边望着门外，一面还在检查薛叶弘的行装，一面伸手去整他已经整齐得不能再整齐的衣领。
　　“哎你怎么还穿这件白衬衫，我说了多少遍这衣服和你肤色不搭的……真是的，不就是四分之一葡萄牙血统么，怎么就白得这么，唉，好嫉妒啊~”
　　小梨盯着自己的手背，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薛叶弘看在眼里，张口想说点什么，小梨突然一下弹了起来。
　　“对了对了，饮料！小落来了就该要请我了，我可不能让她请，我得先去点了过来。”
　　“没关系，我请你们两个。”薛叶弘说。
　　“那怎么行，你们又不熟，你又不是来相亲的，你就别管了，我能照顾她的~”
　　小梨说着，趿拉着凉鞋哒哒哒跑向前台。薛叶弘望着她背影，脸上一闪而过的失落，低下头。
　　“落幕精灵，我还真是嫉妒你啊……”
　　这句话静静地沉入了周遭一片的尘埃，薛小梨没有听见，除了薛叶弘自己，谁也没有听见。
　　11点50。
　　薛小梨的那杯奶昔都快被焐成稀奶了，然而她毫无察觉，握着杯子紧紧盯着门上的“推”字，恨不能把眼珠子摘下来贴到那儿去。薛叶弘双手交叉放在桌子上，眼观鼻鼻观心地静坐着。
　　12点10分。
　　往日就不甚繁华的街区，两旁建筑的霓虹次第暗去，居民楼上的光点渐渐稀薄，褪得只剩寥寥几点，路灯昏聩的晕黄融去了整个世界的色彩。
　　万籁俱寂，夜深得荒芜。
　　薛叶弘眼珠瞄着腕上的手表，微微皱起了眉来。
　　“哎，不会还没下班吧……”小梨焦虑地弹着手指，“她不像是会迟到的啊。”
　　12点半。
　　小梨的脑袋啄木鸟似的在桌子上一点一点，瞌睡虫却仍毫无压力地继续肆虐，薛叶弘实在看不下去了，轻轻拍醒她，低声问：“我先送你回去吧？”
　　“唔……不行，她又不认识你……”
　　“已经这么晚了……”
　　“嫌晚你自己回去睡啊，又不是我叫你来的。”小梨没好气地说。
　　“不是这个问题，小梨，”薛叶弘眉头深皱，“她□□是不是每天都在线，都什么时候在？”
　　小梨睡意消了一点。
　　“你问这个干什么？她天天在，她上夜班无聊，经常整夜挂着……”
　　薛叶弘不等她说完，掏出手机一键拨了出去。
　　“喂，姜阳？小菲你叫姜阳接一下，捶醒他！喂？”
　　只听见那边传来“嗷”的一声惨叫，姜阳的声音朦朦胧胧响起来。
　　“怎么了，被劫色了？”
　　“姜阳你现在上一下小梨的号，立刻，马上！”薛叶弘飞快地说，“那个落幕精灵在线不在？”
　　“正开机呢，怎么了？”
　　薛叶弘看了小梨一眼：“她还没到。”
　　薛小梨听着他说话，眼忽然睁圆了：“哥，难道你怀疑……”
　　“哎老薛啊，她不在。”那边姜阳意味深长地一顿，“要报警吗？”
　　“……你等一下。”
　　薛叶弘把手机放到桌子上，按开免提，转过头，小梨张大两眼盯着他，等着他说什么。
　　“她约你出来可能是害怕你发现她不在线而起疑，现在她可能正在或者已经自杀，咱们……”
　　小梨瞳孔明显一缩。
　　“再等等，再等等，她马上就会来的。”
　　姜阳的声音从那边透过来。
　　“过多犹豫可能贻误抢救时机，我这里可以追她的IP，直接报到李局那里5分钟内他们就能到——”
　　“你们没跟女生约会过吗？女生迟到一两个小时都是正常的，现在才半个小时而已！”薛小梨粗暴地打断，“如果她根本没自杀而是在来的路上，警车一去就什么都完了，她再也不会见我再也不会对我说一句话了！”
　　一阵沉默。
　　孟菲插口：“又不是必须要开警车……”
　　薛叶弘死死盯着手表的秒针，薛小梨紧紧咬着嘴唇。
　　“她非常反感警察……”
　　姜阳忙说：“那跟李局说，派便衣，便衣总行吧？大不了没什么事再回来，谁也不知道他们是谁！”
　　“她要来见我，她非常想见我，不见到我她不会那么容易自杀的！再等等好吗，她非常敏感，你们那样反而可能刺激她——”
　　孟菲又插口：“对哦，谁知道那人以前做过什么有什么阴影，万一神经过敏反而被吓自杀了也说不定。”
　　“我说你这鬼东西到底是哪头的！？”
　　“我说事实而已，你又不是没遇见过……”
　　“拜托你能别添乱么……”
　　薛小梨烦得不行，对着电话大喊一声：“你们两个！小落从来没做过违法的事！”
　　薛叶弘连忙从背后拍她的肩：“好了好了……”
　　12点40了，薛小梨焦虑地踱来踱去，一面瞄着门口，外面一点响动都能把她惊得一跳。
　　“大姐，您到底在等什么呀，心电感应还是怎么的？”
　　“我告诉你们不许报警，再等一会儿，马上，就一会儿！她会来的！”
　　“您知道如果报案人少犹豫一分钟每年能多救活多少自杀的人吗？这个我也忘了，等会我查一下……”
　　“数据有意义吗？那是那些人的选择，那些人不是小落，小落怎么样不是数据能推测的！”
　　“小梨，小梨，我知道你很急，你害怕，我也是，”薛叶弘扶住小梨的肩膀，直视着她的眼睛，“我也知道报警解决不了她想要自杀的问题，可是你要想，只要她还活着我们就还能再想办法去了解，去疏导，如果，我说万一她死了，咱们就再没办法了，你明白吧。你也说了数据不管用，她只是一个人，概率不管用，期望不管用，一旦一时糊涂了多大的概率都是0。既然你不想报警，那我们自己来，行不行，姜阳已经把IP地址追出来了，咱们自己去，这总行了吧？”
　　薛小梨动摇了，薛叶弘的双手让她觉得安全，她斜眼望着外面毫无生气的空街，犹豫着，终于点了一下头。
　　薛叶弘松了一口气，举起手机：“姜阳。”
　　小梨深吸了几口气，重新握起那杯已经真的成了稀奶的奶昔，想要扔进垃圾箱去，哪知道手颤得厉害，一下没拿稳“啊”地一声叫整杯奶昔翻在了桌子上，泼了自己一身。
　　薛叶弘连忙放下手机站起来掏出手绢来给她擦，手忙脚乱了一会儿小梨才回过神，推开薛叶弘。
　　“我去洗手间弄一下。”
　　正在这时，店门“呀”地一声被人推开了。
　　表针正指向12点46。

　　一瞬间，气氛诡异地凝固了，小梨和薛叶弘的目光像被什么魔力吸引一下钉到了门口。
　　一个穿白色T恤披肩发的女子，大概二十四岁上下，一手拎着款式简单的白色手袋，正轻轻把门关在背后，转身，看向兄妹俩的桌子。
　　薛小梨愣了一下，立刻换上了一副大大的笑脸，招手。
　　“小落，这里！”
　　话说，这麦当劳里除了明显是跑龙套的打工妹，貌似只有这两个人。
　　女子走过来，对小梨笑了笑，目光落在薛叶弘身上，又看看小梨，欲言又止。
　　小梨赶紧说：“这是我哥薛叶弘，他不放心我这么晚一个人出来见你。”
　　薛叶弘赶紧纠正：“不放心她这么晚一个人出来。”
　　“……哦。”女子打量着他。
　　薛叶弘又赶紧补充：“恩，你们聊，不方便的话我可以先回避。”
　　女子突然说：“你在警局工作？”
　　薛叶弘一怔，随即露出教养良好的微笑：“如果您愿意介绍这么一份工作给我，我当然求之不得。”
　　女子表情没有丝毫缓和，紧跟着说：“那是有在警局的朋友？”
　　“呃……”薛叶弘犹豫一下，面不改色，“如果您愿意介绍这么一个朋友给我……”
　　女子一挥手，从包里取出一张名片按到桌子上推近薛叶弘。
　　“请多指教。”
　　薛叶弘连忙接过，只看见名片正中印着三个端正的宋体字：史茹穆。名字上面一行稍小的字：XX医科学院（以后称之为AAA医科大），下面是地址、电话、传真、邮编和邮箱。
　　“哦，史小姐。敝姓薛，刚刚小梨已经说过了。”薛叶弘笑着点一下头，看对方没有握手的意思，也就没有主动伸手。
　　薛小梨扑哧一声笑。
　　“你们两个这么严肃干什么？坐啊！要不要我也自我介绍一下，薛小梨，红星中学高二四班组委，请多指教。”
　　说着学着岛国人一个标准的90度鞠躬，史茹穆紧绷的脸上才有了一丝笑意。
　　“好啦好啦，你们俩先聊着，我去，”她移拎湿淋淋的奶昔衣服，“我去弄一下，真丢人，第一次见面就这样。”
　　说完，快步跑向了洗手间。
　　薛叶弘舒了一口气。

　　史茹穆斜眼看着他，轻轻地说：“这次见面，是因为有一些连我都不敢相信的事，我必须告诉什么人。”

　　“为什么是小梨？”薛叶弘几乎是下意识地问了出来。
　　史茹穆没有立刻回答，她眼神一飘望了一下小梨消失的方向，两手在桌下握紧。
　　“除了她，还有谁会这么深更半夜的在这儿等我，等这么久。”
　　麦当劳里的灯光黄亮亮的晃眼，一时没有一点动静。薛叶弘意识到什么，欲言又止，史茹穆却已经幽幽地说了出来。
　　“我必须保证，这些事情不会有任何其他的人知道，所以才有意迟到试她。她真的爱我在意我，才能真的替我着想不透露给任何人，反过来，她自己才能安全。”
　　“……她愿意等你，说明她爱你？”
　　史茹穆轻轻一点头。
　　“就像你，为什么会在这里等这么久？说到底是因为你爱小梨，你要等她。所以我不会防备你，我相信你，即使不考虑自己，也会为妹妹考虑的。”
　　她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爱是人间最深的羁绊啊……”
　　想法虽然奇怪，但好像有点道理。
　　薛叶弘略一沉吟，打消了反驳的念头。
　　这时候薛小梨一面甩着手上的水，“哒哒哒”风风火火跑了过来，一面大声说：
　　“小落你知道吗，你和我想象的一模一样！哎，那杯麦乐酷是给你点的，化有点悲剧了……我从新买一杯吧！”
　　史茹穆赶紧笑着摇手。
　　“不用了不用了，你过来吧。”
　　“嗐，你跟我客气个什么劲啊，你喜欢就好了嘛，又没几个钱。”
　　“真的不用，我带了热水，我……我吃不了凉的。”
　　小梨听了这话，才转道走回来，坐在了史茹穆身边。史茹穆从桌子上提起手袋搁到腿上，两手扶住，深深一捏。
　　“真抱歉，我有严重的紫外线过敏，吃了几年药也没效果，只能在晚上出来活动。小梨快上高三了吧，学校课紧不紧？”
　　薛小梨耸耸肩膀一扁嘴：“就那样呗，平时拖进度，周末课赶进度……你们那个时候有这么狠么？”
　　“我还真不知道，”史茹穆想了一下，“我有竞赛奖项，加上父亲的关系，很早就申请了保送……”
　　“什么竞赛呀？”
　　“数学，得的全国三等奖。”
　　薛小梨夸张地张大了嘴。
　　“这么厉害……不过你不是学的预防医学么？这个数学竞赛……”
　　史茹穆嘲讽地一笑。
　　“进身之阶而已，拿来骗骗自己，我是靠实力不是靠关系上的学。本来还打算读完一年跳到临床去，正好那时候紫外线过敏开始发作，一点阳光都见不得，只能休了学，也算是报应。”
　　“啊，真可怜。”薛小梨不由握住她的手，史茹穆下意识地退缩了一下，没有抽手，任由她握着。
　　“再后来，还是凭借父亲的关系从院里挤出一份工作来给我，象征性地拿点钱，骗骗自己我还是靠自己吃饭的。”史茹穆语气有点无所谓，“也就是那时候SB，要是换成现在，我爸愿意养我一辈子，我还乐不得呢，何苦没事闲的庸人自扰。”
　　薛小梨张开口正想反驳，薛叶弘抢先一秒问出口来。
　　“抱歉打断一下，你父亲是……”
　　薛小梨狠狠瞪了哥哥一眼，史茹穆浑然未觉身边两兄妹目光交接处冒出的火星。
　　“哦，他就在这所医学院任教。”
　　薛叶弘点了点头。看来这个女孩的前半生一直在父亲的阴影下度过。
　　说出来才好，这些不良情绪出现的时候，一味的压抑是没有用的，只有放出来了才能承认，承认了才会接受，接受了才好放下。
　　“那你的母亲呢？”
　　史茹穆摇了摇头。
　　“我记忆里就没有过。”
　　薛叶弘的眉头皱了起来，这回小梨可不让哥哥抢先了。
　　“我说你哪那么多问题，是相亲啊还是调查户口啊？小落呀……”
　　“没关系，你哥哥是想帮我。”史茹穆对着薛叶弘微微一笑，“不过这些事，我早就解脱了。”
　　这个女孩的样貌清秀而并不出众，干净的脸上清清楚楚点着三五个雀斑，笑起来却很好看，有种沁人心脾的幽静感觉。薛叶弘有点失神。

　　一点烛火百无聊赖地在茶几上摇摆，蜡烛脚边摆着姜阳的手机，姜阳孟菲两个人穿着睡衣，一大一小团团围着茶几坐在沙发上（好吧，貌似两个人没法“团团”围），大眼小眼地傻盯着那手机。
　　“你不睡了？”孟菲先开口。
　　“这哪还睡得着，”姜阳要死不死地说，“你困了就睡吧，小孩子不睡觉长不高。”
　　孟菲一耸肩膀。
　　“我无所谓，反正一会儿他们回来还要被吵醒的。”
　　咕噜噜~
　　姜阳面无表情：“我饿了。”
　　“我也是。”
　　“倒水去。”
　　“要去你去。”
　　“那饿着吧……”
　　两人心有灵犀地一齐转头，墙上挂的夜光挂钟，时针分针正指向一点半。
　　两人异口同声地叹了一口气。
　　过了三秒钟。
　　姜阳：“老薛这算是搞什么，突然把电话掐断……”
　　孟菲：“手机没电了吧……”
　　姜阳：“不会是有什么少儿不宜镜头吧……”
　　孟菲：“那一嗓子是小梨姐喊的，你说呢……”
　　姜阳：“到底要不要打回去……”
　　孟菲：“我也想……”
　　两个人愁眉苦脸地盯着手机，仿佛指望把它盯毛了它就能震起来什么的。
　　孟菲：“我饿。”
　　姜阳：“我也。”
　　咕噜噜~

　　“不要报考AAA医学院。”史茹穆一字字地说。(这学校名字说出来好囧……)
　　薛小梨和薛叶弘对视了一眼，史茹穆没有给他们插口的机会。
　　“‘为什么’对吧？我当然会解释，但这之前，我要你们一个保证。”她神秘兮兮地一顿，瞥了薛叶弘一眼，“任何情况下，都不要把我说的话告诉任何其他人，更不要提是我说的。”
　　薛叶弘刚推了一下眼镜，小梨已经迫不及待先喊了出来。
　　“当然，你还不信我么？”
　　史茹穆摇了摇头，表情却一反刚刚的凝重，透出一两丝狂热的光芒来。
　　“不是不相信你，这个不是一般好朋友间的小秘密，一旦‘那些人’知道这件事暴露了出去，我、你哥哥，还有你，可能都会有危险。”
　　“啊？”薛小梨捂住了嘴，“有这么严重？”
　　“确实，我本来想把这个秘密一直带到土里的，可是听你说你有好朋友想报那所学校，我真的很不放心。我不认识他们，可是，我在乎你，如果你们上了大学各自分道扬镳之后，你还在埋怨他们不联系你，却不知道他们已经被改造，连自己的父母都不认识……”
　　薛叶弘的耳朵一下子支楞起来了。
　　“他们肯定在搞什么人体试验，他们前段时间高价抢购了大量尸体，授课肯定用不了那么多，最近又秘密购入了很多吗啡。前两天就有学生彻夜不归，回去后失忆的传闻，但是被学校方面压了下去，我问我父亲，他表情很奇怪，骂了我好多受人蛊惑之类的话，肯定有问题。”
　　薛小梨给面子地立刻亢奋了起来：“那你为什么不报警呢，是想自己弄清楚吗？”
　　“笑话，我？我可没那么大能量。”史茹穆半真半假地说，“再说了，那可是我爸，我还指望着他养我呢，这就把他送到局子里去？可是……”她话锋又一转，“我也不想他走上不归路，他那个人……”
　　“抱歉打断一下。”薛叶弘忍不住插口，“史小姐，如果可以不通过官方途径，也不惊动更多人，查明令尊在做的事情……”
　　史茹穆一下子扬起头直盯着薛叶弘。
　　“可以吗？”
　　薛叶弘意味深长地一笑垂下了眼。
　　“说说而已，谁能有那么大的神通呢。不过你……是希望可以这样的吧？”
　　“小落？”
　　史茹穆怔了半晌，也慢慢地垂下了眼，点了点头，顿一下，又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她咬了咬下唇，又咬了咬上唇，“我坦白说吧，我确实很好奇。现在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心里总是打鼓，但是万一有一天知道了……万一又是什么……我不能接受的事的话，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有时候又觉得，也许还是不知道更好……”
　　她自嘲地笑了笑。
　　“唉……说这些干什么呢，反正……也是没可能知道的，爸爸他……也不会伤害我的。”

　　1点50，薛叶弘兄妹俩走在虽然有路灯却仍然看不清路的路上。薛小梨气鼓鼓地走在前面，把柏油路面踏得BIABIA响。
　　“小梨啊，别生气了，她爱她爸比爱你深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你想他们认识二十多年了……”
　　“我生气？我为什么要生气，我哪里生气了？”薛小梨气冲冲的，“你还成我肚子里的蛔虫了？我不就走快了点么，我急着回家不行吗！？——啊——”
　　只见她身影猛地一陷，薛叶弘吓得一步上去抓住她的胳膊，薛小梨借势往前一跳，终于踩到了平地上。
　　“我天，这井盖……”小梨惊魂未定地拍着胸口，“还在盲道正中间，坑人啊……”
　　薛叶弘想了想，掏出一支迷你手电，按亮，摆在了活动井盖的中间。
　　“行了，走吧。”

　　听见开门声，姜阳连忙低声说：“别开灯！”
　　薛小梨吓了一跳。
　　“你怎么在这儿啊？”
　　借着手机的光亮，隐约可以看到姜阳的身形端端正正坐在沙发上，孟菲枕着他的腿已经睡着了，身上盖着从茶几上撤下来的桌布。
　　“废话，那么一下子把电话掐了谁还睡得着。”
　　“哦，哦，不好意思啊，那是我把奶昔洒了我哥碰的。”
　　兄妹俩蹑手蹑脚地换了拖鞋，就觉得姜阳的目光还盯在他们身上。
　　薛叶弘问：“怎么了？”
　　“这个，能不能，帮忙拿点吃得来……”姜阳龇牙咧嘴地说，“我腿麻了……”
　　薛小梨立刻跳了起来。
　　“好好，你等着！”

　　与此同时，史茹穆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在幽黑的街道上，仰头久久凝望着星空。
　　停下步子，四周一片寂静。她正站在两盏路灯的中间，飘渺的光芒将她的影子拖得虚无而黯淡，斜斜伸向两个相反的方向，化入无穷的黑夜。
　　将手伸进手提袋，掏出一个药瓶来，史茹穆久久盯着上面暗得看不清字的标签，愣然出神。
　　安定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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