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纲）逆向自由

　　孤独啊……

　　轻轻从母亲的口中飘出的这个词，一出现就拉扯着两人的心狠狠的、默无声息的坠到了地上。

　　纲吉想说点什么放宽下气氛，至少不要让奈奈脸上出现那么让人痛楚无力的笑容，可是一切的词语到了嘴边却直接消失了。

　　他的目光不由得透过母亲薄削的肩膀，看向了他对面那堵贴满发黄壁纸的墙，壁纸已经看不出原来的花纹图样，多处地方都已经脱落。因为屋子陈旧的关系，屋顶的排水设施失修，下雨的时候水滴就顺着缝隙从墙顶缓缓、缓缓滑落，像一颗颗眼泪一样慢镜头降落到他们面前，再没入地面。

　　变脆凋落的墙纸后是他童年的记忆，昏暗的屋内此时慢慢渐变成一个旧电影院，回忆像是走马灯一样的一个个乱旋晃过眼前，岁月沉淀下来的不为人言的痛苦，在深沉的角落翻腾沸滚……

　　奈奈停下筷子，虽然她也看不见什么了，但是从气氛可以感觉到儿子的凝滞。

　　纲吉深吸一口气，缓过神来，大口的扒起了饭，直到听到这样的声响，奈奈紧抓筷子的手指才微微松了松。

　　二人沉默的吃着饭。

　　是啊，孤独的。

　　就算是妈妈，也有她自己不能被人明白的苦楚吧，人怎么可能不孤独。就算是双生的孩子，出世的时候也有一个先后顺序，孤独来到世上。

　　母亲的容颜和整个人就近在咫尺，可是第一次，纲吉感觉到他们之间竟然也是那么远，超越距离的遥远感和生疏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突然涌出来，他可以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心就像是一块干涸的土地，随着最后几滴泥水的下渗，土地终于不能维持整体，一道裂缝无声绽开，随后四处蔓延一路开放，无声无息间一场爆炸就在几秒之间，发生了。

　　即使如此，他不能停下吃饭，因为没有动静的氛围会让奈奈感到恐慌。她已经失去唯一辨认儿子表情的方法，只能靠着最笨拙的听力来确认和守护一切。

　　“妈妈，我这几次考试成绩进步了，”纲吉努力让自己声音带着笑意，奇怪的是，居然真的很自然的发出了阳光的音调，“老师说我可以去试着考考比较好的高中，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鼓励我啊。”

　　“才不是哦，我家纲君本来就很聪明啊，”奈奈歪了歪脑袋，很配合气氛，“我记得阿纲小时候，不到3岁就可以辨认千元钞和万元钞了。”

　　“……只认得钱是什么好事吗喂？！”纲吉敲了敲碗沿，透明的液体在脸上迤逦下一道淡色痕迹。

　　“那也不错啊，妈妈以前就幻想阿纲以后可以开个卖章鱼丸子的店然后每天收万元钞。”

　　“章鱼丸子店怎么可能收到那么多万元钞……”

　　谈话就这样百无聊赖的进行着，就算这样，他也可以感觉二人之间的话题在渐渐耗尽，重复说着没什么意义的话语，机械的往自己嘴里大口的扒着饭，努力将它们吞咽下去，眼泪一道一道不受控制的滑落进口中，尝不出味道。

　　我可以去当演员了。

　　纲吉心里忍不住想惨笑两声。

　　即使是这种糟糕的日子，又还能再过多久？

　　自小他的观念里没有什么金钱的概念，尽管他们的日子从几年前开始就万分拮据，纲吉还是认为一个人只要可以自食其力，维持温饱，不依靠别人而活着，他就是自由的，就是过的幸福的。

　　可是如今的情况，越来越严峻，做什么事情都会碰壁，母亲的病情每况愈下，升学考试迫在眉睫，还背负着钢琴的债务，以及其他种种……

　　最可笑的是，随着年龄的增长，这个世界的种种保护层一点点剥落褪下，越来越多的暴露出它本来的面目，救人是美德吗？被救的人为何如此痛苦？死亡是坏事吗？活着的人备受折磨而亡者什么也不会知道了。 安贫乐道是值得称颂的吗？那为什么没有钱的人们就像蝼蚁一样忙忙碌碌，团团转，只能在大庭广众下独自灭亡，就像那个跳楼的男人一样……

　　只是善良是不够的。

　　纲吉抬起自己的掌心，依稀的掌纹间是时间层层叠叠刻下的秘辛，人要在世界上生存，就不可能永远都是自己理想的那个样子，如果固执自己的想法，坚持自己的追求，就会伤害到周围的人啊。

　　云雀站在最高点俯瞰世界的身姿逐渐在眼前浮现，上挑的眉眼，平淡冷静的视线，好像什么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什么都映入眼瞳，什么都了然于心，却又不入迷其中。

　　是不是要变得强大，要首先学会和世界妥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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