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不堪剪

　　一、

　　天色突变，乌云密布，阴风像是从破旧不堪的风箱发出，倾颓腐朽，难以入耳。

　　枯萎的落叶从地面上卷起，像是垂垂老矣的灰败蝴蝶，随着粉红色飘扬裙裾起舞。

　　垂死与明亮的鲜明对比，终是在这迟迟的春雨中淡了色彩。

　　我手执一顶明黄色油纸伞，踩着淡紫色精致绣鞋，站到一座古屋前。

　　耳畔只有连绵不绝的雨珠与青石板碰撞溅起的清脆声响，这声音和我腕间圆润的珍珠手钏断裂后发出的一模一样，大珠小珠落玉盘。

　　二、

　　“你不该来。”

　　院墙上，着一袭青衣的男子背立而站。

　　雨势这样凶猛，让他的身影晕出道淡淡的阴影。

　　我仰头看着他，嘴角习惯性微笑，左手握住右手手腕，一时失去佩戴多年的手钏，还真有点不习惯。

　　“可是，萧原，我还是来了。”

　　我已不见你四天零六个时辰，我很不习惯。

　　男子背影挺立依旧，仿佛不为所动。我却依稀感觉得到，他那宽厚的浓眉，一定深深地皱起了。

　　“回去。”

　　简短的命令，强硬的语气。

　　还真是萧原的风格啊。

　　我依然微笑，却提起裙裾。淡紫色的绣鞋踏在青石板上，粉红色的裙裾欢快的在风中飘扬。斜斜细雨一不经意，就染出了一片湿痕，和一片肮脏的泥迹。

　　男子背影僵了僵，纵身飞下，却没能阻止已不顾一切的我。

　　古老的宅门发出摧枯拉朽般巨大的轰动声，簌簌抖落的灰尘后，我看到了那着一袭粉色罗裳丽人惊诧的脸。她像是受了极大的惊吓，瑟瑟抱肩，一双秋波眼中凝满了将落的泪珠。如此可怜，又如此倾城的动人。她颤动双唇，道了句：“萧原。”

　　劲风刮过，我已经倒在泥泞中。

　　那般骄傲高高在上的男子，一脸紧张抱着她，连连发问：“锦娘，你可好？有无大碍？”骤然回头，恶狠狠吼向我，“锦娘得了风寒，你突然开门，若是让寒风进了来，锦娘病情加重，你可赔付得起？！”

　　明黄色油纸伞早就倒在了一边，我抹了一把脸上的雨珠，又慢慢按住腹部。

　　你手心里捧着的是娇柔的花朵，旁人多看一眼都不可。那我这个被你明媒正娶的正妻，怀了三月身孕，又为见你催动马匹不眠不休整整三日，身体早已羸弱不堪，你知晓不知晓？若我们的孩子出了事，你那个患了风寒的青梅，赔不赔付得起呢？

　　三、

　　烟花三月，扬州雨露充足。

　　雨珠落在窗棂上频繁的撞击声如此锲而不舍，终于吵醒了我。

　　艰难地睁眼，一张显然痛哭过的脸出现。

　　我强撑着笑了笑，抬起手拂过他的眼角：“这么大了，还是爱哭。”

　　弟弟忍了忍，又次哽咽出声。他攥紧了愤怒的拳头，狠狠砸到床沿上，闷闷作响：“我一定要杀了他！姐！我要杀了他！”

　　我微微笑着，语气坚决：“不行。”

　　“为什么！”弟弟像是一头凶暴的野兽，睁着充满血丝的大眼，狂躁的抓着头发，“为什么！他那样对你！姐！他就是个禽兽！他没有心肝！他该死！”

　　“不行。”我还是这两个字，笑容渐渐淡去，眼睛也慢慢合上，“如果你定要杀了他，那么，我命将休。”

　　“姐！”弟弟悲怆哭出声，因无能为力摔碎了一桌瓷器，夺步冲出房门。而他终是不够心狠，关门的动作很温柔，只轻轻响了响。

　　我抹去眼角的湿气，抹完发现没有干，又抹了两下。可惜它太不争气，我始终无法完全抹干，索性放任自流，手紧紧抓着棉被，露出里面白花花的棉絮。

　　就像是，我苍白无力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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