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伐谋与掩护
“方平,你看,前几天桃花还开得这样好,如今竟就这么无声无息地谢了。”穆熙看着桃花林不禁叹息。
“太子素来不是悲春悯秋的人,怎的今天竟发起感慨了呢。”董方平笑道,“臣是个俗人,只知道桃花没了有荷花,荷花没了有菊花,寒冬依然有梅凌寒而开,御花园什么时候断过花花草草呢?况且不过是三月末,臣想之后的梨花应该会开得很好吧。”
穆熙不由得笑了:“堂堂京城四公子之一竟然说自己是个俗人,方平有时候你真是太谦虚。得了,我知道你是想安慰我,我心领了。不知道镇国公和父王商量的怎么样了。”
董方平也笑了,回道:“这京城四公子,我不过是忝居最末罢了,沾了家兄的光而已,太子心知肚明,何必取笑我呢。看时辰也差不多了,太子不如我们到清心殿等等吧。”
穆熙正了正脸色,同意了:“是啊,花谢了总有开的时候,我们又何必为其伤心呢。”他带头向清心殿走去,一路遇到不少侍卫,看到两人却毫无反应,只是行了个礼便退下了。到殿门口的时候遇到了齐福,看到穆熙和董方平就迎了上去:“太子,董大人。”
穆熙摆摆手止了齐福的礼:“最近孤甚少在后宫走动,今日才知道你受了委屈,特地来看看你。”
齐福面上显出感激之情,说道:“老奴知道是太子救了奴才,一直想去磕头,只是皇上身边缺不得人,竟一直不得闲。从前小路子还能帮奴才关照一二,如今……”
穆熙冷哼了一声,说道:“咸福宫那些人整天盯着,又哪能不出错呢。小路子是个好奴才,你回头着人送些抚恤银两到路家,也算替我尽尽心意。他家若有合适的,也不妨提拔几个。”
齐福忙回道:“小路子倒说过家里是有兄弟姐妹的,我代他谢主子提拔。”
两人说话间,董少穆便步履匆匆从殿内出来,对齐福说道:“齐公公去看着吧,皇上怕是快要用药了,我看气色不太好。”齐福向几人行了个礼便带人进殿去了。董少穆对穆熙说道:“太子,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还是出宫去吧。”
“太子,皇上最后还是准了您的出京之请。”董少穆说道。“只是京中不能长久无人,所以此次陈国之行以三个月为期,过了三个月,无论如何您都得出现在京城。”
“三个月,”穆熙苦笑“倒也难为父王了。只是不知道谢家知道我出了城,又想什么办法排除异己呢。”
董方平对穆熙说道:“太子此次出行凶险万分,微臣请命随行,也好多个照应。”
穆熙点了头,董少穆又说道:“不仅如此,怎样出京我们也得好好计划。以老臣之见,太子不宜大张旗鼓,否则惊动太多。不如安个理由,说太子身体有恙在东宫静养,明里则派方平出使,再将陈家老二升为副使,这陈茗清素日以吃喝玩乐出名,想必谢祥会松口气。只是这样一来太子白龙鱼服少不得受些委屈……”
穆熙抚掌到:“镇国公果真好计策!如此至少能拖得一段时间。虽然谢家必不能上当,但是至少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方平行事老成,茗清虽说做事荒唐可是心里也是个明白人,我们三个不会有出什么事的。”
董少穆说道:“话虽如此,但是还是谨慎为好,使团的人每个都得绝对忠心皇上才好。安排好了皇上即可就会颁旨,以防夜长梦多。”他想了想又补充道:“太子的东宫也得派人守好,省得他们在太子离京时懂什么手脚。”
穆熙这时才顾得上喝一口茶,他嗅了嗅茶香,说道:“既然决定抬举陈家,不如做到底吧,叫茗风去守东宫吧,他这个北军的前锋将军给我守门虽然是大材小用了,不过他这么多年没回京,也算是回来见见母亲吧。”
玉门关。
大漠广阔,却闻得金戈铁马之声。北军镇守之境久无大的战事,陈君安却从不懈怠,对军士训练要求十年如一日。他如今年岁渐大,军中庶务都交由长子陈茗风掌管。这日陈茗风正在观看军士操练,侦骑营的营长陈武亲自送了一封加急密信来,陈茗风看一眼徽标,竟是自己家的家徽。他皱了皱眉头,不禁说了一句:“茗清最近做事真是没有章法了。父亲三令五申说过家信国事不可混淆,这怎么用官驿递来了一封家书呢?”
说罢便拆开读了起来,他越看越觉得蹊跷,便径直去了大帐。
“大将军,”陈家家规严格,在军中不论父子,只以军衔相称:“二弟八百里加急,说母亲病了,急招我回去侍疾。”
陈君安要了家书仔细看了看,又拿过早上刚刚送及的邸报,沉吟不语。良久,他才回过神来,对陈茗风说:“茗风,这是这个月的朝情抄送,你来看,太子身患春瘟,现在在东宫静养,连朝会都不去了。这个时候皇上却任命董方平和茗清为正副使节视察陈国,下个月就要出发,你不觉得不对劲么?”
陈茗风仔细看了邸报,说道:“依末将看来,皇上这举动不合情理,其中必有隐情。”他又看了看弟弟的来信,信中全是私事,并且一反往日报喜不报忧的风格,催促他回京。他隐隐约约想到了什么,对父亲说道:“茗清此信必有一段故事。”
陈君安叹了口气,说道:“我们是军人,本该保家卫国驻守疆土,而不是身陷朝堂政治,我常年驻守边关,也是因为不想回京趟这趟浑水。”他说罢看着长子,陈茗风已有20,年初行了冠礼,正是人生最鼎盛的年纪,因为常年追随父亲在陇西边境的缘故早没有东都世家子弟的浮华习气,而是侵染了大漠风沙的凛然。他问道:“茗风,你也大了,凡事该有自己的主意,此事你怎么想?”
陈茗风看了一眼父亲,终将自己的心里话说了出来:“父亲所言本来无错,可是眼见主上病弱朝堂上董谢两党矛盾日渐激化,如果朝堂不稳我们在边关又岂能安心为国驻守边疆?”
陈君安脸上淡淡,说道:“董谢两党不过是争夺太子之位,大皇子三皇子我看来都是好的,不论那位殿下即位都可保我宁朝平安,我们又何须插手?若连我陈家都卷入储位之争,将来在朝堂上也不能持中发声,不仅有辱陈家“不党”的家声,更有可能延误军情,将来我何颜去见先皇和列祖列宗?”
陈茗风心里发急,往日在父亲面前的谨言慎行也抛之脑后,谏道:“父亲这话反而不通。虽然太子和三皇子两人都有治世之才,可是皇上属意的是太子殿下,陈家既忠于皇上就应该忠于太子殿下。况且三殿下虽然天资聪颖可是谢贵妃干涉朝政已不止一日,谢家人借势在朝中排除异己扶植党羽将来……”
“住口!”陈君安突然喝道,想来已被气得不能不打断“你真是长大了,朝政也是你可以妄议的?党争古来有之又非我朝独有,圣上没有动作你又何来的臆测?”
陈茗风见父亲动气,单膝跪地回禀道:“父亲久驻关外有所不知,圣上并非无所动作而是不能动手啊。谢宇掌着京城城防,谢贵妃更是把持着整个后宫,皇上经年久病实在是力不从心啊。”
陈君安不能相信,追问道:“此话当真?谢家如今已势大到如此地步?”
陈茗风心知父亲一生只关心戎马之事,对东都政事向来避得很远,又说道:“此次皇上竟派董方平出使陈国,足可见忠心圣上之臣已不多,皇上做事掣肘甚多啊。”
陈君安半响都没有说话,陈茗风并不心急,而是默默跪在地上等父亲发话。陈君安再开口,声音竟已有些发哑:“老夫这些年领北军驻守陇西郡,一直以为食君之禄也能忠君之事,没想到东都近些年已成如此形状,我对不起皇上啊。”他看向自己的长子,有些自己年轻的影子,却又不像,也许他选择了一条不同于自己的道路吧,已经是年轻人的时日了,他思忖着也许该放手让儿子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你速速收拾行装回去探望母亲吧。我这里不用担心,既然你母亲身体不好,茗清又跟方平要去陈国,你在京里多待些时日也无妨。”
陈茗风领了父亲的意思,又行一礼便准备退出去,陈君安的声音又从身后响起:“你的消息如此灵通,想是也下了功夫的,这次回东都,你应该已经做好了准备,不过为父有几句话要说,”陈茗风重又跪下静听父亲教导“陈家以军功立身,虽功高却不致震主,是因为我陈家从不参与军事以外的事务。如今朝堂风云已变,将来几年天下或许动荡,也是你们大展身手的时候,可这三句话你务必要牢记,也一定要说给你那不成器的弟弟记住:第一,不党,致中才是臣子正道。第二,你们要效忠的人只有一个,就是皇上,能保我宁朝百姓平安胸怀天下的皇上。第三,我素日军中虽从不把你当儿子看,可是你回到东都去就代表了陈家,也代表了北军。北军都是战不畏死的好儿郎,他们应该死在为宁朝戍边的疆场,而不是内讧的城墙下。”说罢,陈君安起身解下自己随身多年的佩剑,交予陈茗风:“这是你太祖追随先王起兵转战半生的佩剑,也是我陈家唯一的传家宝,你拿着它吧。”
陈茗风深湛的眼睛里也不免有了波动,他想说些什么,却还是忍住了,只是重重地向父亲磕了一个头,说道:“父亲多保重”便头也不回地走出了中军大帐。他回到自己的营帐,交待陈武在军中选出300名精兵随他入京。回味刚刚父亲的一番话,分明把自己的心思看在眼里,之前以为父亲一心为将,却不知道父亲十几年极少归家原来是这个缘故。他想想自己年初行冠礼时在东京与穆熙董方平谢宇穆璘等人交往的场景,谢家人虽没有董家世家大族沉淀的治世之道辅政之风,可穆璘也的确是个人物,最后导致自己心里偏向太子并不是忠臣之道,而是他从穆熙眼里看到了一种别样的决绝,这是自小生活在温软后宫的穆璘不能比拟的。他追随父亲戍边五年,眼见边关不稳,平民不事生产数十万官兵时刻警惕着诸侯国的谋反,自己心里认定只有彻底收回诸侯国的兵权才能解决边关问题,于是自然选择了能为自己理想提供条件的太子。他默默抽出家传的宝剑,剑是好剑,历经几百年的战场烽烟依然锋利,整个剑身都没有装饰,只在剑柄处以隶书刻了一个朱色的【陈】字。就是这柄剑赋予了陈家百年的“天下第一将”的美誉,也是这柄剑追随宁朝的开朝皇帝与各个贤臣良将开创了绵延至今的盛世。陈茗风伸手抚摸这剑冰冷的剑身,不知在想些什么。陈武匆匆进得帐中,向陈茗风回禀:“报少将军,人马已经点齐,俱在您帐前待命!”
陈茗风将剑收起,面无表情,只淡淡说了一句:“全军带足干粮饮水,星夜回帝都。”
陈武一惊,说道:“少将军,非传召带兵进京……”
陈茗风看了他一眼,说道:“本将母亲身染重疾,此次乃是回京探病,带几个侍卫想来皇上也不会介意的。”他自己围上披风,配上宝剑便上了自己的坐骑。几十万的北军里少了这么几百个人当然不值一提,当时的人们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么几百个人在后来被称为【北风骑】和董方琪一手训练出的【骠骑营】并列宁朝双军,威震天下。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