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年锦时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苏匀的腹部也跟着大了起来，苏匀算着日子，四爷这几日里就要扈从出塞了。

　　这一日，苏匀在收生嬷嬷的陪护下，在园子里散散步。自从苏匀有孕，四爷在意的不行，什么补药补品山珍海味，恨不能开了库房，一股脑全塞到苏匀肚子里去才好。

　　苏匀知道四爷的心思，又不好拂了他的意愿，也不管自己吃不吃得下，统统强迫自己吃光喝光。早些时候因着不适，总是一遍遍不厌其烦的吃了吐，吐了再吃。

　　后来总算熬过了孕吐，才几个月光景，身子就丰腴了不少。直到有一日太医来请平安脉，说是苏匀肚子有些偏大，于是建议苏匀闲暇之时多多下床走动走动，也好有利于生产。

　　苏匀身子孱弱，加之又是第一胎，四爷也就愈加不放心，后来听太医这样说，也就允诺苏匀可以在园子里四处走动走动。只是苏匀每次下床，必然是要跟有四个收生嬷嬷并四个随侍丫鬟跟随才行。

　　无论苏匀走到哪里，身后必然是跟着八个人，开始苏匀还不习惯，久而久之，也就渐渐适应了。有时她会向收生嬷嬷询问一些事宜，收生嬷嬷哪里敢怠慢，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正漫步在福海，苏匀远远瞧见一袭窈窕身影，待走近细看，是一年轻女子。说是妇人吧，又似少女般年轻；说是少女吧，又似妇人般端庄。那女子笑意盈盈，冲着苏匀福了福身道“这位想必就是年侧福晋吧。”那女子见苏匀有些好奇，忙道“我是四爷娘舅家的表妹，名唤婉清。”

　　婉清，有美人兮，清扬婉兮。怪道呢，原来四爷心里念着的婉清就是她。苏匀第一次见到婉清，尽管心中难掩丝丝酸涩，但是苏匀不得不承认，她长得很美。

　　依稀还记得若干年前，在四爷的京郊庄园，苏匀第一次见到四福晋。若说四福晋的美貌，就像是茫茫人海中一旦见上一面就会再难忘怀，那么婉清的美貌则是，在茫茫人海中只一眼便能辨认的出来。

　　“你们都退下吧，我陪着侧福晋说说话就好。”婉清冲苏匀身后的收生嬷嬷和随侍丫鬟说道，可是这些人根本没有要退下的意思，婉清有些气恼，还不曾见过这样没有眼力见儿的奴才。

　　正要开口训斥，只听得领头的收生嬷嬷不慌不忙道“四爷有令，要奴才们寸步不离的跟着侧福晋，奴才们不敢退下。”

　　苏匀不知婉清想要单独和她说话有何意思，单看她这样容貌，怎么看着也不像是想要对她以及腹中的胎儿有何不利。转过身对身后的人道“嬷嬷们在这边歇息，我和婉清格格去那边的凉亭子里坐会儿，嬷嬷们只管放心便是。”

　　领头的收生嬷嬷听苏匀这么说，也不敢不从，这位侧福晋啊四爷可是宝贝的紧着呢，只好遵命“奴才晓得了，侧福晋但凡有什么事情，只管吩咐奴才们便是。”

　　婉清上前搀扶着苏匀，苏匀也并没有拒绝，两人并肩坐在凉亭石凳上，单单看了起子池塘里的游鱼，说也不说话。

　　恍恍惚惚的想起康熙四十八年，苏匀刚刚嫁给四爷的那一年除夕，苏匀也是坐在这里看鱼。那时候池塘里虽然有鱼，但是水面都结了冰，又覆盖上了厚厚的积雪，又哪里还能看得到鱼的踪影？不过是打着看鱼的由头自己一个人发发呆相相思罢了。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细细算来嫁给四爷这已是第十一个年头了，人的一生又能有几个十一年呢？

　　回想起十一年前的自己，还真像是做了一场梦，难怪纳兰有词云“十一年前梦一场。”只是这此十一年非彼十一年罢了。

　　苏匀浅笑着摇摇头，伸出手扶着高高隆起的腹部。“我真嫉妒你。”苏匀顺着声音看去，心里还想着这样刺耳的话语怎么会从眼前如此美貌的女子口中说出，还是满脸的笑意，但又不像是玩笑之语。

　　苏匀不知道该如何答话，只是一笑而过。眼前这风华绝代的佳人好像并没有因为苏匀缄口就打算结束方才的话语。“不过，很快咱们就要姐妹相称了。”婉清扬了扬眉“你说我是该叫你一声姐姐还是唤你一声妹妹呢？”

　　那样真实的笑意，苏匀看得出，的的确确是发自肺腑。“论年岁，我虚长你几岁，可是若论过门时日，却又晚了你若干，你说是不是很有意思呢？”

　　苏匀依然是一笑置之。打从她入府，四爷府上真真是再没有添过新人，就连府中的丫鬟使女，四爷也没有将她们收做填房的。而今，眼前这位貌美如花的女子，就要嫁进雍亲王府了吗？还是在她身怀六甲、大腹便便的时候。

　　苏匀不难想象，自打她有孕在身，四爷就没再碰她，有时只是抱着她吻吻她，每一次都是毫无例外的浅尝辄止，并不曾有再进一步的举动了，这是为了什么？不是厌倦了她又是为何？

　　蓦地，心有些揪的紧。她一手扶腹，一手扶住身后的柱子站起身后，顿了顿才朝着收生嬷嬷的方向道“我有些乏了，回去罢。”

　　不远处的收生嬷嬷们赶紧上前来搀扶苏匀，领头的收生嬷嬷一眼见到苏匀脸色略有不悦，狠瞪一眼婉清。虽然不知道婉清对苏匀说了什么，但见苏匀面色不好就不难猜到肯定是她说了什么才惹到了苏匀，又捅了一下身后跟着的随侍丫鬟，斥道“没眼力见儿的丫头，还不快去请太医来看看。”

　　四爷从远处来，看见小丫鬟慌慌张张的跑开，还以为苏匀哪里不舒服，心里咯噔一下，几步走进凉亭，抓起苏匀抚在腹部的纤手急急问道“是哪里不舒服？厉害吗？请太医了吗？”

　　苏匀的目光一直避开四爷，领头的收生嬷嬷赶紧的跪下回禀道“奴才该死，奴才见侧福晋面色不佳就派人去请了太医。”

　　苏匀不动声色的把手从四爷的手中抽出，依旧是望着远方，淡淡道“怎敢劳四爷费心。又不是什么劳什子大事，何必叨扰太医？”

　　这样的语气，四爷哪里会听不出她话里有话。不管怎样，听到她没事，四爷释然“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看着她苍白的面孔，他真想上前扶她一把，但见婉清也在旁边，当着外人苏匀必是不好意思，也就没去扶她，只是盯着婉清看了几眼，负手而去。

　　婉清见四爷离去，紧跟着四爷身后出了凉亭。只留下苏匀愣愣的站在原地，回想着方才四爷看向婉清的眼神，久久静不下心来。

　　到了晚间，心里还是烦闷，起身走到窗前，轻轻一推，一如既往的暖风吹来，拂在苏匀脸上，不但没觉清爽，反而更添愁绪。往日的这个时辰，四爷总是陪着她的，可现在，四爷定是在陪着婉清吧。

　　苏匀正想着，却听得外边门响，她没想到是四爷回来了。四爷进了屋，也没说话，只是径直走到窗前，抬手关上窗，轻而易举的抱起苏匀就往床边走。

　　轻轻的将苏匀放到床里侧，自己褪了朝靴和衣躺在外侧。一支胳膊撑起头，俯身过来，细细瞧她，透过窗外隐隐透进的点点月光，苏匀抬眼与他对视，相对无言。随着四爷不断靠近，苏匀能感受出那种熟悉的气息中意外的散发出淡淡酒气。

　　他喝了酒。

　　在苏匀的意识中，四爷极少饮酒，想来佳人有约，必是把酒言欢，只怕是不醉不归吧。

　　“您喝酒了？”苏匀不着痕迹的抬手去推四爷放在她腰间的大手，“您不去府上陪着表妹花前月下，却到我这里做什么？”

　　四爷身上的淡淡酒香丝毫掩饰不住苏匀隐隐蔓延的醋意，他笑着去搂苏匀，这丫头到底还是吃味了。这几日陪着婉清，的确是没顾着她的感受，况且还是在她身子最不适的时候。

　　都说女人在怀孕的时候最没有安全感，苏匀也不能例外，在她脆弱不适的时候，最希望四爷能陪在她身边，即使不能代替她受累受难，只需他一个环抱就能为苏匀撑起一片晴空万里。

　　四爷呢？她听闻她在府上陪着那个远道而来的表妹，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表妹。为了四爷至今未有婚约的表妹。那个表妹甚至专程前来告诉她她们好事将近。

　　越想越委屈，越委屈越遏制不住自己去幻想些漫无边际。就在四爷将头靠在苏匀肩头的一瞬间，终于再也忍不住，任泪水横流，却倔强着不让自己出声，微启朱唇，一口咬在四爷肩膀上，四爷抬起一只手，顺着苏匀柔顺的发丝抚摸着，极尽温柔。

　　静静地待了半晌儿才起身，苏匀以为他要走，心里有些赌气似得故意不送他也不拦他，只是缓缓地扶着腹部转身朝向里侧。

　　四爷进耳房沐浴更衣，发辫打散了也没梳理，手中提着一条手巾就进了寝殿，苏匀再次听见门响，正想着下床去看看，身子重了行动着实有些缓慢，才坐起身就看见四爷发梢上还沾着水珠就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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