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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选入宫
如熙在墙头探头探脑半天,确定四下无人,才将小姐从墙角拉出来。如熙伸手在后院的侧门上“叩叩”两下,再学“布谷布谷”两声,门“吱呀”开了。
如熙一见是睿姐姐,顿时松了口气,忙推了小姐进门。郁致小心翼翼向东厢房走去,一边走一边问:“睿姐姐,爹爹不知道吧。”
郁致口中的睿姐姐,原姓林,名文睿,今年二十有五。她原先也是大户人家的女儿,后来因为父亲犯事被抄了家,变卖为奴,后来郁大夫见她可怜买入郁府,入府时,文睿只有十四岁,而郁致年仅五岁。文睿对于郁致,是半姐半母,将她带大,而今,郁致已经出落的如花似玉,文睿却已经错过嫁人的时机,断了念头,安心打理郁府上下。
文睿忙拉过她,上下打量,确定她没伤没损,才叹了口气,往内堂努努嘴:“自个儿瞧去!”
郁致定睛一看,爹爹可不正守在内堂门口,等着“瓮中捉鳖”呢!
郁大夫虽不高,但骨架较一般人大,银胡一缕,颇有道骨仙风之气。郁大夫一捋胡子,“致儿!”
郁致求救般地看了看文睿,文睿也无可奈何,只能上前想劝说老爷,岂料郁大夫没等她张口,便说:“今儿个谁都不准求情!要是再纵容她,迟早出大事!看看你穿成什么样子!”
郁致不情愿的一扭二扭挪到爹爹身边,连连晃着他的胳膊,央求道:“爹爹,就这一次,再没下回了!今天看太阳这么好,女儿就去太湖边上转了一圈,哪都没去!就等于在家门口打了个转就回来了!好爹爹!”
郁致见爹爹脸色依然不好看,只见文睿暗暗给她使眼色,直往后厨瞧。郁致眼珠一转,搂着爹爹的脖子说道:“好爹爹,今天女儿知道爹爹辛苦,特意学了几道菜,煮给爹爹吃。煮好了之后见爹爹还没回来才跑出去,想看看爹爹什么时候回来!”
郁大夫脸色由怒转喜,但还是绷着脸:“当真?”
文睿上前说道:“老爷,可不当真。小姐今天忙了一下午呢,巴巴等您回来没等着,才说出去看看的。”如熙也在一旁头点的和小鸡叨米似的。
郁大夫面色这才转晴,欣慰道:“郁致终于肯下厨?来,让爹尝尝。”
郁致忙跟爹爹进去,文睿早就让下人把菜端了上来。郁致刚要拿筷子,郁大夫“咳咳”两声,大量她一身男装。郁致旋马上起身,风一般跑向东厢房:“爹爹,我换好衣裳就出来陪爹吃饭。”郁大夫忙在后面喊:“别跑,姑娘家跑跑跳跳成何体统。”
不一会,郁致身着女装款款步入内堂。郁致素日喜爱湖蓝色衣裳,今日也穿了湖蓝色缎面长裙,配上玉石腰带,尖勾锦靴,内着浅蓝窄绣衫,外穿钩花套半臂,梳简单的螺髻配上翠蓝珠花点缀,活泼朝气中不失素雅大方。郁致向来不喜欢上妆,只是微微描眉,如杏般的大眼睛炯炯有神,圆润的脸上投出健康的蓬勃之气,俊俏迷人。
如熙一边帮小姐摆凳子,一边说道:“咱们小姐,还是女装最俏。”
郁致笑盈盈的坐下,夹了一块松鼠鳜鱼给爹爹,道:“爹爹请用。”
郁大夫饶有兴致的夹了一块,放入嘴内,脸色渐暗,道:“致儿,这松鼠鳜鱼中八角方的太多了,味道不对啊。”
郁致忙看看睿姐姐,只见她也脸色大变,忙补救说:“想必女儿第一次学做,放多了也是有的。下次一定记得少放八角。”
郁大夫“啪”一声把筷子放在桌子上,含怒不语。郁致小声嘀咕:“就算做得不好吃,爹爹也不用这么生气,再做过就是了。”
文睿急得没有办法,只得上前在郁致耳边道:“小姐,松鼠鳜鱼这道菜八角,你还是老实招了吧。”
郁致心想,这下可不好办了。但见爹爹脸色铁青,也不敢言语,只用低头,用眼角偷偷瞄着。
郁大夫长叹一口气,扶手起身坐在正堂上,对郁致说:“致儿,你过来。”
郁致乖顺的走到爹爹身边,欲言又止。
郁大夫捋着胡须道:“自你亲娘去世已经有十五年,是爹把你纵坏了。你自小不爱看‘四书五经’、‘女诫’便罢了,偏终日不离着政书‘通典’、禁书‘莺莺传’这类书籍。也罢,你到底是随了爹爹。若说你永远不嫁人,不用踏出这房门一步,爹爹绝对不反对你看这些书,从了这些思想。但总有一天,我的致儿是要出阁的,到时候,你识字却不懂‘女诫’,出身医学世家不懂医术,且有这些不能被世人接受的主张,那该如何是好!”
郁致轻抚爹爹肩膀:“致儿给爹爹揉揉肩。”郁致一边为爹爹揉肩,一边不服气的说:“致儿已经长成,若要致儿日日苦读‘男以刚为贵,女以若为美 ’,‘未嫁从父、既嫁从夫、夫死从子 ’,女儿宁可自梳,终生不嫁陪伴在爹爹身旁。何况,女儿今日……”
“叩叩叩”正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叩门声,“郁良纥郁大夫接旨……!”
郁大夫心中一惊,难道是……不可能,不可能的。郁大夫慌忙命小厮开门,拉扯郁致跪下接旨。
一队侍卫贯入大门,首领花鸟使宣旨:“建元六年,唐德宗皇帝大赦,于民间采选秀女,充裕后宫。现闻郁氏,淑慎性成,勤勉柔顺,雍和粹纯,性行温良,特此准予,赴大明宫面圣,入选内官,钦此……!”
郁大夫微微颤颤地接过圣旨,转头一看,郁致怔怔的望着那黄绢,早已经失了神,等她反应过来时,花鸟使大人早已离去了。
郁致心里先是空空的,什么念想都没有,接着,今日与李公子在太湖泛舟的情形入跑马灯一般闪过,那片片翠绿的西湖龙井,那青衣长衫,还有……还有七日之约!郁致心里猛地像针扎一样疼,手捂住胸口,半天说不出话来。
郁大夫难以掩饰心中的不安和焦虑,拉过郁致说:“致儿,刚才侍卫说明日便要启程赶往长安,这可叫为父如何是好!”
郁致慢慢起身,一手夺过圣旨绢,拼命攥在手里,隐忍着悲痛,和父亲说道:“爹爹,致儿这就收拾行装。”
如熙眼见着郁致今日与李公子泛舟时的情形,怎会不提她小姐着急。如熙沉不住气地和老爷讲:“老爷,小姐可不能去啊,老爷不知道,今日小姐……”
“如熙!”郁致大声将她喝住,把话打断。文睿在一旁看着,心想小姐今日对情如姐妹的如熙都要大声训斥,可见采选的事情对她造成了多大影响。只是好奇今日小姐遇到什么样的际遇,能让平日里什么都不放在眼内的致小姐如此伤神。
郁大夫会到内堂,终于不支瘫在椅子上,喃喃自语:“自你娘亲走后,致儿就是老夫的全部,你这一走,去的又是那深宫之中,让为父如何放心。”
郁致心里千般滋味涌过,想想今日泛舟一事,似乎已经成了上辈子的记忆,化作过眼云烟。郁致看到爹爹好似突然老了二十岁,突然明白,自己要给爹爹希望,要能为爹爹独当一面了。郁致上前跪在爹爹面前,朗声说道:“女儿有幸,投胎投对了人家,承欢在爹爹膝下,十六年来闯祸不断,为爹爹增添无数烦恼。女儿在此叩谢父亲养育之恩。”说罢,一拜到底,磕了个响头。
郁大夫正要扶她,郁致摇摇头,继续说道:“爹爹荣女儿将话说完。女儿此次一走,再相见不知何日。女儿从小随了爹爹,对功名利禄前程爵位并无二想。如果万幸没有被选入妃嫔之列,仅仅做了女官侍女,那么有生之年还指望皇上大赦,再见爹爹一面,尽了做子女的孝心。若是不幸被选,女儿自当保护自己,只求平安度过此生。女儿已经长成,只希望爹爹能保重身体,等待团圆的一日。”说完,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起身时,早已是泪水连连湿满襟。
郁大夫忙扶了郁致起身,不住点头:“好好,我郁良纥没白养你这个女儿。爹爹自当保重身体,盼望重聚的一日。”
郁致扶爹爹坐好,随即吩咐下去:“如熙,去将我的一应细软收拾妥当,并吩咐玉芬玉兰千万将我的诗画集和平日常看的书严实的包好。”如熙“哎”一声,忙跑了出去。“等等。”郁致喊着她:“如熙,再吩咐李贵买本‘女诫’一并带了。”
郁大夫泪水已经在眼眶打转:“致儿,你长大了,真是大姑娘了。”
郁致看到父亲的泪花,强压下心中的悲痛,点点头:“父亲大人请放心。”
郁大夫望着那圣旨,出神了半响,然后命令道:“我和小姐交代些事情,你们都先下去吧。”
待文睿把门关上,郁大夫拉着郁致座下,神情严肃的说:“致儿,今日为父讲说的话,你都要牢牢记在心里,却打死不能向任何一人提起。能做到吗?”
郁致感觉事关重大,慎重的点点头。
郁大夫眯起眼睛,好像勾起了很久以前的记忆,然后说道:“爹爹原是宫廷太医,所以有几句要命的话交代给你。致儿此次进宫,只要注意这三件事,便可保重性命。致儿听好,入宫后,可以借机会认识崔承俢崔公公、还有杜雪乔姑姑,我于他们二人有恩,有他们两人照拂,可保你万全;其二,大明宫内虽说皇后掌管凤印,但是当今太后萧氏,在后宫扶植她的亲侄女韦氏,独揽大权,懿旨凌驾一切,且在前朝与萧氏一族在朝中关系盘根错节,定要谨慎应对;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致儿,你我父女关系千万不可被崔公公和乔姑姑二人以外的人知晓,若不然,我们父女二人性命堪忧!”
郁致口中反复念叨:“崔承俢崔公公,杜雪乔杜姑姑,萧氏一族,父女关系……可是爹爹,为何……”还没等郁致问完,郁大夫止住她的话说道:“致儿,千万不要问爹,爹要把这些事情带进棺材里面的。如果爹在那天能等到致儿,说不定会将这半辈子的秘密说与你听。”
郁致眼泪再忍不住滚落下来,用力点点头,忽然又想起一件事,说道:“爹爹,若女儿不幸中选,女儿想接如熙和文睿入宫陪伴。如熙自幼和我一起长大,又是个心思极为细密的,我信得过她;而睿姐姐看着我长大,等于我半个娘亲一般,只是若他们一走,恐玉芬玉兰照顾不好爹爹。”
郁大夫点点头:“为父正想和致儿商量这事,自小就想叫你医理,只可惜你心不在此,反而文睿是这块料,若真有那一天,我必定打发她去。有她在,可保你平安。至于如熙……如果你坚持,那么去吧,就看你们造化了。时候不早了,致儿回去收拾行囊,明日为父亲自送你启程大明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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