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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事
柳卿之回到府上时暮色已暗沉下来,夜色将临。
他并没有从大门进去,反而是走了侧门,直接往自己的卧室去。
无论如何他也要先将这身湿衣换下,他深夜出门这件事并无人知晓,三日未归,不知会引起怎样的事来。
推开门,屋子里已是一片漆黑,在这黑暗中却有一抹淡淡的绿色安然坐在椅子上。
烛火刹那被点亮。
“阑月。”没有丝毫惊讶,柳卿之看着坐在桌前的容貌艳丽的女子,淡然道。
阑月叹了口气站起身来,道:“大人,老夫人那边我已说了大人去洛阳巡查,皇上那边我已告知大人偶感风寒,不能上朝。”
“阑月,多谢。”柳卿之道。
阑月看着柳卿之清冷的面容,道:“大人,大人的事阑月没资格干涉,但是大人凡事……都不要太为难自己。”低缓的语气,最后一句话竟成了悠悠的叹息。
“我明白,”柳卿之应道,“阑月,这些年辛苦你了。”
“阑月应该的,大人要是没什么事,阑月就退下了。干净的衣服就在床上。”阑月说道,嘴角浮着温柔的浅笑。
“嗯。”柳卿之的眸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光,“早些休息吧。”
“是。”阑月的笑意扩散,艳丽的容貌仿若花开。
阑月走了出去,屋子里烛光盈盈,拉长一人孤寂的身影。
柳卿之换了干净的衣服,便往母亲的房中去了。
开门进屋,那烛光摇曳,却隐隐透出一股沁入心脾的清冷寒意,这寒意似化成恐惧的触角一点一点爬上柳卿之的心头。
这是……
站在门口的柳卿之的目光闪过许多情绪,错愕、惊诧、恐惧、悲痛、悔恨……最终沦为一片死寂。
他的步伐有些僵硬,一步一步走到了床前。床上慈眉善目的老妇人面容苍白神色平静安静地躺在那里,眉间还深锁着一丝担忧。一件洗得有些发白的官服盖在她的身上,她干枯苍老的手中还握着针线。
是谁说过,儿行千里母担忧,儿是母亲心头最难割舍的情。
是谁人诗句,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即便握不住针线,也要为儿身上衣抚平每一道折痕。
那床上的人,微侧着头,若是一抬眼,便可看见他心心念念的孩儿。
只是,那双曾经美艳一时又温柔了一世的眼,再也睁不开了。
“娘——”
那一夜,月明风清,却有一声悲恸至极撕心裂肺的痛哭声从那张冰冷的面具下刺出,划破苍穹,一路直刺入人的心底,刹那鲜血淋漓。
葬礼次日举行,圣上亲临。
沈明珂看着柳卿之那张冷漠到几近木然的苍白的脸,心底掠过一丝悲凉。他这这本就无情得不像人的爱卿,以后怕是更加……悲喜不露了吧。
“陛下亲临,如此体恤,微臣无以为报,求陛下下旨,免去臣三年守孝,继续为朝廷效力。”柳卿之一身素白孝服,笔直地跪在了沈明珂面前。
沈明珂叹了口气道:“柳爱卿,三年守孝,是人之常情,你现在心绪不稳,身体也还虚弱,也需要调理一下。老夫人生前对朕也曾百般爱护,朕今日前来不过是聊慰哀思罢了,爱卿……不必如此。”心底一丝悲痛随着话语渐渐涌现出来,他的声音竟掺了一丝哽咽。
柳卿之淡然直视着这位年轻天子的目光中漠然冷然,说出口的话掷地有声:“陛下,请下旨。”
一片沉寂。
半晌,沈明珂对身后跟从的文武百官沉声道:“众位卿家都退下吧。”
“是,微臣告退。”众人应了便退出了灵堂。
偌大的灵堂里只留有君臣二人,素白的纱幔送入凉风阵阵,牌位前,香烟如缕。
沈明珂看着跪在地上的柳卿之,声音里不含悲喜:“起来吧,朕答应你。”
“谢陛下。”柳卿之站起身来,从容道。
沈明珂没有看他,目光落在老夫人的牌位上,叹道:“这或许也是老夫人期望的吧。”
柳卿之看着漆黑的棺木,没有回答。
“你三日没有上朝,可知发生了何事?”沈明珂肃然道。
“陛下明示。”
沈明珂的目光投向门外,却不知落在了何处,他的神色端肃,却浸着一丝悲悯。
“这三日,西北边境战祸再起。西羌混潞王两日之内夺了我朝边境十三座城池,百姓流离失所,生灵涂炭。照这样下去,不出半月,他便可打到京师了。肃远将军徐长安、兵马大元帅穆亭远,都已被俘。这些消息都是被封锁的,若是放出去了,还不等他打来,大齐便会亡了。”
柳卿之的目光中有一丝悲悯闪过,“朝中咦没有可带兵之将,所以,陛下要我带兵出征吗?”
沈明珂看着他摇头笑道:“自然不会。朕当初请你入朝为官时答应过你,不会让你为将征战。将领人选朕已定了下来,但他初次带兵打仗,征战蛮夷,朕还有些不放心,想请你来做他的军师,不知爱卿意下如何?”
柳卿之恭敬道:“臣愿遵陛下旨意。只是不知陛下心中的将领人选是何人?”
“你并不识得他,他并不在朝为官,也没什么官衔,若真的说有什么不同之处,那便是朕的亲弟弟了”沈明珂道,“父皇在世时怨恨他,兄弟几人中独独没有给他封王,但他毕竟是朕的弟弟,此番征战,生死难卜,你在他身边朕还多少放心一些。朕已封他为端王,镇西将军,你便随他一起出征吧。”
柳卿之漠然的眼抬起来,一丝冰冷的寒光若隐若现,“陛下说的,可是前三皇子?”
“没错,便是明决。”
柳卿之敛去眸中刹那间翻涌的情绪,再次跪下,“谢主隆恩。”
夜里已过三更,屋中的烛火仍未熄灭,一道人影映在窗上,随烛火摇曳,却又好似这烛火再温暖,也暖不到这冷漠之人的心底。
有人俊眉修目折扇轻摇披了一身溶溶月色而来。
那人像在自己家中一般,翻墙而过之后便直直地往亮光处寻来了,推开门,见一人清冷如玉端坐桌前。
“殿下,请回。”柳卿之开口便下了逐客令。
沈明决一反常态地没有戏谑,平日里笑若春风的脸上不见一丝笑意痕迹,反倒多了一分怜惜。他出手迅疾,柳卿之即便有了防备,也闪躲不及。
点了身上穴道,也顺带点了哑穴。
沈明决低头轻轻吻上他的唇,将一枚药丸送进了进去。
“这是世上仅存的一枚七日欢的解药。”沈明决解释道。
柳卿之漠然的目光看着他,没有丝毫情绪。
沈明决将他紧紧抱在怀里,躺在了床上,拉好被子将两人盖住。
修长的手指轻轻盖上柳卿之的眼,低沉的话里没有一丝笑意,却掺杂了浓浓的叹息:“你累了,睡吧。”
只一句话,柳卿之心间一颤。
累吗?或许吧。
这二十年的累,还是今日的累,他早已分不清了。
身体被温暖紧紧包围,从来都没有过如此。
无悲,无喜,无欲,无求,无义……无情。
孤寂了这么多年,也注定要孤寂一辈子。
沉沉的睡意袭来,柳卿之缓缓地闭上了双眼。
许久,有月光照在俊美男子含情的眉眼上,男子轻轻吻上怀中人白玉般的后颈,微垂下眼帘,低声道:“卿之,别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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