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江湖，醉了相思

　　五柳镇今日很是安静，整个街上都在窃窃私语，交头接耳的同时还四处张望，却没有一人敢高声谈论，每个人的脸上都是讳莫如深却又谈兴正浓的表情。南街的王大娘拉拉挎在手肘上的菜篮，低呼着邪门走进了赵记面铺，柜台后的伙计随意在围裙上擦了擦手，高兴地低声招呼道：“婶娘今儿怎么比往日来的晚些，不过您放心，侄儿给您留了您老最喜欢的上等绿豆面。”话说这赵记绿豆面乃五柳庄的一绝，汤味清新，面感绵软又不失筋道，很是招老人孩子欢喜；但制作工艺很是麻烦，每日供应的面量并不是很多，一般人家来晚了还真就买不到了。今日这站柜台的小二全名王福生，知道王大娘每三天会来买面，便特意给王大娘留下了些许。“你这波皮猴儿，往日哪次见着婶娘我不是喊声震天响的，今儿所为可转性了不少啊。”听完自家婶娘的笑骂，王福生连忙竖起手指“嘘”了一声，又往店面外瞅瞅，低语到：“婶娘，你有所不知，小柳庄出大事了。”“哦，这是怎么回事，我这一路行来大家都和你一样，神神叨叨、不知所谓，快些说清楚，不然我掐死你这死小子。”看着侄儿脸上那半是兴奋半是神秘的诡异表情，王大娘气闷了一路的邪火顿时爆发，微胖的身子往前一探，便拧住了王家小二的耳朵。耳朵被拧，王福生压抑着嗓子哇哇喊疼到：“婶娘手下留情啊，我说、我说。今天凌晨陶总管是扶着灵柩回来的，据说啊，多情刀陶俊生被人杀了。”“什么，这不可能，陶少侠乃武林中近年来年轻一辈的翘楚，一手勾月刀法使得是出神入化，谁能伤得了他。”王福生撇了撇嘴，悻悻说道：“你们这些女人都是被他的皮相迷住了，以为他有多厉害，要我说啊，他就是一个沾花惹草的绣花枕头。”“臭小子，我拧死你个小波猴…”
　　“嘶。”我扶了扶昏沉的脑袋，往四周望了望，乖乖，原来书中所言诚不欺我，大凡牢房，都必有成堆成块的茅草杆，吱吱满地跑的老鼠，再加上个臭气熏天的马桶，而我现在就狼狈的侧卧在靠门边的茅草堆上，我动了动手指，发现酸软无力，哼，这帮小柳庄的人还真是无耻至极。回想起茶寮那一幕，我更是怒不可恕，陶仲英那小子一照面便不问青红皂白地出招袭我，口中也怒喝连连地道：“妖女，你心狠手辣、作恶多端，还不束手就擒。”我心知事有蹊跷、有所误会，加上师傅临行前曾嘱咐于我莫搅进江湖纷争，观这帮人行事，虽冲动无礼，但也应是正派武林人士无疑，便格开陶仲英刺向我胸口的判官笔，高声喝道：“兄台稍安勿躁，且听我一言。”哪知陶仲英闻言不但不停手，反而攻势更为疯狂，口中高叫道：“妖女要施展幻音大法了，大伙儿一起上，若放虎归山，后果不堪设想。”听得此言，原先只围不动的人也加入了战团，须臾我便闻到一缕甜腻的茉莉香气，暗道不好，忙凝神屏息，哪料为时已晚，脑中困意上涌，顿时厥了过去。
　　“哐当”声想起，将沉思中的我吓了好大一跳，只见两蒙面人用钥匙打开了牢门，我正纳闷这两人是来救人还是灭口呢？其中一人便抽出腰间佩刀向我走来，我禁不住冷汗直冒，同时更是对小柳庄恨之入骨，这两人有牢房钥匙定是这庄内之人，想不到我韩思容自负才情武功，居然殒命于小人手中。不过此刀刀身细弯、色泽淡青，且一靠近便寒气逼人，倒是一把好刀，能死在此刀之下，我也算有些许安慰，但愿师傅悟道有成，能算出徒儿今日所遇之事，替我报此大仇，唔，若是顺便可以使我再度重生就更好了。
　　“姑娘，姑娘…”刚刚拔刀的黑衣人轻晃着我的肩头，低低地唤了几声。我迷糊间抬头一望，便跌进了一汪带着浅浅忧虑的淡蓝清泉里，霎时间只感觉透体清凉，哆哆嗦嗦地低呼道：“啊…妖怪，我的肉不好吃啊。”空气中的气氛似乎凝滞了下，那站在牢门旁边的另一个黑衣人则猛地抬头死死地瞪向了我，似乎我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一般，而面前的黑衣人则顿了顿，略微尴尬的问道：“姑娘，莫非禅香魂的毒素还未除尽，我刚刚已经给姑娘闻过了解药，烦请姑娘尽快打坐调息，时间拖得越久越对我等越是不利。”此时我已是完全清醒，一下便明白了这是自己人，回忆了下在山上看的话本的类似情节，遂感激地道：“多谢公子相救，他日若有差遣，韩某莫敢不从。”黑衣人微微的摇了摇头，答道：“此事因我而起，你也是平白遭受无妄之灾，是非之地不可久留，咱们还是赶快离开吧。”说罢便起身向外掠去，而守在门口的黑衣人此时也跟在先头的那人后面飞掠离开，见此情形，我虽感到有什么不妥之处，也没法多想，便向这二人所走方向尾随而去；不过，对这招待了我两天的牢房我倒是留下了点纪念，师傅就曾说过，人若犯我，斩草除根，万不可手下留情。
　　不一会儿，我便追上了那两人，三人会合后，那领头的黑衣人说小柳庄在此处根基深厚，最好还是出镇避避，我虽然有恃无恐，但也不好表现得过于突兀，于是我们一行便展开轻功朝着西北向的镇门口而去。待得出得镇口，那领头的黑衣人回头往小柳庄的方向看去，见到除了点点灯火在黑夜中闪烁之外，甚是安静，不禁诧异小柳庄今日的反应也太慢了点；我随着这黑衣人的视线一看，甚是满意，心道：“这小柳庄行事阴险诡诈，根本不配称武林正道，今夜我能除此恶霸，必能造福一方，于师傅修行上也是功德一件。”
　　“对了，姑娘打算去往何处，我与家仆田青准备向西去往新丰城，若是顺路，正好可以结伴同往。”原来这二人是主仆关系，怪不得一路行来都是这黑衣人做主行事；思及江湖险恶，而我的游历经验又太少，有人同行毕竟是好事，便喜悦地回到：“正好我也要去新丰城附近办点事情，如此，便有劳兄台了。”“姑娘且莫见怪了，小姓升，不知姑娘如何称呼？”那黑衣人扯去面上黑巾，拱手作礼道。我一看人家如此坦荡，便也忙忙回了一礼，说道：“小女子姓韩，升大哥有礼了。”见我二人如此情状，那田青却脸有不豫之色，重重地哼了一声，转身就往前走去，见我迷惑不解，升公子不自在的耸了耸肩，无奈地说道：“田青对女子无多好感，尤其是我身边的女子，你不要过于在意。”我心想，我为何要在意一个下仆的态度，不过这升公子也就二十左右，却对下仆如此宽容，没有一点骄奢狂傲之气，倒真是个好涵养的君子。谈话间，那田青已离我们有一段距离，升公子忙道：“前面有一禅寺，今晚我们便借宿一晚，明早在一同出发吧。”我听了欣喜不已，自从下山后我便事故连连，疲累不堪，此时若能好好的休息一下，可谓是美事一桩。
　　许是昨夜睡的踏实安心的缘故，凌晨时分，我便醒了，穿戴洗漱完毕推门出来，却见到升公子带着田青穿过庭院的小径向我这边的客房方向行来，似乎刚从外面回来的样子。待行至附近，田青轻轻的咳了一下，升公子仿佛忽然才注意到我，惊愕了一瞬便微微一笑，拱手道：“韩姑娘醒得可真早，我正准备唤你起塌用膳呢，这间禅寺的早点很是不错。”我挠了挠脑袋，心道：唬谁呢，现在天才破晓，周围客房的人都还在熟睡，除了禅寺做早课的僧人，醒着的可就只有我们三人了；不过这二人与我并无冲突，昨夜还救了我一命，我不妨当做什么都不知晓，这江湖处处都是纷争，我还是办完师傅所托之事早日回山的好。主意一定，我便扭捏不已的说道“升公子此举深得我心，实不相瞒，小女正是因为腹中饥饿难耐才提早起塌的，就是不知此寺膳堂位于何处。”这话一出，升公子和田青都有些意料之外，均想：此女倒是坦白得狠，虽也有些女儿态，但显然与其他平时遇到的矜持端庄的女子有极大不同。升公子更是心神一轻，想来无论是以后相处也好，还是今晨之事，相信此女都会做出正确的抉择。
　　禅寺的膳堂与客房有一定的距离，不过三人各怀心思、一路无话，步伐速度倒是快了许多，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便到了，此时天光已差不多大亮了，寺里起塌的人声比比皆是，一些人也朝着膳堂方向走来。这时，走在前面的升公子回头道：“韩姑娘请先行。”我抬头正欲回答，待清楚地见到升公子的脸时不禁怔怔地喃到：“升公子你可真好看。”田青闻言又重重的“哼”了一声，大是鄙夷，昨夜以来此女一直行事有度，还以为与那些重皮囊之色的俗女有何不同，岂料反而更是不知羞耻之人。我说完也知道自己失态无礼了，顾不得与那田青计较，便讪讪地道：“那多谢公子了。”进了膳堂，我心思难定，准备随意取些饭食食饱即可，哪料这膳堂的食物种类繁多还甚是美味，好多东西我都是第一次吃到，想到这几天的胃一直处在被虐待的状态，我便决定好好地犒劳犒劳。吃着吃着突然觉得我们这桌甚是安静，我不解抬头，看到升公子的面容又是晕眩了几秒，却听到田青冷声说道：“有你这样的女子吗？”升公子也不无担忧地道：“等会便要赶路，韩姑娘还是不要积食最好。”此时我也发现胃坠坠地疼，不禁暗想真是男色害人，升公子的容貌对我的冲击太大，我魂不守舍之下竟连吃撑也没注意，当下弱弱的说道：“升公子见笑了，咱们还是快些上路吧。”
　　可能是顾忌我的状态，升公子在付了禅寺食宿费用之后，还找一个同在客房借宿的富商买了一辆马车，三匹马；见此情形，我又愧又喜，实在是有些羞得见人，默不作声地踏进马车便不言不动了。田青哼了一些便愤懑地坐上车辕，挥了挥马鞭，马车就快速又不失平稳的向前急驰而去，升公子也骑着马伴在车厢左侧；我坐在车厢里思绪翻涌，一会儿想该如何替师傅报恩，一会儿又想升公子为何要冒险救我，又想到田青的恶劣态度以及他们二人今晨的反常，但想得最多的却是今晨才看清楚的升公子的容颜，我想遍了在山上看的话本，里面形容俊美男子的辞藻如：鼻似悬胆，目若朗星，面若白玉，身似风柳，经行之处如玉树临风等等，皆不能描画升公子的一二风情，到最后，我的脑海里只剩下一句“无情却是多情，道不尽青衫意”。正想得起劲的时候，马车却突兀的停了下来，只听得田青怒喝到：“阴魂不散。”我掀开车帘，只听见铃铛轻响，不远处一身穿彩衣的美貌女子怀抱琵琶骑着双阳梅花鹿旖旎而来，“呵呵…陶郎，妾身久候多时啦…”，声音轻柔，但却震得人耳鸣心跳、内息翻涌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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