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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藏不露的躁脾气
季小爷情绪不好的时候有个致命的缺点,就是嘴欠,慕北驰觉得南游已经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了。
“今儿个不给小爷捋顺溜了,谁都不许出去!不关北驰的事,我是查你了,怎样?我还知道你不是洛云息,那又怎样。”
“南游!”
那又怎样可以是“那也不会怎么样”,也可以是“你能把我怎么样”,此等情境下洛云息明显理解的是后者的意思。浑身一震,根本不答话,直接动上了手。季南游终于亲身体会了洛云息的近身搏杀术,准确干脆,毫不留情,专击身上的关键部位。两人过了几招打出了火气,季南游也忘了控制内力,挥掌就劈,快挨到人时又硬生生错开方向,擦着他身边过去,带起阵掌风,掀动洛云息鬓角的华发。
“算了!小爷不稀的欺负人!”
不知道是他的话还是他的态度太伤人,洛云息脸色变得更难看,嘴唇抖了抖,咬牙把头拧开。
“好了,别闹了。云息,我们谈谈吧。”慕北驰站在他们中间,面朝洛云息轻声说道。
“胡闹吗?呵……对你来说只是无关紧要的小事吧。”洛云息落寞的笑了下。“为什么要步步紧逼?我对你们并无妨碍,也尽可能的诚心相待。自问没有相负之处。”
“尽可能是多少?我根本不知道你任何事,连身份都是假的。也能说是认识吗?是了解吗?看你不幸想拉把都无从下手!”季南游干脆破罐子破摔,豁出去了。
“你们怎能如此自大!”
这是他今天唯一一句斥责,挟着股冰冷的愤怒,狠狠的撞到两人的胸口上。嘭嘭作响。偏生让他们无法反驳。
的确是自大。不坦白却想要别人坦白,不倾心却苛求别人倾心。说到底,洛云息是被他们硬卷进来的。只是他惯于忍耐而让人忽略了感受。他真的喜欢被迫带来京都吗?他们搅进了他的生活真是他愿意的吗?他也许根本不需要他们的所谓帮助,他既然已经背负了那么久,就会一直背下去,这是他的选择,是他的事。他们仗着同情或者善意之名,做了自以为是的事,却还希望他欣然接受。何等自大。
打不过,走不脱。陷入僵局。失望让人如此无力,心灰意冷。这两个十年来第一次交到的朋友,贸然闯进他的屋子,凿了扇窗,带来喧嚣光亮,打破平静黯淡,然后又狠狠的关上了它。“你们想要怎样呢?”洛云息的声音低哑疲倦,听的人心下不忍。
“我是熙陆人,相思暖和顺平楼幕后的东家都是我。我知道你不是洛云息,那和我没关系,我也并不认识真正的洛云息。我自大,喜欢掌控,过于猜忌,不够坦诚。但对你没有恶意,也不会要挟。除了南游、岚疏,在大烨没有其他朋友。靠近你,别无他图,只随心意,想做便做了。如果有什么唐突的地方,希望你能容忍。如若不能,恳请你原谅。”慕北驰说这些话的时候,深邃的眼睛定定的望过来,不见丝毫闪躲。语毕,身体微侧,让开了路。劝慰的看了眼季南游。
季南游冷静下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觉得头皮发麻,脑子里吵嚷的声音都停下来,空白一片。他难堪的别开脸,让出门口。在洛云息走过身边时,小声说:“别生气,我破德性。”这只漂亮骄傲的大猫像被兜头的暴雨浇过般,垂头耷脑,精神不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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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天降瑞雪。
街上人少,洛璟言缩在台柜后烤火。掌柜被他撵回家休息去了,老人家抗不住冻。去几家分店巡了圈,都是门可罗雀。这阴冷的天寒气往骨头里钻。他拿着埙吹了会,停下来叹了口气。四叔从慕大哥那回来后心事重重,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
“怎么不吹了?”顾瑜瑾踱进来,抖落肩上的雪花问道。
“凌大哥,你怎么来了?快进来坐。”两人这段时间来回吃过几次饭,渐渐熟了,顾瑜瑾有空就会来听洛璟言吹埙曲。瞧这年轻人格外的顺眼。
“给我挑件做寿的玉器当贺礼。拣最贵的拿。”左明德生辰,例行送点东西。那厮是只爱贵的。顾瑜瑾想干脆送堆金条过去。毕竟是自己的小舅子,面上还得客套下。
“有块羊脂白玉雕的如意。没摆在店里。是今年最名贵的存货,行吗?”
“嗯。明天方鸣来拿。价钱你尽管报给他。”
“凌大哥不亲自看看?”
“不用。”就是个差事,走个过场。
“呵呵,凌大哥可真是。”洛璟言笑了笑,凌念该是很有钱的官宦家出身吧。人出色家世又好,京都总是不乏天之骄子。
“换了曲子?”不预在这上面多说,顾瑜瑾岔了话。
“是呢。这首难,我当时就没学会。昨夜里听四叔吹,今天也想试试。凌大哥喜欢埙曲?”
“嗯。以前身边有亲近的人吹的好。”
“你没学?”
“当时没来得及。”以为能听一辈子,不想才开了头就被截了尾。
“现在有时间了吗?”
“如今人都不在了,谁还值得呢。”他眉目间的萧条冷意让靠在火盆旁的人仍感觉心寒。洛璟言不喜欢这种伤怀气氛,朗声道:“那便给自己听。既然故人已成过去,从此便只随自己的心意鸣乐。不好吗?”
“回忆怎会是如此轻贱之物,想抛便抛。”顾瑜瑾面现愠色,尖锐的目光直射过来。洛璟言不露怯的迎上去,黑黑的瞳仁映出清晰的倒影,“我不懂。但若是心中相忆,便属同在。眼前和在天边又有什么区别呢。”
当然是有区别的,顾瑜瑾想。天涯共此时不过是可怜的自我安慰,忧不能同分,乐不可共享,无论多久的眷恋都无法让他知道,多深愧疚都无法再得到谅解。阻隔他们的是旷阔无垠的时光,生与死之间的距离。
年轻的时候总是有耐心等的,等柳暗花明等功成名就,然而人死如灯灭,绝望的感觉一旦出现,有时便只是个瞬息,也让人觉得漫长,没个尽头。这些,眼前的少年又如何能了解呢?又何必让他了解呢?
“你想着他,他的样子便时刻呈于眼前。难道非得是抓在手里的才算数吗?那不是短浅吗?”洛璟言抿了抿唇,看着门外的雪地,轻声道:“凌大哥,人再强,也总有没法子的时候。”
顾瑜瑾肃然立着,沉默良久,道:“谁教你的?”
“啊?自己没事琢磨的。也不晓得有没有道理,冲口就出了。”
“胆子不小。我是刑部侍郎顾瑜瑾。定国公顾念恩的嫡孙。”他很少自报家门,不屑于仗势欺人。今天不知怎的起了吓唬下少年的心思。他那么单纯爽直,知道了自己的身份,还会如此直言不讳吗?
洛璟言瞪大了眼睛,吃惊的看着他。顾瑜瑾心里叹了口气,转身欲走。“原来你姓顾啊!白叫了你几天凌大哥。”
“……”你关心的是这点?
“那你要抓我治罪吗?”洛璟言无辜的眨眼问道。
“什么罪?”
“唔……出言不逊、对上不敬、扰乱视听什么的。啊,我还和定国公的孙子称兄道弟,不知道会不会被拉去剐了。”说的严重,神色却不惊恐,甚至还有调侃的笑意。顾瑜瑾不由缓了神色。
“凌大哥,哦,顾大人,你笑起来好看,不,是俊朗的紧,应该多笑笑。”
“没多少值得高兴的事。”
“我四叔说‘形似而神近’,你常常笑,慢慢就会认为高兴的事多了。”
“你那么大胆子也是他教的?”
“那倒不全是。他只教过我‘秉直持诚而善道,适可即止,不取其辱’。所以这话我也就只和顾大人说一遍,要不要听随你决定。”
“别叫大人。按往常称呼。”
“我怕。你哪天不高兴了把我抓去关进笼子里饿肚子怎么办,或者你的对头借我当枪使,给你下套呢。再或者坏人知道了劫持我要赎金呢,肯定要的比一般人多。”洛璟言胡乱说了通,逗着人笑。
“你也有怕的?”
“多着呢。比如我爹板着脸啊,我四叔生病啊,我娘介绍姑娘啊,连续阴天啊,特别难喝的汤啊,走夜路遇恶犬啊……”
顾瑜瑾终于忍不住勾起了嘴角。这少年有时候真像小曜,有时候又截然不同。他不乏勇气,更懂得示弱变通。总能让人愉快。
“再吹曲子吧。”
洛璟言看得出顾瑜瑾真的很喜欢埙。思索了片刻道:“凌大哥,要不我教你吧。那个,虽然我也是半瓶子水。不过大家可以一起练。其实我觉得学东西挺痛苦的,两人一起痛,就会轻很多。以后分开了,你吹埙时也能多想起个人。”
“你去哪?”
“也不可能这辈子都呆在京都啊,还想到处看看呢。不过短期内不太可能。”
“好。我有时间就过来。”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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