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眸.相思

　　早晨躺在床上，口渴，喊春喜，没人应答，我只好自己起来，壶里却没水。

　　打开房门，屋外很是安净，一个下人的身影都没有，好不容易抓到个，问她人都去哪里，答不知，我让她给打些水来洗漱，穿好衣裳，直奔前厅，看看到底出什么事。

　　走在鹅卵石路上，下人一个个从我身边穿过，急匆匆的给行了礼，后一溜烟头也不抬地跑了，这……谁能告诉我什么情况。

　　“爹爹，今日怎么了？这些人这般奇怪？春喜丫头一早不在我耳边闹就算了，人也给我玩失踪，早晨水壶里空空，渴死我了；我说要好好教训那丫头，别给她吃肉，越吃越懒，”我不满地抱怨着，进了正厅就找个地方坐下，拿起桌上的茶便喝了起来。

　　“小姐，我在这里，”春喜丫头在我娘边上轻叫着，对我挤眉弄眼。

　　“春喜，你昨晚被打了？还是睡抽筋了？嘴歪成这个样子，你一早跑掉是不是怕我笑你？可……可是你这样，我能不笑你吗？哈哈哈……咳咳，”春喜丫头脸圆眼圆，大早对我做着鬼脸，脸都变了型，就像是被压着的白馒头，丑的紧。

　　这丫头真是搞笑，害我喝水都喝呛了。

　　呼！一杯茶水下肚，解了渴，但若可再喝上一杯，才能治渴。我又让边上下人给倒了杯，一饮而尽，这下彻底的舒坦，要是房中有水，还能再睡个回笼觉。

　　“谨年，站起来，怎么这么不懂规矩!”回去是不成，既然喝饱那之后就得是吃。我正想着是喝粥还是吃包子时，又不明不白地遭了责骂。

　　“爹爹，我怎么了？”最近几日，我也没做错事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便是和春喜丫头说话也是轻声细语，可温柔呐。

　　“谨年，这位是当今皇上，还不快点行礼，”我爹急了，嗓音都变了色，瞪大了双眼看向我，垂放着的双手偷偷地做着小动作，让我下跪。

　　“你好，我叫花谨年，很高兴认识你，”将茶盅放下，也不知自己是哪根筋搭错，竟对当今天子打起招呼。

　　后知后觉的我，突然感觉哪里不对，皇上？恒帝，那我这是在做什么？

　　完了！

　　怕死的我立马起身跑到爹爹身后，心中懊悔不已。唉！我怎么这么笨！除了那什么恒帝，这一厅的人都站着，我怎么就没看出来，还你好，这下好了吧，好不起来了。

　　“谨年，快点行礼，”我爹急了，说话的语调带着哭腔，就差跪下来求我。

　　“我行礼了，”我躲在他身后小声回答。

　　所谓不知者无罪，若恒帝以不敬之罪于我，那只能说明他也是个昏君，若是民主，我岂有跪拜之理？

　　“不必了，你们也都坐下吧，朕只是出来巡游，你们就不必行什么君臣之礼，都坐下吧，”恒帝虽说人到中年，但从脸骨判断，年轻时倒是帅气，与我爹比较，更胜几筹。

　　“谨年，你站爹边上，”既然恒帝说了不必拘礼，而我又是个实在人，加之不喜欢这种场面，便想回屋，可爹却拉着我衣袖，在我耳边轻道。

　　唉，这……没得坐，早知道就不来这前厅了。

　　“这位是花家小姐吧？方才的水可好喝？还要不”听声音耳熟，一看音主，这不是那日晚上遇到的无赖吗，他给我倒的水？他怎么在这？难道他是皇上身边的……公公？

　　“回太子，这正是我家小女，不懂规矩，请太子多多见谅。”

　　“花姑娘，可记得在下？”

　　“你才花姑娘，你全家都是………太子爷吉祥，”他是太子爷？幸好及时将话收回。但我那晚不客气的和他说话，还让他滚，他今日不是带他爹来抄我全家吧？还是来抢那女娃？

　　“花姑娘见外了，本太子自上次一睹你芳容后就夜不能寐，无时无刻不想着你，好不容易打听到你下落，就求父皇陪我来上门求亲来了，”他很无耻地对我笑，提亲？我看你是来耀武扬威的吧。

　　“谢谢太子抬爱，可是我记得那日太子爷不是说看上那掌柜吗？想当日太子也痛哭流涕地抱着掌柜大腿，那场面任谁见了不被太子的真情感动，”与无赖斗只能更无赖，整我？

　　“那是因为本太子想看看花姑娘对我有意不，”这无赖，说起谎来面不改色，就连眼睛也不眨。

　　“太子身份高贵，口味与众不同，谨年这一凡间俗物，怎么配的上您呢。”

　　“唉，可是花姑娘就这么刻上了我心头，想要除去只有把这心给挖掉。可是，没心本太子怎可与你看遍这大好河山？再者，花姑娘音容笑貌早就刻入脑海中，怎么除去？”

　　“太子还真是情薄的很啊，哎……是否你每见到一位姑娘都这么说？”

　　“花姑娘还真是了解我，这难怪，我会对你一见钟情啊，”为争输赢，他已完全不顾太子身份，说出的话哪里合乎他身份。

　　“晨儿，不得无礼，你若真看上了花家小姐，父皇在这就给你提亲，”恒帝面色铁青，为儿子的胡闹而羞恼。

　　“这个要看花家小姐的意思了，”他又将问题抛给了我。

　　“皇上，今晚不如在这用膳吧？”关键时候我爹出面解围，扯开了话题。

　　“好，晨儿回去看看梓晏起了没，晚上一起过来，这次虽说将他出来，却总一直躲着。”

　　“儿臣遵命，”他又恢复一本正经，切换自如，还真会演戏。

　　“花姑娘，”爹带着恒帝在花府参观，我趁机溜回房，可无赖却追了过来。

　　“花你妹呀！你才花姑娘，”现在四下无人，这无赖还叫，还真将我当成软柿子。

　　“你不是我的妹妹，你可是我情妹妹，我未来的娘子，”那无赖直接凑过来，不过却未有逾矩动作。

　　“你怎知我是女的？”他看到换上女装的我第一眼没有惊讶，并且很巧地来到花府，想必之前就知道我是女的。

　　“香。”

　　“香？”

　　“恩。这女子再怎么装扮，这女儿香可遮不住。”

　　“那你真打听？之后找到我？”我不信他这么有心。

　　“哈哈，当然不是，当日花姑娘可是自报家门。”

　　“哼、哼.......”我冷笑，看来那天他是故意耍我，今日也是故伎重演，“请太子爷以后别叫我花姑娘，可否？”

　　“当然可以，叫你谨年怎样？”

　　“随你，”我懒得和他计较。

　　“那就这样，可是你让我这么叫，不是我和你套近乎哦。”

　　“知道了，太子爷，若没事我就走了，”孤男寡女独处，难免会被说闲话。而他贵为太子，我也不愿被着上倒贴的标签，让人在后指指点点，“好啦，你别说话，我走了，你说了也没用，我还是走，你别动。”

　　“花姑娘，不是，谨年走好，晚上见，我们在继续详谈提亲之事，”他得瑟无耻地笑，还不忘对我挥手。

　　晚上，花府内灯火通明，下人忙进忙出，我坐在卧房里，二娘正给我梳妆打扮。

　　“谨年，你和那太子相识多久？”

　　“就见过一次，还很不愉快。”

　　“我看那太子对你似乎有心。”

　　“他？算了，是闹我玩呢，”想着白日的事心中还有火气，无处发泄的我掰折珠钗，在心中痛骂。

　　“若那太子当真求亲，谨年会怎样？”二娘问道。

　　“这个……如果他当真求亲谨年也只有嫁，抗旨是杀头的死罪，我不想害了花家；只不过会很不情愿；一入宫门深似海，这宫里女人勾心斗角我不想卷进去，还有……谨年做不到和别人分享丈夫，如果这样还不如不曾拥有，我这辈子就想这么安安静静地过，找个平凡的人，官宦子弟嫁不得。”

　　“就算举人，秀才我也不要。我本就什么都没有，他也要什么都没有，我两能相依为命就行，不要喜欢不喜欢的，只要能对爹娘还有二娘好的，就像亲人一样就行，”我补充道。“你这傻丫头，这梳妆好啦，咱们去前厅吧。”

　　此时下人已各自归位，想必已经忙好，我和爹爹他们站在厅外等皇上的到来。

　　等了小会，恒帝来了，因被爹爹数次吩咐，且还用禁足威胁，这次我乖乖给行了礼。

　　“谨年，啧啧，难道是为了本太子故意梳妆打扮？这一看还真像个女人，”无赖似乎盯上我，便是想躲也无处可躲。

　　“谢谢太子夸奖，”我咬牙切齿地看着他道。

　　“谨年，过来拜见二皇子，”恒帝先进了府，因为还有些近臣需要招待，爹爹并未立刻进府里。

　　“谨年拜见二皇子，”这皇帝出门带两个儿子，做保镖？话说上梁不正下梁歪，他哥哥这么差劲，想必弟弟也好不到哪去。

　　我低头暗想，等着他让我起身，然后便可回房。可左等右等，他就是不说话，我也就只能这么一直保持着行礼动作。

　　“梓晏，快让谨年起身，”无赖提醒弟弟道。

　　“你起身吧，”这声音，哥哥语音顿抑悠长，他清冷宁静，不知这人长什么样。

　　我抬头看向二皇子，竟觉得眼熟，细看竟是他！

　　四年前救我的人叫梓晨？皇帝的二儿子？

　　“谨年，你那日说的人和我皇弟哪个俊俏呀啊？”无赖打趣道。

　　“当然是二皇子，”这几年我曾无数次想过，如果哪日再见他会变成什么样，他又是否还能记得我。我也曾无数次梦过，自他那日将我救起的短短几日，曾经发生的种种。

　　今日再见，很是吃惊，记忆中的人变得越发俊俏，要是怎样的女子才能配得上他。

　　“谨年，快点来入座吧，”我因他的出现而心神不安，本该离去的我，不知为何选择留下。

　　“是，爹爹，”没有君臣之分，大家围聚在一起，我的对面就是他。

　　我看向他，却发现他竟也在看我，难道他还记得我？

　　在之后我得知，当今二皇子在一年前遇刺，身受重伤，好不容易捡回条性命，却变成了傻子。

　　那如今坐我对面的人已不是当初的他了？

　　“梓晏，这菜可合你胃口，”或是心智不全，恒帝对他较为上心，不过即使被问话，他也只一味地点头。

　　其他人向他套近乎，他都露出防备的眼神。

　　桌上，皇上和太子给他碗中夹菜，梓晏缩着身子，低头吃着碗中的菜。

　　他眼中的惶恐，颤抖的身子，戒备的眼神；这些，让桌上的我食不知味。

　　想与他说上几句，却因身份悬殊，宽慰鼓励的话，对此刻的他来说，并不需要却是我想给予。

　　我不敢看他，怕多看一眼，再多看一眼，会控制不住情绪。

　　当年救我的那个男子，既然我们再次相遇，便是彼此有了另外一个身份。但我还是我，为何你却非你。

　　“谨年今年多大？”不知恒帝看了我多时，等我听到他问话，四目相对，却心虚地避开。

　　“回皇上，再过几个月就到十七了。”

　　“是该嫁人，不知谨年是否愿意和太子回宫？”我猛抬头，难道无赖说的是真？当真要娶我？若当时我会答应，只是现在……

　　“皇兄是要和她成亲吗？”梓晏用手指着我，怯怯的目光，声音细小。

　　“对啊，梓晏马上要有皇嫂了，高兴不？”

　　“不，我不要，”他摇了摇头，偷偷用余光看着我。

　　我皱着眉，难道他讨厌我？

　　“皇兄成亲后还是会疼爱梓晏的，”无赖在边上安抚道。

　　“父皇，我也要娶她，”他这话一出惊住了所有人。

　　我呆呆地看着他，此时此刻，无论是这四年的想念还是因他救命之恩又或者同情，无论是哪种感情，皆可让我为他奋不顾身。

　　“梓晏，不可胡闹，”恒帝呵斥道。

　　“梓晏，皇兄和这姑娘认识的可有些时日了，你和她认识吗？”无赖话一出，梓晏不说话了，低着头，只能看到身子颤抖着。

　　“不认识，我就是要娶她，”他没有抬头，声音却那么坚定。

　　“梓晏，不可胡闹。”

　　“我就是要娶谨年！”梓晏站起，他看着我，他知晓我的名字。

　　是否，即使记忆缺失，他的记忆之中却有一个我。便是换了一个名字，但再次重逢让他回想起我？

　　又是否，他对我也曾念念不忘？

　　“要不这样，让谨年自己决定，梓晏，晨儿你们看如何？”恒帝不愿看两个儿子为一个女人心有芥蒂，只能将问题抛给我，让我来做这个坏人。

　　“嗯，”二人异口同声。

　　恒帝想做什么？他是一国之君，让我嫁谁便嫁谁，哪里还有选择的余地。

　　可现在，谁会选一个傻子做夫君，更何况他只是皇帝的二儿子。

　　如若做了太子妃，以后地位可想而知，恒帝也不会被人说偏袒了太子，我不管选谁都不会落个好名声，假如我拒绝就等于抗旨；他今晚将他两个儿子喊来是有意还是无意？

　　“谨年，可想好是做太子妃呢还是二皇妃？”恒帝开口，意图显然。

　　宴间爹娘都看着我，他们想说的我懂，可为什么现在我却难以抉择。

　　“谨年，选……二皇子，”我看着梓晏，为何会选他？是因自己当初曾有过的无能为力吗？

　　“谨年，别开玩笑，”梓晨收敛笑意，以为我还是在与他怄气。

　　“太子，我没有开玩笑，谨年很认真地考虑过了，谨年要么不嫁，要么就嫁二皇子。”

　　“你在和我怄气？”他语言一扬，冷着一张脸，睥睨地看着我道。

　　“谨年没有没冲动到拿自己的幸福开玩笑。再者，太子你觉得我有什么原因与你怄气？”

　　“那你选他？你没怄气？”他冷笑，指着痴傻的弟弟道。

　　“太子想太多了，谨年只是选心中所想，我想嫁的人就是二皇子。”

　　“心中所想？和这傻子一起？”梓晨艴然不悦，说话没有顾忌，恒帝坐在边上看着，也有未斥责他。

　　“请太子注意自己的言辞，撇去身份，我选谁轮不到太子指手画脚。太子今日说出这么不合身份的话，只怕会遭人笑话，再者二皇子傻又如何，我喜欢就成。”

　　“有趣，你以为你使得什么计策本太子看不出来？”

　　“太子看出来最好。”

　　“好！本太子不过是戏弄你罢了，你还真以为我要娶你？自以为有几分相貌就不知身份，像你这种女的我见的多了，”梓晨丢下一番气话便拂袖而去，我也不愿搭理。

　　“谨年，当真是要嫁朕的二皇子，”恒帝再次向我确认道。

　　“是。”

　　“不如朕给你一天时间考虑？”

　　“谢谢皇上，”爹爹未再肯我说话，怕婚事就此定下，想必他也以为我在与太子怄气。

　　宴席结束，我被爹爹拉到内厅，娘和二娘早已在此等候。

　　爹爹开始数落我，娘在边上帮腔，只有二娘不说话地看着我。我低着头，看着地砖，什么都听不进去，心里想的都是那缩着身子瑟瑟发抖的人。

　　爹爹这次很决断，让我改变主意，要不便和我断了父女关系。我未有太大的惊讶，他这么做是必然，为我好也是为了花家好。

　　只是我已做了选择，且也从未这么坚定过。

　　没了娇羞，不知是受了什么蛊惑，就是想和梓晏在一起，不管是飞蛾扑火，还是会被囚牢困住一生。

　　我想保护他，就……就当做还他的救命之恩......

　　差不多两个时辰后，爹娘见我一句话都没说，没了办法，只能在那坐着长吁短叹。

　　“爹爹，不管你怎么说，谨年都嫁二皇子！”慎之又慎的决定，最坏的结果已经想好，不要不拖累花家，我接受也愿承担。

　　“你看上他什么?相貌俊朗？你可知他是个傻子，厅上你也看出来了，皇上他帮着太子，你这嫁过去要受苦的。”

　　“他不傻，就算所有人都帮太子那又怎样，我会帮着他，他有我就够了；他傻我陪他一起傻。”

　　“你……”爹爹气得说不出话，只能用手抚着胸口，沉沉地喘息着。

　　“如果不是他，谨年四年前早已不在人世。”

　　“你想报恩，那也不用拿自己的一生！你这……”爹爹为我的固执而无可奈何地摇头。

　　“老爷，谨年这孩子聪明的很，怎会因为被救就嫁予二皇子呢，这二皇子可是我们谨年想了念了四年的人儿，”二娘的话说到我心里去了，虽说是因救命之恩念了他四年，但也不差。

　　而爹爹也因二娘的话未再劝说我什么。

　　可惜，我在这事上真不聪明。报恩与保护成了嫁梓晏的借口，至于这人为何让我念了那么久，或许他是我来这个世界第一眼看到的人吧。

　　第二日下午，恒帝一人前来，让我给答复。我回二皇子，他对我高深莫测地笑笑，与我说半个月后和他回丠匁。

　　在这半个月内，太子和二皇子我未见到，听说是先回去了。

　　赵谦易找过我一次，问了一些话，劝我回头，不要嫁给那二皇子；我让他好好照顾春喜，他说等我去了丠匁成亲后，就将春喜迎娶进门。

　　爹爹那边自从那晚后，也不再劝我，一切已成定局；他们给我置办首饰，让我能风光点嫁过去。

　　走的那日，爹爹和娘哭着送我到城外，二娘一直在笑，我也在笑，笑的没心没肺。

　　从苍阳到丠匁大概有一月多的日程，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启程后，我坐在马车里面，看着车厢四壁，想着先去的母亲，留在苍阳的爹娘和二娘，还有教我医术的师父，似乎这一别，为了一个人，踏入那座深宫中，值与不值，已无回头路的我才想起权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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