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眸.相思

　　戟轩的离世仅仅只是一个开始，梓晏也承认了，他并未忘记我，他愿意带我走了，只是……最后我还是选择回到那个地方。

　　我不会让戟轩白死，他所受的我会一点一点地讨回来。

　　回宫的路上并非顺风顺水，竹林之中梓晏的伤势加重，他整个后背都是血淋淋的口子，途中我们又遭遇埋伏，最终怎么到达丠匁已经记不清了，只知这一路永远不止的杀戮，梓晏的双手已经被污血染红浸透。

　　最后到达城门，梓晨因失血多过晕死过去。窦寅不知从哪里得到消息，等城门打开的那一刻，他……站在我面前……

　　“戟……戟轩呢？”我看着他，眼中早已流不出泪，当我将手中的骨灰送入窦寅手中时，他哆嗦着双唇，红了眼眶。

　　“我……我……轩儿跟爹爹回家了，”窦寅捧着骨灰，一张脸呈着扭曲的悲伤。他抱着骨灰，一步一步艰难地迈着步伐……

　　梓晨被人抬回了宫，而我……戟轩我未来的及送他，那这最后的一段路就由我陪他走吧。

　　我一路跟着来到窦府，灵堂也已经设好，窦府上下皆哭肿了眼，窦老夫人更是白了头，当她看到窦寅抱着戟轩的骨灰回来，哭死过去。

　　戟轩的骨灰被安置好，我站在棺木边，看着他……或许他还没有走，他舍不得丢下我们，若不是这次，我们……我们皆会好好的……

　　守灵三日，每时每刻都有前来吊唁的人，我看着人行人往。不明白，为什么他们可以称之为人？连心都没有，不应该都去死吗？为什么最后走的是戟轩而不是他们？

　　为什么？

　　“皇妃，您该回去了，”窦寅已不知是第几次提点，三日……已经过去了三日......

　　“我再陪会他。”

　　“宫里来催过几次，皇上已经下了圣旨，您先回去吧，轩儿看到您这样会难过的。”

　　我冷笑，恒帝，他不找我，我也会去找他。

　　“皇妃，我有一事想问您？”

　　“嗯。”

　　“轩儿走的时候可开心？”

　　我点头道：“走的很平静。”

　　“那就好，那就好，”说完，窦寅老泪纵横。从接回戟轩，窦府上下的事都他一个人在打理，白发人送黑发人，我心里再苦再怨其实怎么也比不上他……

　　“窦大人，谨年有一事相求，”窦寅擦了擦眼角点了点头，“先让戟轩呆在这吧，戟轩还有心愿未了，若就这样将他安葬，他必然会不高兴。”

　　“好……”

　　“谨年还有一事，我想去戟轩房中坐坐……”

　　“皇妃……随我来，”我跟着窦寅，他的背影显得如此落寞，这场斗争，我们参与其中到底是为了什么？又得到了什么？

　　这是第二次踏入他的房中。

　　戟轩……原来我知道的也仅如此……

　　打开那道门，如果说在你离开这个世界后，我再去熟悉你的世界，会不会太晚？是不是一切都可以挽回？我们是不是还能回到过去？

　　戟轩的屋里有一间卧室，里面摆满大大小小的药罐，屋内清净整洁，一条长长的锁链刺入眼中，上面斑驳的血迹清晰可见，看到它……戟轩身上的那道道伤口……那生不如死的痛……

　　关上屋门，以后这里再也与他没有一丝关系，不会再痛。

　　躺在床间，戟轩的味道依稀传入鼻子，我知道……知道你还没有走，你还在，你永远都在。

　　我没有厌恶过死亡，人生下的那一刻就注定会死。戟轩的离世，却让我对死是那样的恨。

　　窦寅告诉我，戟轩成了药人之后，恒帝每月都会在他身上取血，戟轩也同时会服用大量的草药。之后几年，戟轩身体出现异常，到最后开始自残，之后便有了那间卧室。每到犯病时，他就将自己关在那间小房子内，年复一年，直到遇见我……直到离世的最后一刻……

　　我的头愈加昏沉，如果这一次斗争走的人是我，那是不是就不会出现如今一幕，如果戟轩还活着，是不是我们此刻已经在离宫的路上，如果……

　　“皇妃，二皇子来接您了，您……还是快些走吧，梓晏就站在门外，阳光照射下看不清他表情。

　　他一步步向着我走来，不知是否受伤的缘故，他的整张脸毫无血色，当我从他身边穿过，刺鼻的血腥味冲来，眼泪此刻呼之欲出，“如果回宫，我会继续忘记你。”

　　我和他再也回不去了。

　　回到东厢，我在床上昏睡了两日，一直梦到戟轩，从我们初识在到他死去最后一面，都在我脑海中循环上演，整个人昏昏沉沉，越陷越深。

　　这两日我想了许多许多，心里的恨不可抑制。恨是一种很好的东西，它会让人冲动让人失去与生俱来的的理智，之后就是冷静，冷静到让你知道另一个答案，最后再将自己击垮。

　　在这两日，我回忆着戟轩，同时又在想如何让恒帝与皇后得到该有的报应，我无时无刻的不在恨，不在想戟轩死的那一刻。

　　最后的最后，我想到林中的哭声与尖叫声，那声音……那声音我怎么会忘记呢？是她？原来这一切都是她计划的……

　　如果说戟轩死后我会一蹶不振，又或者再次让自己的手沾上血；但当我知道最后要置我们于死地的人是她时，那一刻……我竟觉得恨变得可笑，我所相信的人都一再的欺骗，到最后甚者是要我的命……

　　这一盘棋局中，我一直将自己当做一个看客，原来最后我也只是颗棋子，三年的布局最后将我算计进去……

　　“你若继续这样，身子迟早会垮掉的，”梓晨伤好后几次上门找我，我都将他拒之门外，今日他他带着太医硬闯了进来。今日见我又是那副模样，再也忍不住念起我来。

　　“你不为你自己想，也要想想戟轩，他拿命救你，难道就是希望你这么糟蹋自己吗？”梓晨不顾我的不理睬，在床边一遍遍道：“为了戟轩，好好活着，这是他最希望看到的。”

　　“我没事，给我休息两天，你那边有派人找韩亦吗？”

　　梓晨点头道：“我让太医给你把脉？”

　　我闭上眼算是默许。

　　梓晨抓住我的手，喊来太医，帘外传来沉重的叹息声。

　　我一直有个问题不解，为何人死去他的身边会有一个人萎靡不振又或者为之殉情，而今我终于懂了，一个人活着是因信念，如果没了信念又拿什么活下去呢？

　　如今我这样不是为了戟轩，只因我自己，我已找不出任何理由让自己苟延残喘下去。

　　在床上已经躺了七日，整个人变得病怏怏的，看着院中戟轩做的那张椅子还有，心里却百转千回。

　　自那日之后梓晏就在我面前消失，他还是做回了他的二皇子。

　　或许这是最好的结果，我知道了答案，他已百毒不侵，就算没了韩亦，我相信……就算他一人也可以的。

　　天气越来越暖，心越来越寒，太医来我这东厢也越来越勤，每日的唉声叹气，苦口婆心。

　　“梓晨，你看今晚又是满月，”我一直都呆在屋内，梓晨见我一直这般颓废怎么劝说都没用，就让人将我抬出屋。或许如他想，只要不让我想戟轩，我的病自然而然的就会好。

　　“嗯，听落花说太医送来的药你都不喝，这样身子怎么会好？”

　　我摇了摇头道：“身子我知道，这药喝了也是白喝，何必浪费，你明日与太医说，让他不必送药过来了。”

　　“谁说的，只要你肯吃药，这病就会好的。”

　　我听了笑道：“你知我这是何病？仅是这药就能解的？”

　　梓晨叹气道：“梓晏最近事多，过段时候我让他过来看你。”

　　“不必了，他过来只会徒添哀伤，就这个样子吧，挺好的。”

　　梓晨无可奈何。

　　“我听说皇后宫中有一坐佛堂，你明日可有空带我去？”

　　梓晨没有追问点头应允。

　　到了第二日，梓晨一早跑了过来，带我去了北央宫。

　　佛堂里很是干净，一坐如来就在眼前，我上了香向他磕了头，今日就是了断了吧！

　　我起身向前扭转佛灯，起身走向佛像身后，将佛香后的一扇门打开，敲击三下，从门里出来了一个人。

　　男子看起来十二三岁，模样和梓晏相似，他看到我一笑，“你终于来了。”

　　“嗯，”我点了点头，将怀里的书交给他道：“这个还你。”

　　“我以为你会早些时候过来。”

　　“途中发生了一些事，今天我是带你去见戟轩的。”

　　那男子看着我，许久开口道：“他还好吗？”

　　“他走了，走的时候一直在念你的名字，还有……他将你的弟弟照顾的很好。”

　　“他走的时候可安详？”

　　“很好，只是放不下你，若他知道你还活着，这二十年就不必受那么多苦，或者就不会像今日这样，只是我知道的太晚……”

　　他看着我不说话，看着满眼疑惑的梓晨道：“我是沐妃的儿子，梓晏的哥哥梓丠，也是你的皇兄，你应该有点印象。”

　　梓晨不置信地看着他，“你是不是想说我二十年前就应该死了，不过很可惜你母后舍不得我死，将我囚禁在这，将我现在变成这个样子。”

　　梓丕让我坐在蒲团上，提起裙摆，“我听到铃铛声了，知道你来了。”

　　“你知道铃铛的来历？”

　　“知道，”梓丕让我跟着，他要带我们离开佛堂，可北央宫早已被士兵包围。

　　恒帝站在不远处，当见到我们三人踏出大门，我第一次从他脸上看到人所该有的表情。

　　“被困住了，四周都是弓箭手，你们两个先走，“梓晨道。

　　”不必了，他们不会动我们，谨年，你带路，”梓丕丝毫不受周围影响，一脸的淡然。

　　我们慢慢向前，离军队越靠越近，恒帝看着梓丕，嘴里念着他的名字。军队让开一条路，供我们前行，出宫再到窦府。

　　“太子，”梓丕的出现让这场风波变得更加莫测，当窦寅看到梓丕后呆若木鸡，下跪请安道
　　。
　　“起来吧，带我去见戟轩。”

　　窦寅将身子紧贴于地，梓丕看着他，眸子里风平浪静，看不出一丝表情。

　　没有惊天动地的哭喊，梓丕抚着棺木，一次再一次。

　　二十年的再次相遇，再次轮回的生离死别，这一别就再也无期了。

　　我一直以为戟轩喜欢的人是梓晏，等到最后我发现那书的秘密，原来这宫里还有一个太子，梓晏还有一个哥哥的时候，随之浮出水面的更多更多，戟轩心里住的人原来是他。最后戟轩走时念着的人是他，而今再看梓丕，也皆如此。

　　“我想与戟轩呆一会，你们可以出去一下吗？谨年，你等会，我有话想和你说。”

　　等窦寅与梓晨离开后，梓丕长叹一口气，转过身来看着我。

　　“你很漂亮，与梓晏很相配，”他见我不语又继续道：“你们的事我知道些，你莫要怪他，他也是身不由己。”

　　“我知道。”

　　“你脚上的铃铛上刻的是个晏字，想必你应该明白为何是这个字。谨年，梓晏入宫本就是逼不得已，若你在离他而去，他便就一无所有。”

　　“你放心，我不会丢下他的，”我对他道。

　　“我不知这话有没有人与你说过，不管如何，离开这里，让梓晏带你走，走的越远越好。”

　　“去哪里？这是一座围城，我们逃不了……”

　　“不管……去哪里，趁现在梓晏还能护住你，如果哪日这场争斗开启，不仅是你梓晏的命也会葬送于此。”

　　“梓晏？他会好好的，”恒帝已经知皇后囚禁了他最疼爱的儿子，梓晨的太子之位已被废。所以，那个人只要不离开这里，就不会有事。

　　“这是皇宫……”

　　“我们都很清楚。这里的人都想离开这里，但都离不开。戟轩为了你，为了守住梓晏留在宫里，忍受着十几年的折磨。或许，他比我们都更想离开。”

　　“是的”梓丕抚着棺木，轻轻念道：“这次，他终于自由了。”

　　“你呢？”这一切都是皇后所为，梓丕可又想为戟轩报仇。

　　“梓晏应该来了，我们二十年没见面了，今日突然很想他，你能替我将他喊进来吗？”

　　“嗯。”

　　梓晏就站在不远处，恒帝与皇后也赶了过来。

　　“他想见你。”

　　窦府内士兵越来越多，等至天黑，梓丕还未出来，恒帝等的心急带兵冲了进去，结果人早已死去多时，死时躺在戟轩的棺木中，腹部插着匕首，怀里抱着戟轩的骨灰盒。

　　恒帝悲痛欲绝，可这痛哪里又抵上戟轩这二十多年的苦。

　　七日后，梓丕下葬和戟轩葬在了一起。

　　多年以后我才知，梓丕寻死，一半是因为戟轩离世，更大的原因是为了我。

　　窦府内的士兵，不管是属于谁听谁命令，梓丕活着恒帝和皇后那边就彻底决裂，将要兵戎相见。而我，这件事的始作俑者，是不能活着踏出窦府的，这也是为何梓晏会出现在这，只是到了最后，梓丕以他的死来解决一切，而我继续苟延地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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