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眸.相思

　　从当地人口中得知，只要越过前方的竹林，就能到达镇上，所以我们稍作休息后就继续赶路。

　　踏入竹林，只见满目都是翠竹，看不到尽头，梓晏用刀在走的路上都做上记号，以免走错了路被困在竹林之中。

　　这路我们走的大概有一日之久，一直向前，可是怎么都走不出去，梓晏做过标记的竹子也未见到。

　　从踏入这片竹林开始，一路下来我们少有停歇。

　　可这一日下来，怎么都见不到尽头，满目的绿，看的让人生恶，这一路梓晏他们也极少开口，在这极端的静与绿之中，人越加的显得恍惚。

　　不知为何，我的心情变得莫名烦躁，想着不知何时才能从这里走出去，眼前的绿又是这么刺眼，好似长了腿地跟着我们。如果一直走不出去，或许一辈子都会被困在这里，那……简直就是生不如死。

　　一瞬而来的想法很是强烈，像是排山倒海而来，要将你淹没在这激流中。

　　“谨年……”梓晏的叫声忽然从耳边传来，我茫然地看着他，我们是何时停下来的。

　　“嗯，”我弯下身子，想借此让自己清醒些。

　　“没事……”梓晏安抚地拍着我背。回想起之前的想法，我的心里一惊，自己何时变得这么暴戾了……

　　“先别走了，再这么下去，只怕谨年会再中招，”戟轩走过来，拿出一个玉瓶放在我鼻前，一股恶臭扑面而来。

　　“什么东西这么臭？”我捂鼻道。

　　“毒药，”戟轩将玉瓶给了我，说心里难受时就吸上一口。

　　“……”

　　“对了，你才说我中招？怎么了？”

　　“方才我们去的农舍如新，里面只有几张桌椅，而那些人却说世世代代居住在此。我当时太过心急赶路竟忽略了这点。再说将我们困住的这片竹林，一般来说竹林里都会有竹青味，但是这里却没有，”梓晏一边说一边从腰间抽出软剑，风般划过，前方的一片竹倒下。

　　“看来不破了这局我们出不去，”梓晏捡起地上的断竹念叨，我走上前看去，竹的断口处，流出了红色液体。

　　梓晏将我交给戟轩，跃起踩着竹叶飞了上去，“出不去，上面一样。”

　　“怎么办？”梓晨问道。

　　“继续向前，再试一次。”

　　梓晏开始留意风声，习武的人视觉和听觉有异于常人，说不定我们能走出迷阵。

　　可到了后来，梓晏越走越快，我们被他远远落下。

　　我小跑着，却发现怎么也追不上他。张开嘴喉间却发不出声。我求助地看向身侧的梓晨，却发现他不见了。

　　如今我和戟轩两个人，看来我们都猜错了，一路的追杀都只是为了转移大家的重心，他们想杀的是我们二人。

　　戟轩的情况与我差不多，一样的发不出声，我害怕他会有不测，甚至都不敢眨眼。

　　不知过了多久，空气中飘来血腥味，梓晨满身是血地倒在不远处，站在身侧的梓晏手里拿着剑，鲜血沿着剑刃一滴滴地落下。

　　“他中了幻术，”梓晏捂着伤口，对不安的我解释道。

　　“你有没有怎样？梓晨没事吧？”

　　梓晏抓住我手道：“没事，只是流些血，要不了命。”

　　我有些不放心梓晨，想要查看他的伤势，却被梓晏拦住。

　　“你和戟轩都别动。”

　　我不解看着他，“为何？”

　　“我们中阵了，”戟轩道。

　　“什么意思？”

　　“如果你动一步，阵便破了，人如阵，同生共死，”梓晏道。

　　“阵？竹林早就被人布好阵，就是为了等我们来？”

　　“对，”戟轩干脆一屁股坐下，慢慢悠悠道：“布阵之人不知是聪明过了头还是笨的可以，本来轻而易举的就能要了我们的命，如今却搞得僵持不下，也怪可笑的。”

　　“怎么说？”我问道。

　　“就说个太极八卦吧，这个谨年你应该懂些。现在的我与你就好比太极上的阴阳，如果你真要动我也必须跟着你动，而且必须还是一个太极八卦，如不然局一破皆完。方才我们进时就觉得竹林蹊跷，梓晏恐你害怕就没说，没想到你却中了招，不过现在加个梓晨只怕难办了，再等些时候恐怕就轮到我和梓晏。”

　　“你是说这布局的人要我们都命葬于此？”

　　“对。才我说这布局人聪明还是笨过头的，梓晨中招与梓晏斗个你死我活，不管最后他们之中谁活了下来，只要有一人死，局一样的破。而你偏偏不知这乾坤八卦，又或者说你命大还是什么，不知怎么走上阴点，而我也顺道与你一样侥幸。这样，梓晏那边的局就破了，所以为何梓晨只是受伤而不是死。但是不管如何只要我们动了，局还会启动，也就是说我们只是比预先的死晚了些时候。”

　　“难道没有办法破吗？”我问道。

　　“有，我说了只要有死这局就破，只是最后是几个人死而已。”

　　“窦戟轩，你若敢胡来，我定不放过你。”

　　戟轩捡起地上的竹叶放在口中，对着我吹着口哨道：“别多想，我哪里会为你而死。只是，要看梓晏如何抉择。”

　　“他一定不会让我们有事的。”

　　戟轩打了个哈欠，歪着脑袋看着我。

　　天又渐渐暗了下去，等至夜黑，不知又会发生什么。

　　没有灯火的竹林阴暗吓人，惨白的月光透过浓云渗入林中，风摆弄着发丝却又听不到一丝风声，四周呈现出诡异的安静。

　　忽然，一个女人的尖叫声划破天空，随之剑出鞘声而起，梓晏警戒地看着四周，竹叶被风吹的如腐朽枯木竟咯吱作响，随后风停声止，一切又回归宁静。

　　天慢慢破晓，太阳再次从地面升起，看着坐在跟着的梓晏，我露出疲惫的笑容，这一夜我们终于熬过了。

　　气氛依旧很承重，谁都不愿意开口说一句，忽然梓晏站了起来，他面向我紧握着手中的剑，剑柄在他手中仿佛要被捏碎，面无表情的他看着我，不知在想些什么。

　　“记得我曾经跟你说过的话吗？”

　　“太多了，皆记不清了。你还记得这些日的话吗？会不会没几日就将我忘了？”

　　“怕死吗？”

　　“不怕。”

　　他放下剑，走到我的面前，“无论是哪里，无论是生是死，这生又或下世，我都会陪着你。”

　　“你一直都没有忘记我是吗？你是有苦衷才会这么对我的是吗？”

　　梓晏却依旧没有承认。

　　他紧紧地握着我的双手，双目凝视着我，“记住我，永远都不要将我忘记！”

　　戟轩缓缓地站起身子，掂去衣上的泥沙，让我也要将他记住。

　　“你们这是怎么了？”

　　戟轩道：“总得有人活着出去。小谨年，若这次你死了，还有个人陪你上路。若是我，生时一人，死后也是孤魂野鬼。”

　　“你怎又乱说。”

　　“罢了，罢了，”他叹着气，摇头不止，“回去吧，皆回去吧。”

　　“是可以走了吗？你想出应对的法子了？”

　　“是呀，”戟轩指着我脚下道：“只要你迈出一步便可，一步便可！”

　　“那可真是太好了，”我笑道。

　　戟轩背过身子，我的身子忽然间动弹不得。

　　梓晏将我抱人怀中，只听一瞬间，耳边的天崩地裂声，疾风让人睁不开眼睛，女人的哭声再又响起，却又被风给吹散，就像是潮水褪去的声音。

　　风声渐止，梓晏将我放开，露出满脸的疲惫。

　　“没事了，”他开口对我道，声音沙哑干涩。

　　我连连，再转身看着戟轩他们，都相安无事。

　　我一直都相信，暴风雨过后就是皆大欢喜。因为只要能坚持到最后的就是赢家，但是我从未想过，这世界想到得到就必须付出代价，而如今这个代价将日后的我们都推向死亡。

　　竹林散去，眼前变得豁然开朗，我们决定继续上路。

　　梓晨走在最前头，戟轩说累了，让我们先走，他稍作歇息后便跟来。

　　我怕他遇到危险，想让他再坚持，只要赶到集镇，我们买了马，便可休息了。

　　戟轩摇头，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呕出大口的鲜血。

　　我呆呆地站着，看着他，心中的一根弦崩断……

　　自开始我有想过死，我，梓晏又或者梓晨，但我从未想过是他。在我看来，戟轩虽然参与其中，但他只是这场争斗中的局外人，当我看到浑身是血的他倒地那一刻，那些曾经都瞬间瓦解。

　　我不知自己是怎样走向他的，当抱住戟轩那一刻，口中喊出他的名字时，声音仿若不是从喉中发出。

　　“戟轩，”我试着喊出声，极力压抑着自己，不让声音打颤。

　　“嗯，我在，”一如之前，他为了安抚我，硬挤出笑来。

　　我紧紧咬住嘴唇，压制溢出的眼泪笑着对他道：“我们可以回家了。”

　　“嗯！谨年，你听我说……”他用满是鲜血的手抓着我的手臂。

　　“不要，”不等他说完，我大声喊道：“我们回去再说好不好？”

　　这近似哀求，这一刻的我或许是疯了……

　　“等我说完我们就回去好不好？”

　　“好……”

　　戟轩抓住我手放在唇上吻道：“以后别将这手再弄脏了。”

　　“嗯……”我哭着应他，害怕他会丢下我。

　　“我们的约定还记得吗？我骗了你这么久，这一次.....终于我能保护你了。”

　　“记得，你说的话我都记得。你能否继续保护我？我怕，若没来人你，我不知如何支持下去。”

　　戟轩虚弱地摇着头，拿下左手的镯子。他的左手经脉都是断的，手腕上的肉都被割去，上面布满伤痕，依稀还能看到手上的白骨。

　　为何当初他出手会差点打到我，又为何我咬他不会痛，如果我能早点发现他的痛苦，不管怎样，都不会拉着他陪我走这段路的，一直以来我都以为我是最苦的，原来最苦的是他……是他……

　　“我七岁就做了养人，能活到现在，已经很不易了。所以，你不必难过，更不必愧疚，觉得我是帮你而死的。若不是你，我也会帮梓晏的，我答应过他，这次我做到了……”

　　戟轩的声音越来越微弱，紧握着我的手颤抖着，对人世间有着深深不舍。

　　“就我能平安的回去，不到一年我还是会死，所以你别难过。”

　　“你不是说要娶我吗？我们回去就成亲好不好？”

　　“傻丫头，我骗你的，我是一个废人……一个怪物……”他轩解开衣襟，身上布满大大小小的伤痕，“这样的人……怎么能……配的上你。”

　　“不管，我只要你……只要你……”

　　戟轩吃力地摇头，“没有时间了，你和梓晏别回去了，别再去那个地方了，走……永远地离开那里……离开……那封信，小谨年，你千万不要恨我。”

　　“不要……”

　　“等、等我说完，与你在一起的时日。我真的很开心，若有来生，你能放下梓晏，我必然娶你……”

　　戟轩呼吸慢慢衰弱，口里不知喊的是谁的名字，渐稀渐远，慢慢消失……

　　睁开眼不知是何时，梓晏坐在我身边，看到我醒来将我抱住，“戟轩呢？”

　　梓晏无言，安抚地吻着我，我再次问道“戟轩呢？”

　　他哑着嗓子道：“我带你走。”

　　“戟轩去哪里了？”

　　“走了，”我紧紧抓住晏他手臂，指甲死死扣入肉中。

　　“那……他现在人呢？”

　　“已经送他走了，”梓晨怀中抱着一个瓷罐，戟轩的尸身他们不能带着回去。

　　“回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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