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眸.相思

　　人人常说，上帝如果关上门便会给你留下一扇窗。可惜，我所处的却是高耸入云的绝峰，离开便是死。

　　“醒了？”睁开眼时，见到了戟轩，还有熟悉的床幔。

　　这是第几次了，为何这幕场景越来越熟悉。

　　“为何我每次睁开眼看到的人都是你。”

　　“想他了？，可我说过，会一直陪着你，”戟轩伸手拂去我额上的碎发，面露疲惫道。

　　“怎么？看我醒来不开心？”我见他郁郁不欢，眼里都是心事，虽说累的紧，却忍不住想逗逗他。

　　“没有，你醒了我顾然高兴。”

　　“那你不笑？”

　　“谨年，我带你出宫吧？”他面色凝重的看着，很是认真。

　　“不行，”原来屋里并非戟轩一人，对了，记忆中，我是在与韩亦说话，只是睁开眼后便回到了东厢。

　　他的脸色不比戟轩好到哪里去。

　　“住嘴！”戟轩面色阴郁，声语僵硬道。

　　“你带她出宫就是送她去死。”

　　“我和她的事轮不到你来插嘴，”戟轩说话的语气很冲，不给韩亦留一丝余地。

　　“有多少人想杀她你比我清楚，你能保证她能活着踏出这扇宫门？你想做什么与我无关，可是别连累她。”

　　“再这样下去她还是死。”

　　我眼看他们吵的快要动手了，连忙开口阻止道：“我的事情不用别人做决定。你们说了这么多死与活的，到底怎么了，至少得先告诉我吧。”

　　“没事，”戟轩硬挤出一份笑，这可和平时的他不一样。

　　“有的事情如若我问你，你不会骗我，是吗？”

　　戟轩看着我，思考良久缓缓开了口，“刚才太医过来，说你患有郁结之症。”

　　“那是什么？难不成我活不了几日了？”

　　戟轩不言，韩亦看着我，面色凝重道：“自从二皇子恢复记忆将你忘记后，你便郁郁寡欢。当初入宫时，皇后以毒药想取你性命，前些日的大雪，你在外跪了半宿，前几日肩上又受一剑。新疾旧伤，日积月累，我不知你是不知还是不愿说。”

　　“不知。”

　　“或许是太医误断，你若觉得身子并无不适，那便就没事。”

　　“可你之前的话也说了，”我道：“那太医可有说，我还能活多时？”

　　“半载。”

　　“那.....”我能否等到他回来？

　　人生有生老病死，活在世上的时候有诸多的看不开与想不通。但活人可以死解之，但一抹孤魂呢？

　　我怕，若等不到梓晏，便是成了孤魂也不愿转世投胎。

　　“当初太医诊断，说你气血不足，我未放在心上，若早些注意，或许......”戟轩一拳挥打在墙上，后悔道：“是我害了你。”

　　“莫说这些了，听得我难受。”

　　戟轩自责不已，说要带我出宫。

　　“过了冬至吧，过了那时我就跟你离宫可好？”

　　“好，”戟轩过来抓住我的手，脸上表情有了丝丝缓和。

　　今年的冬天似乎格外严寒，晚上睡前，落花都会将被子捂暖后让我睡，虽说屋里架有好几个暖炉，可每至半夜都会被冻醒，早上醒来整个人就像冰块一样。

　　今年和以往比少一个月，没多久就要过年了，皇上和皇后祈福去了，朝中之事现在都梓晨在打理。

　　前些时日他还会来我这里坐坐，不过现在却忙得不见人影。

　　戟轩亦寻了事儿做，也不再是那无所事事的官二代。梓晏不在，操练军队的事情由韩亦负责。

　　所以，这时的东厢冷冷清清，既没有人来，也无他的消息。

　　韩亦说，梓晏这一去得用上一年多时间，想必他今年是回来不成。

　　太医开了药，每日如三餐不得落下，药苦的紧，喝了便没了吃饭的胃口。

　　落花她们解说我的身子愈来愈差，我说是因为喝药的原因，她们去不信，若能让我断药几日，想必我这身子便能恢复些。

　　药食的多了，人也愈来愈嗜睡，我只怕哪一日会在梦中死去，抱着遗恨离开这个世界。

　　“主子，凝香求见，召吗？”落花前来征询我道。

　　“嗯，你将床帘放下，我不想看到她。”

　　落花将凝香带进屋子，又将慕晴喊了进来，二人守在我床边，不甚欢喜地看着曾经的姐妹。

　　“听说妹妹身体不适，今日凝香特地带着其他妹妹前来探望，不知妹妹有没有好些？”隔着帘子，依稀可见凝香身后领着七八个女子，她们这是来探病还是炫耀的。

　　“无碍了，多谢关心，”帘外不冷不热的腔调厌恨的紧，可不搭理又不成，只能随手拿起床边的书用来打发时间，

　　“那就好，我听说二皇子明日就要回朝了。”

　　“是吗？”明日不就是冬至，他回来的也真是凑巧。

　　“嗯，前几日收到二皇子的书信，信上是这么说的，难道妹妹没有收到？”

　　“他怎会寄书信给我，”这本书我是何时借的，怎毫无印象了。书上所言，前言不搭后语，看的令人费解。

　　“这样呀，我还以为你与二皇子再怎么也是夫妻一场，至少书信会有的，未想到......可惜了，可有好几个妹妹也收到书信呢，”帘外的窃笑声，我便当做未听到。

　　“今日你来就是为了说这个？何必！你想要的都得到了，何必再跑到我这耀武扬威，难不成你是害怕哪日二皇子被我抢走吗？”

　　书令人费解，屋内又有另一女人的纠缠，这偌大的皇宫，难不成就没一个清净的地儿。

　　“你这不知羞耻的女人，你以为二皇子还会要你吗？狐狸精，太子不要你了勾上窦戟轩，现在又趁二皇子不在时候搭上罗将军，还装作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可真令人作呕。”

　　“那怎么也是太子在前，然后才有了二皇子，你们可莫弄错了顺序，”我轻笑道。

　　“还真不是一般的不知羞耻，像你这样的女人我也不必动怒，不值得。”

　　“你是在嫉妒吧，有那么多男子为我前赴后继，即使别人都知道我和他们纠缠不清，可我这皇妃的头衔却无可动摇。而你，怎么努力都还是个口头上的侧妃，二皇子是真心待你？你就不怕哪日年老色衰，一无所有。凝香，你身边的人儿可比你美许多，你与其担心我抢走二皇子，还不如担心身边人。别忘了，我可是不知羞耻的人儿，二皇子不会要我的。”

　　“果真如别人口中所说是个贱人。花谨年，你别再装了，你的心那么歹毒何必故作仁慈，你的身子脏手也脏。你可还记得那日御花园内跪下的那位夫人还有春桃吗？他们可都是你害死的，你逞了威风，可她被休含恨而死，还有春桃容貌被去你还将她赶出宫。你可否知道，她第二日就投河自尽了，还有其他，三王爷，五王爷哪个不是因为你在背后使诈害死的，你怎么还有脸面活在这个世上的？”

　　说了这么些话，也听了这么多言，一口痰就这么堵在喉咙口，很是难受。

　　“滚出去！”满袖从外接了盆冰水泼到这群人身上，她的怒斥笙夹杂着桌椅的倒地声，屋里又恢复宁静。

　　我将窗幔掀开，看着地上的一滩水，满袖手中拿着盆，见我下了床，将盆扔在地上，红着眼睛道：“谁都不能欺负我家主子。”

　　“怎么这么不懂规矩，她们来我这东厢就是客，哪里有这么待客的，”我将她抱住，让落花拿来干净的衣裳让她换上。

　　“可是她们欺负主子，我不能……”满袖双手紧握着拳，死死咬住嘴唇，眼泪如珠儿般落下。

　　“她们说她们的，我就当做听戏。”

　　“不行，奴婢不能让别人欺负您，奴婢说过我要和落花守着您。”

　　“那也不能这样，还好凝香念及旧情，若她追究，我拿什么来护你。”

　　“奴婢不管，”她倔强道：“奴婢不管，凝香早就出宫了，那坏女人才不是她。”

　　我擦着她脸上的泪，人的无能终究是会害人，“别哭了，我心里本就难受的紧，你这一哭，可是也要我陪着你苦。”

　　“奴婢不哭，”她连擦去眼泪，挤出笑道：“奴婢心里高兴，奴婢笑着呢。”

　　我无奈地看着这没心机的丫头，若在这样下去，只怕我会害了她们，“好了，地下凉快起来吧。”

　　我将满袖扶起，也是是蹲久了，站起时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也是一片漆黑，若不是有她扶着，只怕我又得摔倒。

　　“没事，蹲的时间久了，”我轻拍她的手安抚道。

　　满袖不安地看着我，暗地里对着慕晴使眼色。

　　戟轩知道了白天的事跑过来对我一阵说教，我看着书随他说去，到最后他实在没办法，收了我的书，硬是逼着我看向他。

　　“专心听我说话。”

　　“我有在听啊，”我答道。

　　“那女人的话你别放在心上。”

　　“我本就没放在心上，只是那两死去的两人可惜，我本意不是要害死她们。”

　　“她们罪有应得与你何干。”

　　我暗叹一口气道：“怎么说也是我引起的，哎……”

　　戟轩不喜欢我叹气，虽说已被念叨了好多次，但就改不掉这个习惯，“好了，别叹气了，我听说你今日差点又晕倒了？”

　　“没有，只是有点晕，还没到晕倒的地步，我现在身子可比以前好多了。”

　　“那就好，明日就是冬至，只是今年是寒冬，雪下了不见止，看来还真要入春了才能带你走呢，”戟轩皱眉看着我道。

　　“没事，也不急那么一时，我们到时候去哪里？”我伸手抚平他紧皱的眉，你怎么也像他了。
　　“你手上的镯子呢？”戟轩抓住我的手问道。

　　“还给梓晏了，不过……他没要，所以我就当着他面给扔了，我是不是很了不起？”

　　戟轩心疼地看着我，将我另一手上，恒帝赏赐的镯子也一同摘下。

　　我用手捂着右胸口继续道：“知道这是哪里吗？是我的心。很奇怪吧，心长在右边；所以我就将镯子带在右手，这样就离我的心近些，可现在镯子没了。其实从一开始，这些皆都不属于我。”

　　戟轩将摘下的镯子放入火炉里，“男人的事还是不要由女人掺和。”

　　“你还没说，我们去哪里呢，”我吸了吸鼻子，怎么说了几句就想哭呢。

　　“我先让人安排你去珂国，等我这边事情办好了再去找你。”

　　“你不与我一起？”

　　戟轩说是，“这里还有一些事情需要善后。我要等梓晏登上皇位后才能离开。”

　　“那我去那边等你，你要快些，不然若将你忘记了你可别怪我，”梓晏若登基为帝，梓晨或会沦为阶下囚又或赔上性命，他是皇后的儿子。

　　“恩，好，”戟轩死死抓着我的手不再说话，空气里充满了哀愁与前程的不知。

　　冬至那日梓晏没有如期归来，其实就算他回来也和我无关。那碗长寿面还有那句生日快乐终究埋没在了过去。

　　有人说如果一个人一直怀念过去，那就只能说明这个人老去了，或许只是因为我舍不得放下过去的那个梓晏。

　　一路走来，我渐渐不知对梓晏的固执坚持是什么。明明知晓不是爱不能爱，可是我就是戒不掉。

　　或许戟轩会是我很好的归宿，但是我和他心里都清楚，我们之间超出友情的生死与共却与爱情无关。

　　如若哪日戟轩和我说让我陪他一起去死，我会毫不犹豫地答应，又或者哪日要在梓晏和戟轩两者之间选一个人活下来，我也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戟轩。

　　这一切的一切都与爱情无关，因为我知道不管梓晏走哪条路，我都会陪他走下去，哪怕是死。但是，我知道与戟轩终究会有分别的一日，他走的路不是我能走或者该走的，他也不会需要我陪他走下去的，一切的一切都仅此而已。

　　恒帝祈福回来，他也未再找过我。

　　雪下的已持续一周，不知何时才会停。

　　每日早朝后，戟轩都会到我这坐上一坐，今日又是如此，不过这次却带来了一个人。

　　“这位是……”

　　“这位是我姑姑，你也叫姑姑吧，”戟轩指着身后的女人道，只是这人已出家，不知他从哪里找来的，说是他姑姑我有些不信。

　　“这位就是二皇妃吧？”尼姑对我四下打量道。

　　“姑姑好，”都说出家人心中有一份净，今日看到果真觉得与别人不同。

　　“皇妃客气，今日戟轩来是要让我给你查看肩上的伤的。”

　　“伤？早已结疤痊愈，有劳姑姑操心。”

　　“我是来给皇妃去掉这疤痕的。”

　　我看着戟轩，不明白他想要做什么。

　　“先别问了，你和姑姑进去，她将你疤痕祛除，之后的我在与你说，”戟轩在一旁催促道，让我莫多问。

　　我看着一旁的宫人，戟轩对这姑姑很是尊重，他不愿在人前说，我若不随着他意思，只怕什么都问不到。

　　走进卧房，那尼姑让我躺下。她解开我的衣裳看着肩伤道：“皇妃喜欢哪种花呢？”

　　“皆喜欢，怎么了？”

　　“你肩上有两处刀疤，我可将刀疤换作成花，由丑变。”

　　“随意了，姑姑看着办吧，”原来戟轩说的只是让她在我伤处给纹上纹身。

　　“那我先给皇妃敷药，可免去些疼痛。”

　　“不用了，就这样吧，”她对我的拒绝未显惊讶，肩上的一阵痛痒，并没有那日的疼痛。

　　被刺的肩自那日就不再看了，没有想到竟是刺在一处；曾经，他因为我被刺而不顾后果的要了絮瑶郡主的命，而现在刺我的人是当日的他，这还真造化弄人。

　　“皇妃，我看你与佛有缘，为何不放下执念，遁入空门呢？”

　　“要是能放下就不是执念了。”

　　“皇妃……听我一句，离开这宫里。”

　　“会……离开的，没有多时了，谢谢姑姑提醒。”

　　她见我这般，叹气道：“皇妃幼年丧母、背井离乡，后遇贵人相救，为了报恩来这宫里可是？”

　　“是。”

　　“那还是劝皇妃听我一句，若你一意呆在宫里只会送了命，你与二皇子今生有缘无分。”

　　“姑姑不也遁入空门，为何却一意执着地要我放下？姑姑落下三千烦恼丝却也未放下执念。”

　　她未说话，紧接我肩上一痛，只怕说到她心上了。

　　“已经好了，皇妃这几日注意千万不要沾水。”

　　“嗯，谢谢姑姑了。”

　　我起身将衣裳穿好，她在一旁收拾器具，自顾自的说了起来，“这花叫地狱花，本是不吉，二皇妃身上的刀痕，与这花相似，我就给纹了这个。”

　　“无妨，刀疤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纹上什么都一样；生生世世不相见……至少现在我还见得。”

　　“皇妃知道这花？”

　　“不知……”

　　她见我笑了起来，将器具背在身上，跑到屋外与戟轩说起话来，我抚着肩头，这疤是否能让这纹身给抚平？

　　“一个人站在这发呆。”

　　“姑姑呢？我才看她与你说话呢，就没去打搅。”

　　“走了，”戟轩道。

　　“你也不去送她。”

　　“不用，这地她熟的很。”

　　“那就好。”

　　“你不好奇她是谁吗？”

　　“你如果想告诉我，那还需我问吗？”

　　“她是长公主，皇上亲姐姐。”

　　“之后呢？你不会无缘无故找她来的，有什么事现在说吧。”

　　“她与你差不多，其实也差很多；当初长公主看上一个盗寇，抛下一切与那人私奔，到最后那男人落个暴尸荒野，长公主最后也出家了。”

　　我对戟轩笑道：“你是否也想让我出家？”

　　“是有些想。”

　　“出家是好，可我这离不开荤，要是让我整日吃斋念佛，只怕会疯，佛在心中就可，我带发修行。”

　　“只要你断了这情念……”

　　“你这……又来坏我心情了；姑姑虽已出家，可还是未曾放下；我就搞不懂了，为何出家要落下三千丝，整日与佛为伴。”

　　“净身净心。”

　　“也不是，依我看，落下三千丝也只是以人律以己诫，身入佛门只怕再误入尘世，洗不净一身铅华。”

　　“你这悟的还挺深的，好似这人都被你看透了？”

　　“只看未透，没了欲望何事看不清，戟轩若能放下一己执着也能看清。”

　　“罢了，今日只是来劝你，想不到反被你劝了。”

　　“那样就好了。”

　　“你只长公主心上人被谁所害吗？”

　　“恒帝。”

　　戟轩看着我，突然大笑起来，“哈哈！果真……”

　　“皇室薄情，能让姑姑出家的或许更多的是因为这个吧。”

　　“镯子没了，刀疤也去了，以后你就是花谨年而不是二皇妃知道吗？等到时候我们出了宫，你也要给我改名换姓，以后这世上就再也没花谨年这个人了。”

　　“你今日喊姑姑过来就是为了这个？这般大费苦心，若我们离了宫就再与这无关，这刀疤又何必呢？现在这样只是说明我对此有多介意。”

　　“这到不是，我只怕到时候会有人出来坏事。”

　　“坏事？戟轩今日话有些多了，你还是早些回去吧。”

　　戟轩噤下声来，屋内安静的与雪融为一处；没有多久了，一切就要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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