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君何事泪纵横

　　第二日，苏吉吉直睡到午时才起，动了动筋骨，她发现身上的伤似乎已无大碍。起身出了房门，苏吉吉扫视了整个院落，发现只有井边坐着几个洗衣的女仆。看着从水桶倾泻进盆的清澈的井水，苏吉吉想起自己身上的脏兮兮的不说，还夹杂着血特有的腥味和药草的甘苦，忽然便很想洗浴起来。她也不怎样客气，当即进屋找来浴桶，折腾了一番未果，只好又去找照顾她的屋主素姨。从门仆那得知素姨去了菜市，苏吉吉等了一会，终于忍不住独自做主，漫无目的地出了门。
　　穿过繁华的街道便是菜市。街道两边各式喧嚣热闹的酒楼商铺，满街熙熙攘攘的人群，人声鼎沸，热闹非凡。苏吉吉这次吸取了教训，一路小心翼翼地避让着人流，忽然看到远远的街角处排着长队，排队的人们满是兴奋期待的表情。她歪着脑袋思考了一番，还是没有研究出因果，便拉住过往的一个中年人问道：“请问，你知道前面这队伍是怎么回事吗？”
　　中年人小心躲开苏吉吉一段距离，眼中满是厌弃地回答：“司命真人摆摊卜卦。”
　　中年人回答完后立即逃走，苏吉吉坦然地端起袖口闻了闻，皱眉地低声喃喃：“果然臭，该洗了。素姨，好想你……的浴桶啊……”
　　司命真人的名号他是听说过的，“上至天文下至地理，通晓古今预知未来，神机妙算料事如神”的半仙。
　　可是再厉害又关他什么事，她现在只想找到素姨问到浴桶的下落。
　　淡淡地往左右四处扫了一眼，苏吉吉发现司命真人的卦摊竟是摆在一间酒楼的大厅，酒楼楼上也有很多人临窗看着热闹。绕过队伍向菜市的方向走去，却不妨忽然酒楼里冲出了一人，直直撞向苏吉吉。苏吉吉惊吓地看着来人，一时竟忘了躲闪，脑子里不断想着要是再被撞一下，那她的小命可真要保不住了。
　　幸好那人身后窜出一道身影，狠狠地揪住了那个跌跌撞撞的人。“跑？！你才听了一卦就要死要活了？我司命算卦绝不半途而废，不把剩下的听完就别想跑！”
　　司命大概三十岁左右，一身青黑色道袍，双眼炯炯有神。他揪着那人往回拽，眼光扫过一旁的苏吉吉，忽然一愣。
　　被司命的眼神看得颇不自在，苏吉吉急忙转身离开。没想到司命把手上的人一丢，箭步上前紧扣住了她的手腕，眼里的光芒如同饿猫看到老鼠，“小丫头，进来，我给你算一卦。”
　　苏吉吉条件反射地拼命摇头，“我没钱。”
　　“不收你钱！”司命大手一挥，倒是很是爽朗的性格，“你的命格很奇特，让我来给好好算算。”
　　说罢司命便不顾苏吉吉的反抗，拽着她一路硬扯进了酒楼。可怜苏吉吉一身的伤，根本挣脱不了，只能由着他乖乖地被按在了卦摊前的座位上。
　　苏吉吉坐稳后不忘转头看了看队伍，颇有自觉地自言自语道：“插了好多人的队……”
　　司命便拍了拍桌子，示意她赶紧开始，“报上你的八字、祖籍、姓名。”
　　“甲子、丙寅、癸酉、壬戌，祖籍宁遥，姓名苏吉吉。”
　　司命听罢便埋首摆起卦来，苏吉吉虽然不懂，却也看得津津有味。

　　这时酒楼忽然走进四五个人来，往那一站便是强烈地吸引着周围一切注意力的气场，队伍里皆立刻弥漫起窃窃私语的细小声音。为首的紫袍冠玉的气质高华的男人，衣料是上等丝绸，绣着精美纹样。面容俊逸非凡，五官的轮廓像精心雕刻般，眉目间隐隐透着清冷高贵之质，眼神慵懒自信，薄唇轻抿，噙着一丝兴味。
　　苏吉吉恍神地看着这个人，完全没有初见的陌生感，甚至心中竟生出一种微妙的感应，仿佛这一刻，她依然等了千年万年。
　　脑中有什么支离破碎的画面飞快地闪过，模糊而遥远，却一下一下撞击着胸腔。
　　隐隐是一片生疼。
　　紫袍男人身后跟着进来一个身着白衣的柔媚美人，苏吉吉在看到那面容后立马笑不出来了。
　　这正是那天在街角打了自己的富家小姐。
　　那小姐显然没认出他来，或者说只顾着看司命真人了，双眸好奇地打量了一番卦摊，然后眼里满是期待地像是撒娇一样摇了摇身前紫袍男人的手臂。
　　紫袍男人挑眉看了看那长排队伍，对着少女说了什么，然后被早等候在一旁的小二引至大堂角落一桌，等小二将桌椅擦了擦，紫袍男人才闲闲地坐下。
　　白衣女子扫了一眼外面的队伍，不开心地撅着嘴。紫袍男人冷眼扫了眼那年轻姑娘，娇俏少女这才不甘不愿地靠着他乖乖坐了下来，温顺地倚着男人。
　　苏吉吉再迟钝也看出来了，这哪是什么富家小姐，八成就是个私宠！想起之前的遭遇，苏吉吉不自觉地浑身颤了颤。
　　这时司命的声音唤回了苏吉吉的注意：“尔命五行水旺，日主天干为水，必须有木助，忌火太多。水主智，其性聪，其情善，水旺之人，语言清和，为人深思熟虑，足智多谋，学识过人。癸日壬戌时生，有水火既济之象，运气通，富贵双全。癸酉日壬戌时生，生于亥子月，才华出众，命主贵显。诗曰：早年风霜多受过，相貌端正前缘。贵人接引鸿运路，运开荣富过百年。”
　　苏吉吉心不在焉地听着，喝了几口小二端给司命的茶，半晌才道：“听起来好像很不错，我以后会大富大贵？”
　　“真正奥妙的还在后头，我算出了你的前世。”
　　“这也能算出？！”
　　司命一脸得意地抚了抚下巴，然后问道：“当然。丫头，你认不认识辜玄凌？”
　　苏吉吉疑惑地看着司命，点点头又摇摇头，“不认识，但听说过这个人物。怎么了？”
　　“孽缘啊，孽缘。这个辜玄凌嘛，跟你有三世情缘。”
　　一口茶猝不及防地喷了出来，她猛地怔怔地仰头，连嘴边的茶渍都忘了擦拭。司命夺过不知何时被苏吉吉拿去的茶盏，慢条斯理地说：“此生亦是，辜玄凌将来会爱上你。”
　　酒楼里忽然安静了下来。

　　众人皆听到了司命的话，不由得面面相觑。
　　角落里的白衣少女不可置信地盯着苏吉吉的脸片刻，然后转头看紫袍男人，发现他正优雅地半倚着桌子，事不关己般悠闲自得地品茗。
　　瞟了眼苏吉吉和司命，紫袍男人幽深而冷傲的眼眸没有一丝情绪，不以为然地摩挲着指上的青玉扳指。
　　苏吉吉不禁放下茶杯，抓了抓头发说道，“道长，你到底是不是司命真人啊？就凭个生辰八字，你竟然能算出别人爱上我，还是三世姻缘？”
　　司命“啪”地打了下苏吉吉的脑袋，瞠目道：“不相信我？我可是神算半仙！臭丫头，不收你钱给你算还来质疑我。喏，跟你讲白了吧，上辈子你就是害死那一代名相殷子戚的红颜祸水颜若桑。”
　　殷子戚、颜若桑和那一朝皇帝的故事以戏曲的形式在民间流传了几百年，皆是家喻户晓的人物。
　　苏吉吉便自然而然地撇撇嘴：“你别告诉我，辜玄凌就是殷子戚。”
　　“聪明。”
　　酒楼里又再度安静了下来。

　　紫袍男人终于站了起来，不疾不徐地向外走去。白衣少女追上去挽着他，柔声撒娇道：“爷，你答应陪我算一卦的。”
　　紫袍男人闻言站定，侧头扫了眼司命真人，不屑地挑挑眉，缓慢慵懒地开口，魅惑磁性的嗓音刚好使司命听到：“因为那时我还不知道，所谓的司命真人，只不过是个胡说八道的江湖术士。”
　　司命脸色一沉，“你凭什么说我胡说八道？”
　　“就凭，在下正是辜玄凌。”
　　酒楼里一阵喧哗，相顾愕然。
　　苏吉吉惊奇地打量着这个传说中的大人物，没有忽略他眼中轻蔑的调笑。
　　他是真的，在把这一切仅仅当成是一场闹剧在欣赏。
　　“这样啊。”司命停顿了下，悠然地开口，“年轻人，做好心理准备，总有一天你会爱惨了这个叫苏吉吉的人。”
　　很多年以后，人们流传这段故事时都会用一句话来概括：司命有言，宿命相遇，难逃虐深之恋。
　　而那些后来，此时是除了司命以外，没有任何人会预料到并且相信的。
　　辜玄凌眼睛微微一眯，漫不经心地扫视了遍苏吉吉，淡淡开口道出二字：“荒谬。”然后优雅地跨步，扬长而去。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