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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两人讲过几句话后,又是一阵沉默。
言汐略微觉得不大自在,便道:“其实你不必陪我。”
斐蓦只是温润一笑,道:“今日也是无事,不如我带汐儿出去逛逛。”
言汐见阳光正好,便答:“不忍负了这韶光。”
街上人不多,但小贩却是极多。言汐略显调皮地窜来窜去,买一个鬼煞面具戴在脸上,又拿了个风车低头把玩。突然,她回头问道:“如此,我还像你那古人吗?”
“我与她分别之时,她也正是这般爱玩闹的年龄。”说这话时,斐蓦脸上明显挂着玩味的笑。
“什么年纪?”
斐蓦想笑又不笑得,终于憋出两字:“九岁。”
言汐听后垂下了眼,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觉得,我应当如此做。”
斐蓦还是听到了,看向言汐的眼中多了一丝怜悯,却在下一瞬,对上了她晶亮的眸子,她说:“我不记得过去了,但我会努力让我的未来精彩,美丽。”
说完这句话,言汐的眼前便闪过几幅画面,高楼、马路、汽车。言汐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知道这些称呼的,只是看到了,便很自然地想到了,仿佛本来就应该这样。
待到言汐回过神来,才发现斐蓦正一脸关切地看着她。她摘下面具,淡淡一笑:“我没事,只是好像想起了什么。看来真的应该出来走走。”
两人走了一会儿,言汐道:“我们去游湖吧。”
斐蓦皱了皱眉,终是点头说好。
游船上的言汐显得十分开心,话也不近多了起来。
“我一直都很喜欢水,”言汐坐在船边,弯腰掬起一把水,“我觉得水是世界上最纯洁的东西,柔软却又坚强。”
“我很喜欢坐船的感觉,一摇一晃的,像小时候妈妈抱着我,哄我入睡,很舒服,很亲切。”
斐蓦听着,耳边却响起另一个声音。
“翩然哥哥,无痕哥哥,我们不坐船好不好?夕颜会头晕,夕颜会难受,你们舍得夕颜不舒服嘛?”
“无痕哥哥,背夕颜过河好不好?夕颜好怕掉下去,夕颜怕水。”
正值春季,柳絮漫飞。斐蓦看着身边的人儿,发丝飞扬,衣袂翻飞,巧笑倩兮,美得像梦境一般。忽然之间他觉得,什么夕颜,不过是南柯一梦,这个女子,或许仅仅是言汐,只是言汐而已。
“我最希望长大后去威尼斯,那里水网密布,交通工具就是船只。我向往那个国度那种生活。可是——”言汐突然顿住了。
斐蓦敏锐地察觉到这一停顿的不正常,却见言汐面色苍白,双目无神,口中喃喃:“我在说什么……”然后是软软地倒了下去。
斐蓦的轻功是极好的,即使是抱着言汐也仍是身轻如燕,才一会儿,便到了好药庄。
一位少年迎上来,还未开口就变斐蓦抢白,“把‘我愿意’叫出来。”
少年愣了一下,然后狗腿地笑道:“我们这小分店哪里容得下神医那座大佛!实不相瞒,我就是大夫,可以为这位姑娘诊治的。”
“我是斐蓦。”斐蓦甩下名号便径直进了内屋,把言汐放在榻上。
少年追了近来,嚷道:“啊,原来你就是老板哈!师叔你等一下哈!师公正在闭关修炼,我这就去把他揪出来哈!”转身走向内院,口中嘟囔道:“神医的关门弟子怎么连看病都不会?我看那位姑娘没什么大碍,这么紧张做甚么!啊,莫不是老板师叔的心上人?有可能有可能!一会儿汇报给老头子,省的他扒我一层皮,好可怜的。”
这些话是一字不落地落入内力甚好的斐蓦耳中。他无奈一笑,这个小师侄,想……想太多了。
当年斐蓦受了十杖被丢出尹家堡后,淋了一夜雨,不巧喘症又发作,命不久矣。偏巧被采药路过的郝药路过相救。郝药是一代神医,早年经历了一系列变故后,脾气变得甚为奇怪,救人不看酬金,只凭自己愿意,因而江湖人称“我愿意”。
郝药救了斐蓦后,见他是个聪明伶俐的孩子,便吵着要收他做弟子。可是经过一段时间的调教,才发现,斐蓦是个武学天才,这是毋庸置疑的,但,他对药理几乎是一窍不通,气得郝药直骂劣徒,又暗悔自己看走了眼。
后来朝廷查封了许多医馆,已经掌管斐家事务的斐蓦当下做了决定:开医馆。医馆开在各地,大夫都是郝药的徒弟,在民间有一定声望,而郝药与皇家又有些渊源,因而“好药庄”几乎是垄断行业。
“劣徒!”
斐蓦见郝药近来,连忙站起来:“前辈。”
“不孝徒,连声‘师傅’都不叫!”
“这不是给师门蒙羞了嘛!”斐蓦看了一眼郝药身后的少年内,故作委屈道。
郝药听后痛心疾首啊,也懒得再搭理斐蓦,直接给言汐把脉。许久,他才沉声道:“蓦儿,你的这个丫头,很有趣啊!”
斐蓦追问:“汐儿究竟是怎么了?有无大碍?”
“无大碍,不过是脑部有大片淤血。”斐蓦皱起了眉:“前几日,是没有的。而且,近来她未有撞伤。”
郝药嘿嘿一笑:“这就是有趣的地方。好了,她一时半会儿也醒不过来,你先把她搬到客房去住下吧。”
斐蓦依言抱起言汐便走。
郝药见他仍是沉着一张脸,便道:“若是她信任你,依赖你,总是会告与你的,莫要做些什么。记住,这是她自己必须经历的。”
斐蓦的后背僵硬了一下,随即又舒缓下来,“我知道。”
这,大概就是言汐而非夕颜的原因吧。
言汐躺在床上,感觉像是陷入了一张大网,压抑着透不过气。
院子里弥漫着药香,一位身形略有佝偻的老人把一碗墨汁般的药递给一旁的小女孩:“乖言汐,喝药啦!”
言汐乖巧地接过来,大口大口的喝完,然后皱着一张小脸抱怨着说:“啊,好苦啊!爷爷”见爷爷抿了抿嘴,又笑着说:“不过良药苦口嘛!言汐不怕的!”
言爷爷摸摸她的头,露出慈爱的神情:“乖孩子。”
言汐的父母在言汐很小的时候就过时了,留言汐一人与爷爷相依为命。
言汐的心脏不好,不能有情绪的起伏,甚至是婴孩是的哭闹,厉害时都会休克。身子又弱,身为老中医的言爷爷打小就用中药为言汐调理身子,希望她能够想正常孩子一样生活。可是等言汐到了学龄年纪,才把她送进学校,转眼就进了医院。言爷爷不忍看着孙女受苦,便把言汐接回家中,自己亲自教导。
言爷爷有个关系极好的朋友,是位书画名家,平日里常与言爷爷一起喝喝茶下下棋,对言汐也是喜欢得紧,便教她书法绘画,修身养性。
言汐的性子本就喜静,书画也练得有模有样,有时也会跟着爷爷认认草药,翻翻《本草纲目》。
言爷爷是在言汐十四岁的时候去世的。那一天,是言汐最后第二次被送进医院急救。最后一次便是死亡。醒来,言汐一直告诉自己要坚强。出院之后,言汐常常一个人坐在爷爷生前常坐的藤椅上,一页一页地翻看爷爷留下的书。
日子就这样平静地过,而一场车祸却给这样的生活画上了休止符。
“哎呀姑娘你可醒了!你都睡了三天了你知道不知道哈!老板师叔都快急死了,天天追着师公问你的情况,我觉得吧,谁让他年轻时不好好向师公学习的,活该他着急哈!不过看你这样一直睡着连我都差点怀疑师公的医术是不是把你给治死了!我想要是这样的话老板师叔一定会找师公拼命的而且老板师叔武功那么好师公肯定只有挨打的份!我说姑娘你和老板师叔是什么关系哈?我已经好奇好多天了,老板师叔都不肯告诉我!应该不简单吧?嘿嘿嘿嘿……”
刚刚醒来的言汐完全不知道眼前是什么情况,只是见者一个面荣俊秀的少年正在犯话唠,顿时觉得很无力。她问:“你是谁?”
少年停止了奸笑,继续说:“我啊?我可是‘神医我愿意’的大弟子的大徒弟,是‘好药庄’扬城分店的大夫,怎么样,我很强大吧?我五岁就识辨百草,八岁便跟着师傅出诊,十岁能独当一面,十三岁……”
言汐叹了一口气:“名字。”
“啊说了这么多竟然还没有介绍到名字,果然我是太伟大了哈!姑娘你可要记好啦!本少爷名叫墨迹,未来的神医,总有一天你会以认识本少爷为荣的,我一定会超越师公的哈!”
“好了,你出去吧。”言汐本就是刚刚想起前尘往事,还没有完全接受,如今又被墨迹少年的长篇大论绕得脑袋昏昏沉沉,她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来整理这万千的思绪。
偏生墨迹少年不懂,依然在啰里吧嗦,“姑娘啊你可不能赶我出去,作为一名合格的医者,应当在病患醒来的第一时间为他们进行例行检查,虽然说你的脉象真的不能让我看出什么不对劲的,可能只有师公懂吧,可是他现在出去采药了,听说是为你研制出了一张新药方,说起采药,姑娘你一定不知道其实老板师叔就是在师公采药时遇到救回来的,当时我还纳闷了师公怎么捡了这么个人回来,脏兮兮的,还浑身是血,果然师公现在也有觉悟当年做了错事,所以说老板师叔就活该……”
言汐无奈地合上了眼,“我累了。”
墨迹少年看言汐脸上确有倦容,也就乖乖停止了絮絮叨叨的话唠,“那好吧,我出去了,如果不舒服就叫一声,我就在隔壁。”说完就退了出去。不过在关门的时候又开始了自言自语,“师公不疼,师叔不爱,现在连个病人姑娘都不爱搭理我嫌弃我,我真是太失败了太失败了太失败了……”
待到墨迹离开,言汐便睁开了眼,看着木雕的大床,绸制的床帐,突然觉得很茫然。自己真的是,穿越了?可是为何在千万人之中,偏偏是自己蹍转时光,来到了这里?自己不过是个病弱的孩子,怎么能得到“穿越时空”的青睐?
言汐下意识地把双手抚上自己的胸口,心脏在跳动,只是不知道是否与原先一般脆弱。突然想起这个身体的主人似乎是叫夕颜,真的对不起了,占用了你的身体,还理所应当地接受了原本该给你的关怀。
忽然之间就忆起了尹翩然的脸,心口一阵一阵地疼。明明没有你的记忆,但你的感情却是这样强烈。夕颜,这就是尹翩然给你的吗?那好,我不会再允许他让你心痛了。
或许是你选择了我,或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但我的灵魂占有了你的身体,我就会尽我最大的努力好好活下去,为你,也为我,夕颜。
我不知道你终将去往何方,但,无论是哪里,夕颜,我都愿你幸福、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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