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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意已回春时至凌波曼舞落梨花
这一日,庆妃正在启星殿中正坐,静言和静思半跪在脚踏上,用通红的凤仙花汁为她染指甲,静思道:“娘娘,今日来,上官婕妤用度奢华之事在宫中盛传呢,宫人们都讽刺这位出身大家的婕妤不谙尊卑呢!”
静言接口道:“是啊,咱们娘娘也只用苏杭贡锦做帕子,蜀锦都是用来裁贴身的小衣,那里就轮得着她一位小小的婕妤如此出头?”
庆妃漫不经心地听着,道:“皇后娘娘还未发话呢,就轮得着你们在这里嚼舌头?”
静言忙道:“娘娘,实在不是奴婢嚼舌头,是宫里的宫女太监们都在议论呢……娘娘您是长帝姬的母妃,身份如此尊贵,您就不派嬷嬷去申饬上官婕妤?”
庆妃正色道:“如何申饬?且不说这宫中皇后健在,不需本宫插手,就是去申饬,以什么罪名?宫规并未规定婕妤不能用蜀锦做手帕。好了,你们不要胡乱议论。”
静思轻声道:“奴婢见过这位上官婕妤数次,倒是性格爽朗不羁的,只是言语间无所顾忌,常常中伤别人。”
庆妃道:“正是这样的人才好,心性耿直,无须本宫费多少心思应付了。”
“娘娘是想将她收为己用?”
庆妃吹一吹纤长指甲上未干的凤仙花汁,道:“这样的人,本宫想收为己用,又何须明说?静思,去库房取两匹新晋的蜀锦赏给上官婕妤。”
上官婕妤得了庆妃的赏赐,在宫中愈发招摇,有时竟连位分在其之上的端贵嫔和邢嫔都不放在眼中,端贵嫔与邢嫔皆是性情平和之人,也常常不与她计较。
已是正春之时,宫妃皆换下沉厚的冬装,脱下风毛披风,穿上色泽清丽的春装,宫女们的衣制也由冬日的深蓝、墨绿转而成春日的粉红、淡青色,倒是与新出的柳树芽儿和各色鲜花遥相呼应。
这日,御园中各色花卉盛开,闵后邀后宫诸妃齐来赏花,要作百花宴。君珣性质亦高,早早派了内监传旨说要与诸妃同庆,中午一齐午宴,众人听闻皇上将会驾临,更是早早起床梳妆打扮,唯恐落在他人之后,一心想要艳压群芳。
辰时刚过,就有宫妃陆续来到御园晓知亭中相聚,三三两两一起嬉戏聊天,宫女们皆侍立一旁,井美人指着一丛君子兰道:“众位姐姐看这粉色的花,一朵朵花朝下开,倒像是挂着的铃铛……”
邢嫔静静笑道:“井妹妹有所不知,这花名叫垂笑君子兰,是君子兰的一种,倒是少见的。”
井美人微笑:“妹妹远不及邢嫔姐姐见多识广。”
上官婕妤捂口笑道:“论花卉,妹妹们自然都不如邢嫔姐姐认识得多,据说,邢嫔姐姐的娘亲原是御园的莳花宫女,后来被先皇赐给邢御史的。”
邢嫔听了,毕竟年轻,一时脸上挂不住,红了脸就要出声反驳,端贵嫔忙按住邢嫔的手,向她轻轻摇头示意。
只听太监唱道:“皇后娘娘驾到!”
闵后一身茜色绣粉黄牡丹宫裙,外罩粉色曳地长纱衣,拖着长长的雪色披帛,扶着宫女的手缓缓走来,身后跟着一众宫人,捧着香炉蝇甩等随侍。众妃一起福下身:“嫔妾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闵后道:“起来罢!方才行进时,本宫听得诸位妹妹在说这君子兰,上官婕妤似乎颇有见地,可否再说与本宫听听?”
上官婕妤大惊失色,慌忙跪下,嗫嚅道:“嫔妾……嫔妾不太识这君子兰。”
闵后俯身,长长的玫瑰金色护甲托起君子兰的花苞嗅一嗅:“既然不知,便应虚心求教,上官婕妤你说是不是?”
“皇后娘娘,嫔妾知错了,求娘娘恕罪啊!”上官婕妤满目含泪,叩首不止,一旁众妃见惯了她平时颐指气使的模样,见她如此,皆有鄙夷之色。
闵后笑道:“上官婕妤如此担惊失色,竟不是平时的样子啊……品露,这上官婕妤对邢嫔不敬,言语挑衅,该怎么罚呀?”
品露恭谨道:“回禀皇后娘娘,宫规对上位言语不敬者,应处荆条之罚。”
邢嫔慌忙上前跪下道:“求皇后娘娘勿苛责上官婕妤,她也是一时……”
闵后扶起邢嫔:“邢嫔,这不关你的事,只是事关宫规,本宫若是此次不肃清,今后后宫规矩何在?”闵后看向上官婕妤:“上官婕妤,既然邢嫔有意为你求情,本宫就从轻责罚,就罚荆条五下,百花宴后自己去内务府领罚罢!”
上官婕妤含泪叩首:“谢皇后娘娘,谢邢嫔。”
忽然一位粉妆玉琢的小小人儿飞奔过来,扑向闵后怀中,露出两颗白白的牙齿,咯咯笑道:“母后,母后,抱抱!”
庆妃随后扶着静言的手快步走来,笑道:“臣妾参见皇后娘娘,娘娘万安!”她指着怀恩帝姬手中抱着的一只粉晶莲花状的花瓶,道:“怀恩一早跟臣妾说皇后娘娘宫中有一只大的绿琉璃盘,要把这只花瓶送给娘娘放在上面呢!”
闵后闻言开怀,一手抱起怀恩,一边转头笑道:“品露,快好生收下!”
庆妃看一眼仍就跪在地上的上官婕妤,道:“皇后娘娘今儿高兴,不如赐上官婕妤一个恩典,就免了她的罚罢!”
闵后垂头略一思索:“上官婕妤,你且起来,既然庆妃也为你求情了,你就不用去内务府领罚了,但为立宫规,你自己回宫抄写<南华经>十遍,好好静静心思,明白了吗?”
上官婕妤忙含泪谢道:“嫔妾遵旨,谢娘娘恩典!”众人见上官婕妤被皇后责罚,都在心底里暗自称快。
闵后正与庆妃逗着怀恩帝姬说笑,听闻太监报:“皇上驾到!”众人除闵后外皆下跪迎接,道:“臣妾等参加皇上,皇上吉祥!”闵后亦笑盈盈走上前去,福了福:“皇上吉祥!”君珣虚扶起闵后,携着她的手走向主位,道:“都平身吧,今日家宴,不必拘礼!”
怀恩帝姬举着雪白藕节似的小胳膊奔向君珣:“父皇父皇,儿臣想您了,您都三天不来看儿臣了……”
庆妃忙道:“怀恩,不可以对父皇没规矩,父皇政务繁忙,这不是来看你了吗?”
君珣见怀恩帝姬嘟着小嘴绞着手里的衣带,竟做出大人一般愁怨的表情,不禁莞尔,将怀恩帝姬揽到怀中:“朕的宝贝帝姬生气了可怎么办呢,好了好了,以后父皇一定常常来看你好不好?”
怀恩帝姬这才展露笑颜,一个劲儿地往君珣身上爬:“父皇抱抱!”
闵后笑说:“皇上,今日臣妾设百花宴,一来是为了不负这春日胜景,二来也是家宴,母后一早传旨给臣妾说倦怠活动,今日就不来了,遣了莫姑姑送来各式点心说赐给姐妹们一齐品尝。”
君珣笑看着闵后:“后宫和睦,才能使朕安心处理前朝政务,虞琴,你做得很好,朕由你这样一位皇后,是朕的幸运,也是楚朝的幸运。”
闵后垂下长长的睫毛,轻轻道:“臣妾得皇上如此称赞,臣妾此生有幸。”
君珣朗声道:“今日春意喜人,朕见后妃和睦相处,守礼有节,朕心甚慰,皇后,宴会可以开始罢!”
宫女们捧着精致的琉璃盏、白玉盘鱼贯而入,依照诸妃们的品级依次摆在她们的案上,皇后亲自捧一盘玫瑰水晶糕奉于君珣:“皇上最爱吃这玫瑰水晶糕,臣妾亲手所制,请皇上品尝。”
君珣尝一口水晶糕,笑道:“味道美极!皇后有心了。”看一眼面前的酒酿清蒸鸭子,对伺候的小凌子说:“把这道菜给端贵嫔端去,朕记得贵嫔最爱这道菜。”
话音刚落,众人嫉妒的眼光箭一般射向端贵嫔,看着她慌忙起身谢恩:“臣妾谢皇上皇后关爱!”
庆妃咯咯笑道:“贵嫔妹妹很是荣幸,臣妾在宫中多年,也没见过皇上对哪位妹妹如此上心呢!”
闵后恬然一笑,看向庆妃:“庆妃妹妹莫不是吃醋了?皇上知道你不喜甜食,方才亲自吩咐你的牛乳蒸羊羔里勿加绵糖。”
君珣微微眯眼看向庆妃:“庆妃伺候朕多年,了解朕的心意,就算吃醋,也是刚酿的,酸不倒人,庆妃,你说是不是?”
庆妃忙欠身笑道:“还是皇上最了解臣妾。皇上,柔贵人知道皇上喜爱江南歌舞,特意排演了一支‘凌波舞’献给皇上皇后,还请皇上恩准其一演吧!”
君珣放下手中的银筷:“嗯,准了。”
只听得悠扬的江南小曲用丝竹器乐奏出,一位披着长长青丝,只以一串儿精巧的银质铃铛系在发上作饰的曼妙女子出现在亭前的绿草坪上,以半透明的轻纱蒙面,以鹅黄丝绦紧紧束着的纤腰格外惹眼,只见她轻歌曼舞,细细唱道:“东风吹柳日初长。雨余芳草斜阳。杏花零落燕泥香。睡损红妆。香篆暗笑鸾凤,画屏萦绕潇湘。暮寒轻透薄罗裳。无限思量,无限思量……”唱道此处,余音似断未断,无限婉转,她转头轻轻摘下面纱,顺手摘下身旁一支雪白梨花,噙在唇中,在绿坪上轻盈旋转,手中的面纱随风扬起,竟飘向君珣,君珣伸手接下,乐声恰好止住,女子垂首拜倒在君珣案下……
君珣举起面纱闭目轻嗅,并没有寻常嫔妃浓郁的脂粉味,只有梨花清淡的一丝甜香气,君珣缓缓起身走到柔贵人身前,扶起她,取下她口中噙着的梨花:“依依,你的舞真美,听闻凌波微步,踏雪无痕,今日爱妃一舞,当真是如此啊!”
柔贵人娇羞垂首,看着自己淡黄绸缎绣鞋上的小银铃铛:“皇上过奖了,嫔妾无德无才,只想让皇上开心。”
君珣牵起柔贵人的手:“朕看重的就是你这份心意。”
闵后亦起身:“柔贵人能让皇上身心舒畅,这就是大功一件,皇上,该要好好封赏柔贵人呢!”
君珣注视着柔贵人:“传朕旨意,贵人凌氏才德俱佳,晋为婕妤,存‘柔’字封号,更赏其‘嘉’子,以彰其德。”
“嫔妾拜谢皇上皇后!”
闵后道:“柔嘉婕妤,今后更要尽心侍候皇上,为皇室绵延子嗣!”
“是,嫔妾遵旨。”
文婕妤笑盈盈持两杯竹叶青走近君珣:“皇上,方才柔嘉婕妤可谓一舞动天下了,臣妾不才,仅以作诗一首以贺柔嘉婕妤天人之姿,若是皇上认为臣妾的诗勉成章法,便请满饮此杯可好?”
君珣接过文婕妤手中的一杯酒:“好,你且吟来一听。”
文婕妤举杯缓缓道:“南国有佳人,轻盈绿腰舞。华筵九秋暮,飞袂拂云雨。翩如兰苕翠,婉如游龙举。越艳罢前溪,吴姬停白纻。”吟罢仰首将手中杯酒一饮而尽。
君珣抚掌大笑:“好个南国有佳人,轻盈绿腰舞……这杯酒朕必得满饮了,朕的婕妤之才不逊当世任何才子,小凌子,将朕御案上常用的文房四宝和取来赐给文婕妤。”
自此日后,宫中皆道柔嘉婕妤凌依依盛宠,楚朝妃嫔封号皆为单字,君珣独独赐给凌依依双字封号,足可显现其在宫中地位与寻常妃嫔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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