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恋爱

　　第二天小野寺醒来的时候，雪已经停了，但是昨日的积雪却留了下来，国王和圣灵的山顶上覆盖着厚厚的银白色。往日山间的树木枝桠也披上了密密麻麻的耀眼白雪。
　　越来越觉得这样的日子实在提不起精神去搞什么工作，再加上原本就是周末，被懒洋洋的情绪劫持的小野寺继续倒在床上。
　　一直到快中午了，好不容易强迫自己从床上爬起。刚到楼下就遇见刚从书房走出来的松井，对方问他要不要一起去哥廷根拜访一位朋友。
　　小野寺总算是提起了点精神，快速地梳洗好之后便随松井一道出门了。

　　车子小心翼翼地驶在由南向北的高速公路。由于下了一场大雪的缘故，此时太阳一出，显得两旁平原上堆积的雪花开始晶莹剔透了起来。
　　“前几天接受到一个邀请，以前来日留学的德国朋友，现在在大学里担当日语的教授，今天要我去参加一个学术活动。”松井一边开着车，一边对小野寺解释道。
　　“诶？教授？那岂不是很厉害......”
　　以三十多岁就能配上‘教授’的称号，小野寺觉得对方一定是一位相当富有学识的人。
　　“怎么说呢......只是和他在一起，不会让人感到无聊罢了......这次虽然是学术活动，其实就是去充当一下‘顾问’的角色，说到底还是去哥廷根那里转一圈。”
　　“...这样没关系？”小野寺问。
　　松井笑着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专心地开起车来。

　　傍晚时分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小野寺只看到浓密的树林之间依稀看得到几幢透露出灯光的房屋，周围雾气很重，和昏暗不明的灯光交织在一起，宛如中世纪的乡间童话。
　　车子继续低俗行驶在窄小的林间公路，在穿过树林之后，终于看到了一个貌似小镇的地方，最后停在了一幢两层楼设计的复古建筑物前。
　　学术讨论会并没有被安排在任何大学中，而是如同欧洲传统的沙龙一般，被安排在了一位声望不错的语言学教授家里。
　　下车锁门后，门口传来了几声狗叫，小野寺有些拘谨地跟在松井身后沿着台阶走去，突然有人拉开了房门，热情地迎了上来。
　　宽大的客厅聚集了很多德国学者，小野寺第一次觉得以一个出版商的身份站在这里略显卑微。但是看了眼旁边的松井，比起自己无论是行为还是谈吐都自然地多。虽然有着东方人的容貌和气质，但是在异国他乡却不会令人觉得格格不入。
　　说到底，这只是心理作用而已啦。小野寺在心里安慰自己。

　　“Hey，松井。”
　　正在小野寺和松井喝着葡萄酒的时候，一名德国男子来轻拍了下松井。
　　“沃尔夫刚。好久不见。”松井放下酒杯，也拥抱了一下那个个子颇大的德国男子。
　　“最近忙不忙？”对方用听不出什么欧洲口音的日语询问道，松井耸肩笑着否认。
　　“啊对了，给你介绍一个人，”松井笑了笑，指了指还在一旁观望的小野寺，说道，“这位是我的学生，小野寺律。我在德国这段时间一直受到小野寺家照顾。”
　　“啊，难怪当初让你来哥廷根怎么都不肯来，原来早就想好了啊。哈哈......”对方哈哈大笑，拍了拍松井的肩膀。
　　松井并没有同对方一起嘻嘻哈哈，而是继续保持着微笑，对小野寺介绍道：“律，这位就是我帮你提过的那个‘教授’，沃尔夫刚。”

　　好高！
　　直到站在那名男子面前，小野寺才意识到自己和对方的巨大身高差，应该有一米九多了吧......果然欧洲人都很高大，尤其是日耳曼民族。
　　“那个...您好，我是小野寺律，现就职于小野寺出版社，这是我的名片，请多多指教。”既然对方能流利地使用日语，那么自己用日本人习惯的寒暄方式应该没有关系吧？小野寺律从怀中掏出了精致的名片，低着头递给了对方。
　　“那个...小野寺出版社......董事？！真的假的？！”对方突然情绪激动地说着。
　　“啊那个...其实......”小野寺不好意思地笑笑，急忙解释道，“也只是负责海外地区的而已啦。”
　　“原来如此...不过也算是个厉害的人。我是沃尔夫刚，你好。”对方将名片收进口袋，握了一下小野寺的手，之后便不再理睬，转过头继续和松井攀谈起来。
　　学者和作家之间一定会有很多共同话题，况且两个人还是多年不见的老同学，打扰到老师实在不礼貌。
　　小野寺见状便一个人在一边继续吃着教授太太准备的乳酪糕点和酒水，不再参与两人的对话。

　　大厅中的每个人虽然都是轻松地交谈着，但是同时也是抱着极度认真严谨地讨论着各个领域的学术问题，小野寺虽然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但是也觉得这样的环境让人感到身心都放松沉静了下来。小野寺一个人坐在客厅一角的沙发，不参与讨论但是偶尔听着那些学者的笑声或者绵延不断地交谈，那些内容的涉及非常广泛，古代到现代、东方到西方、文学到哲学等等......
　　随着耳边各色各样的声音不断传来，小野寺闭上双眼不由地想，原来有的时候一个人的感觉也会很不错。

　　等到这场学术会结束，已经差不多是深夜十一点。
　　松井摆脱了其他学者，来到坐在沙发前没移动过的小野寺，笑着抱歉。
　　“实在是脱不了身，所以没有陪你。”
　　“没关系啦，老师本来就有自己来这里的任务不是吗。”小野寺站起身，似乎是在不知不觉间酒喝得有些多，瞬间有些晕眩，好在及时的稳住了这感觉，应该没有被发现。
　　“...那就好。”松井顿了顿，没有多说什么，“那我们回去吧。”
　　小野寺顺从地点了点头，跟着松井向门口走去，心里希望自己在到家之前千万不能因为喝得多而失态，给松井带来麻烦。

　　“松井！”
　　刚到门口，沃尔夫刚就快步跑来拦住了他们。
　　“这么晚了还开车不安全，要不今晚住我家去吧。”
　　“今天还是算了。”松井干脆地拒绝道，并且略带抱歉地拍了拍沃尔夫刚，谢过对方的好意。
　　“可是松井你喝酒了，而且你的车上还坐着小野寺先生不是吗？”沃尔夫刚继续劝说道，“而且我家就在对面街上，很近的。住一晚也没什么。”
　　德国人比起日本人要更加好客，沃尔夫刚甚至拿出了小野寺作为理由来挽留对方来家中住一晚。
　　虽然这不是什么不好的事情，但是打扰到对方的话，实在是不好意思。而且小野寺考虑到自己和对方根本没什么关系，根本不熟悉。
　　略微迟疑之后，松井说道：“那好吧，不过真的不打扰吗？”
　　听到松井终于松口的沃尔夫刚露出了愉快无比的笑容，做了个完全OK的手势，让他们不用担心。
　　三个人一同坐上了松井的车子，在小镇深夜路灯的照映下，向着对街缓缓驶去。

　　............................

　　“什么？和前妻离婚之后你没再婚吗？”
　　松井不可思议地询问道。
　　说实话，就在刚刚进门看到两个五、六岁左右的孩子飞奔出来不停喊着‘爸爸’的时候，小野寺被大大地吓了一跳，两个如同天使一般的小小女孩子争相向沃尔夫刚寻求拥抱。
　　“啊，没有。现在请了个保姆帮忙照顾莱欧娜和可路玛。”沃尔夫刚一手抱起一个，笑了笑，看起来也很兴致盎然。
　　“好可爱。”小野寺看着两个孩子夸赞道。
　　“谢谢。”看到有人称赞自己的两个宝贝，沃尔夫刚更加高兴了，将两个女儿交给保姆，并且吩咐看看客房缺什么立马去补齐。
　　“以你的条件找个太太不难吧？”松井接过沃尔夫刚递过来的热茶，继续问道。
　　“或许是人家看不上我，”对方嘿嘿笑道，“反正这样也挺好。不过松井你也不是这样吗？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结婚？”
　　“这个嘛......”松井握着茶杯，放慢了谈话的速度，随意地笑笑，“谁知道呢。”
　　“没有喜欢到想结婚的对象吗？”沃尔夫刚继续锲而不舍地追问，似乎不套出一个答案就绝不放弃了。
　　“有啊。”松井这次很干脆地回答，小野寺不再喝茶，而是被松井的话语吸引住，忍不住认真地听了起来。
　　老师喜欢到想结婚的对象......
　　小野寺开始思索起来，是不是自己记忆里面有存在这样的人物。
　　不过或许是自己不认识的呢？老师的交际圈和自己并不相同，说不定是哪位温婉知性、足以配得上老师的女性，但是自己却从没听老师提起过。
　　小野寺越想越是疑惑、越想越是好奇，只得继续安静地等待松井的答案。
　　“不过呢，无可奉告。”
　　等了半晌，结果从松井口中说出的答案另另外两个人都无比失望，原本的期待狠狠地落了个空。
　　“你真狡猾！”沃尔夫刚不满地对着松井说，松井却是继续自顾自地笑了笑，不再接话。
　　相处下来，小野寺知道沃尔夫刚是那种有话直说、想什么会直接表现出来的人，非常符合大多数欧洲人的个性，但是在谈起自己工作的时候，又是一个严谨的人。
　　和这样的人交流并不困难也不累。
　　于是，就这样坐在客厅一直交谈着，不同于方才学术会的深奥，三个人从各地美食聊到欧洲大选，偶尔也穿插着轻松的笑话，就这样一直持续到保姆来提醒他们房间已经准备好为止。

　　松井和小野寺分别被保姆带到了相邻的两间小客房中，虽然小，但是床却非常干净整洁，坐上去也是松软无比，带着一股很好闻的味道。
　　洗完澡的小野寺躺在床上，但是依然很在意松井喜欢的那个人究竟是谁。
　　今天晚上的松井非常古怪。
　　小野寺越想越睡不着，平时明明是个很嗜睡的人，今晚却会无比在意一件事情到翻来覆去怎么都无法入睡。
　　按照老师平时的性格，如果不想让人知道的话，应该是会非常干脆利落地直接说没有，但是今天却说了有，这难道不是希望大家知道的意思吗？
　　而且如果自己知道了对方的话，一定会祝福他们。
　　小野寺认为老师为自己所带来的东西是无法用任何东西来衡量的，所以如果老师能够得到幸福，自己也会跟着很高兴。
　　可是，松井却没有说出那个人是谁。
　　无论怎么揣测松井都无法得到一点点头绪的小野寺叹了口气，看着窗外头脑一片混乱，也不知道应该想些什么。

　　第二天一早，没课的沃尔夫刚兴致高扬地说要带小野寺和松井去哥廷根市区开车兜风，两个人拒绝不了他的热情只得由着他安排了行程。
　　虽然由于昨晚想得太多而睡眠不足的小野寺一连打了好几个哈欠，但是难得来一趟哥廷根，所以还是提起了精神看了很多与众不同的风景。
　　甚至在途中好几次忘记了昨晚无比在意的事情，全身心地投入了哥廷根的怀抱。

　　直到接近傍晚时分，手机突然响了起来，管家来电说小杏提前到达了，慌忙之余的小野寺和松井一同告别了沃尔夫刚，急急忙忙开车上路，向海德堡驶去。

　　一路上车子不多，路况很好，林间景色渐渐地被甩在身后。
　　光线也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黯淡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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