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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
三年后,安谆侯府邸。
依山而建的后花园一隅,因长久无人打理,荒草生出半人高。
就在这荒草深处,有个僻静院落,三间瓦房,一圈绿墙,时值春末,野花连墙而生,倒也略见几分天然的雅趣。
花三已有大半年不曾过来,每次来都觉生怵。
才“披荆斩棘”行到墙下,便有一道黑影闪过,饶是白日,也不由吓了一跳,随即回过神,捂着心口骂道:“鬼八!你这混账又吓人!”
“你来做什么?”阴森幽怨的女声,令人遍体生寒,分明就在眼前,却不见人影。
“你就不能出来说话?整日装神弄鬼……”刚说到一半便觉掌风袭来,花三慌忙跳开:“你!暗中伤人算什么?就是要打,光明正大的,我就不信不是你对手。”
又是两道掌风,花三险险避开,面上妆容已有些狼狈。
正要抽出软剑相战,忽听院子里有人说道:“鬼八,不得无礼。”
“是。”话音落,凌厉的攻势果然撤去。
花三松口气,忙不迭拢拢鬓发,道:“陆公子,我家侯爷有事相告。”
“进来说吧。”
一时,院门开了,空空的院落,只有陆重长身而立。
“陆公子,侯爷叫我把这个给你。”花三递来绣着“坤”字的天青色锦帛。
陆重认得,那是坤山派的东西,可也只是垂着眼看了看。
一只无形的手倏的伸来,接过那锦帛,放于陆重面前。
花三明知是鬼八那个“东西”所为,平白练了些不是人的功夫,可仍旧起了身鸡皮疙瘩,反观陆重的居处,更觉阴气太重。
“陆公子,坤山派顾掌门的夫人——仙去了。”
陆重一怔。
花三又道:“这是坤山派发的讣告,上面说顾掌门有位小师弟,掌门夫人生前甚为疼爱,可惜三年前失踪,掌门夫人一直十分挂念,如今掌门夫人过世,顾掌门急着寻回这位小师弟,以偿掌门夫人遗愿。”越说声音越低。
陆重听着,原本毫无生气的脸上露出几分伤痛。
花三欲上前宽慰,却被鬼八骤然现身隔开。
鬼八练的是至阴的功夫,面色惨白如纸,眼底带抹不寻常的绯色,消瘦的身形,穿一件皂色衣衫,果然鬼魅一般。
她本是安谆侯身边的死士,当年练功走火入魔,幸得陆重相救,自此便跟着陆重。这些年陆重在武艺上对她点化颇多,大概早成了她心里誓死效忠的人。
花三见鬼八煞气逼人,反倒有些宽心,这样地不容冒犯,也算忠心,便更加谦卑:“陆公子,侯爷说,您什么时候想走都可以,他自会为你打点一切。”
陆重扶着椅子慢慢坐下,半天才道:“这三年我未曾见过侯爷一面,更不曾报答救命之恩,原本想,就留着这里罢了,若有一日侯爷用的到我,我必万死不辞。”
花三道:“陆公子言重了。”
“我要回坤山一趟——想必侯爷早知道我的来历,他若还是不肯见,就请代我转告,侯爷的恩情我不敢忘。”
“陆公子,这……真连我都不知道为什么,不过你这些话,我一定告诉侯爷。”
“多谢。”顿了顿又道:“我今晚就动身。”
“那好,一会儿我叫人把行装和盘缠送来。”说完略一颔首:“我先去。”
走到门口,又不由回头,看着阴暗简陋的斗室,鬼八一动不动相对着,更显得陆重有种孤零零的悲沉之意。
三年了,他就在这里呆了三年,花三想想这样的日子,让她过一天都受不了。
而陆重竟能耐得住清贫和寂寞,他这样的人,怎么不叫人恻隐?
安谆侯到底怎么想的?
花三恍惚记起三年前,安谆侯一贯玩笑似的说了句:“报恩?你问问他,愿不愿意留下来,就当是报恩了。”
陆重果真就留了下来。
安谆侯偶尔想起来问两句,可也太奇怪了些,自陆重清醒后,竟连一面都未曾见过,三年了,像故意避着似的。
就让这么一个青年人空耗着,连花三都觉得齿间生涩,未免太狠心。
花三终于满心惆怅地去了。
子夜时分,陆重也离开了安谆侯府。
鬼八自然跟着。
烛火明灭,安谆侯晏光劭盘坐在榻上,只穿着中衣,头发披散,似是要安寝的样子。
他眼看着花三将密报点燃,弃于火盆,问道:“他走了?”
花三明知故问:“侯爷问谁?”竟是有些赌气。
晏光劭也不计较,倒是好兴致:“叫人去备些江湖人的行头来。”
“备那个干什么。”依旧气冲冲的。
“哎,我说你……”
“侯爷!”
“花三姑娘有什么赐教?”晏光劭本就生了副和厚的面目,唇角又总是带着淡淡的笑,见过他的人总不免心生好感,唯有花三之辈才知道,晏光劭心机之深鲜有人能及。
“侯爷也忒狠心!”
晏光劭不以为然地揉揉耳朵。
“临走都不见陆公子一面,白叫人家耗了三年,早知如此,就该放人离开。”
“花三觉得我是恶人了?”
“难道不是?”
晏光劭叹口气,一阵出神。
花三等了半天,气焰也减了些:“侯爷,你也说陆公子功夫了得,为何不委以重用?我只可惜他明珠蒙尘。”
晏光劭一听“明珠蒙尘”四个字,神色更加黯然:“我本来也没想让他报什么恩,我只想要他……”就要说出口的话生生止住。
花三见他心事重重,固然替陆重不值,却也不再执拗:“侯爷,你方才说要准备江湖人的行头,又是什么事?”
“明日你和百草随我走一趟坤山。”
“侯爷,难道你要跟陆……”
晏光劭摆手打断她:“我们走我们的。”
“可万一遇见的话怎么办?”
晏光劭又恢复一贯的姿态,弹了下花三额头:“遇见就遇见,你方才不是还恨我不肯见他,遇见了不是正好?”
花三不解又不满:“侯爷做事真是莫名其妙。”
“快去,不然别怪我扣你月钱。”
花三愤愤离开。
晏光劭依旧端坐,笑容愈深,愈是变幻莫测。
不是他不肯放了陆重,一是他私心作怪,二是陆重自己恐怕都不知道,这一走不知要引来多少血雨腥风。
一点差池都不行——想到这里,晏光劭重哼一声,吹灭烛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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